一行人走走停停，到達峰頂時已過了晌午。大家補充了食物和水一致決定從南坡下山，下山的路雖然不及北坡陡峭，卻也需要大家相互攙扶才能安然向前。

大家都擔心著公冶菲，因為在他們剛往山下走沒多久，她自己摔了一跤，往下沖了兩個臺階，一屁股坐在石頭臺階上，幸好幾個男孩子反應快，把她夾在中間，才避免她滾落下去。只是她好像是受了不小的驚嚇，一直不停地追問著少年們。

“怎么回事，我怎么會在這兒？”少女環顧圍著她的三個少年，一臉的驚恐，好像對自己剛剛的遭遇難以接受的樣子。

少年們面面相覷，一時也摸不著頭腦。

“小菲你沒事吧！”齊羽先開口，齊星和郁東白也有同樣的疑問，三人詫異地等著她的回應。

“不可能的！”少女像剛結束夢游一般，目光放出去看著遠處的山巒，是翠峰山。然后她又挨著把三個少年仔細地瞧了一遍，記憶中她從沒有跟他們三個人一起爬過翠峰山。

她剛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被什么拖著，還沒起身就被重重拉回去。她低頭看到自己竟然在一副胖碩的身體里。

“怎么會這樣？”對公冶靈來說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坝肿鰤袅藛?？”她自言自語，“不對，不對，這不是夢，難道上一次也不是夢。”她閉上眼睛回想著上次她進入公冶菲身體里的情景。

這是一種超能量嗎？像科幻電影或者小說那樣，在特定的條件下，我有穿越時空的能力，或者我是被帶回某個特定的時空里，那是什么條件呢？時間、空間？我在公冶菲的房間，這是一座四十多年前的老房子，她的房間從她出生起就沒有改動過，有可能的。那么時間呢？這一項對不上，上次是夜晚，而這次是中午??！我在午休，是的，這是我睡著后發生的事……

“小菲，小菲！”齊星拍打著她的臉龐，三個少年都以為她癔癥了。

“今天是幾號？”她忽然想起上一次就是通過時間證實她的疑問的。

少年們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菲，你怎么了？”齊羽嚇得快要哭出來了。

還是齊星冷靜，仔細去瞧迷糊的少女：她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地眨巴著，并不像是失了魂的樣子。“今天是4月7號”他說著，緊緊盯著她。

“4月7號，哪一年呢？”少女又問。

“2007年。”他回答。

少女震驚，這一切都不是夢。2007年4月7號，她記起來了，這是她缺席的那次春游。齊星、齊羽、小菲，還有素未相識的郁東白。

“我沒事，”少女的語氣鎮靜了許多。“我剛剛可能摔得有點迷糊，”她又說，與此同時一個疑問又閃現在腦海：我怎么會在公冶菲的身體里？

“啊，嚇死人了，沒事就好?！饼R羽聽到她沒事，松了口氣。

“真的沒事嗎？”齊星還是疑惑，剛剛她莫名其妙，好像一下子失了憶。

“沒事，我好好的，真的。”少女肯定地說。

“那你突然問什么幾月幾號，把人嚇得夠嗆！”齊星驚聲道。

“還能起來走路嗎？”一旁的郁東白問她。

少女看向少年的郁東白。他那雙黑亮的眼睛正關切地看著她。他的臉龐英俊，眉毛濃黑，鼻子挺拔，下頜骨的曲線棱角還不是那么突出，嘴巴闊圓紅潤；身材修長清瘦，穿著白色的T恤，還沒有十幾年后明顯的的肌肉輪廓，理著毛寸，整個人像是從漫畫中走出來的。這樣子竟比她記憶中的還要帥氣，還要意氣風發。太不可思議了，她竟然沒錯過那次相見，她覺得自己沒什么遺憾了。

“可以的?！鄙倥卮鹚Ｋ谛睦锇底詰c幸著，還好，他不是殺馬特的造型。那個時候，每當課間操，放眼望去清一水的日韓潮流殺馬特，她還曾一度懷疑自己追趕不上潮流。

“那咱走吧！我扶你?！饼R星提議，并向她伸出了手。

少女卻越過他抓住了郁東白的手，郁東白被她嚇了一跳，但還是用力把她拉起來，然后他的臉就紅了。齊家兩兄弟尷尬的一笑，給他們讓開道。

郁東白臉發燙，低著頭不敢看眾人，先一步走在最前面。少女跟在他后邊，齊家兩兄弟走在最后。

“情況還是不對啊！”齊星小聲對弟弟說。

“難道是因為剛剛在山上郁東白仗義出手，所以她才這么親近他的？”齊羽也滿是疑問。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那么傲嬌的女孩子，即便變得又胖又丑，眼睛都還長在頭頂上，竟會主動去牽男孩子的手?！饼R星內心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前面的兩個人沒聽見兄弟兩的對話，各自在崎嶇的山路上往下走著。

少女的一顆心全部在郁東白身上，她忽然想起來，20年前的這天晚上很晚的時候，公冶菲曾經給她打電話提起她缺席的這次春游，還特別提到郁東白，她說他長得特別的帥氣，簡直難以形容的帥。

不敢相信，這么帥的他竟然就這樣走在她的前面。郁東白那彬彬有禮，忽遠忽近，熱情但又保持著一定矜持的模樣讓她恍惚出神。一路上，她一刻也沒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山路不好走，他紳士地遞過手臂讓她扶著，他怕女孩子尷尬，把裸露的手勾回來，示意她扶著手臂。她卻毫不扭捏作態，直接抓過他的手。

山路不再艱險難走后，她就跟在他身邊聊天，她喜歡看他俊朗的臉龐，也欽佩他的見多識廣，不管什么話題，他都能侃侃而談。當他們觀點一致的時候，她總是拍手稱贊，眼里閃著熱烈的光，大方地盯著他的眼睛，反倒是他有些不好意思，當他握著女孩子白嫩肉感的小手時，明顯的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厲害了。

下山果然要比上山快很多，少年們來到山腳下，準備休息一下，各自回家。齊家兩兄弟去游客中心買飲品，留下兩個人在景點外面一處休息亭等待著。

郁東白留戀南坡迤邐的景色，東拍拍西拍拍，一處都不想放過。少女的體能消耗得所剩無幾，只想坐下休息。公冶靈想起來，整個春天里，公冶菲幾近休學在家，終日與藥為伴，病情雖然逐漸得到控制，體重卻失控的飆升，加上她缺乏鍛煉，怎么能吃得消這么強烈的運動。

“我要怎么樣才能回去呢？”少女絞盡腦汁，回想著上一次她最后是在死去后才回到了現實中?！半y道只有那一種辦法嗎？”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然后感覺左胸處一陣狂跳，她急忙捂著胸口，不敢再往下想。

不遠處，郁東白還在走來走去。他體能充沛，四肢修長，肌肉緊實，似乎天生適合在大自然里奔走；滿溢的青春活力，精力超群，隨時準備著與艱險對抗，毫無疑問他對征服世界充滿信心。

她看著他，沒有緣由地，一種奇怪的從未有過的情緒圍繞著她。這令她焦慮不安，她把眼睛從郁東白身上移開，深深地吸氣。然而很快，她又不得不移回來，因為她突然發現，她并不喜歡遮遮掩掩，她向來都不善于也不屑掩飾自己。

“試一試吧?！鄙倥念檻]在最后一刻被擊碎，好像想到了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她從包里取來紙筆飛快寫了一行小字。環顧四下無人，她走到他前面堵住了他的鏡頭。

郁東白放下相機看到少女怔怔的看著他。

“有事嗎？”他問她。

“我們能經常聯系嗎，我是說，不是這樣大家一起，是單獨出來。”少女一口氣說了出來。

郁東白卻傻住了，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但是眼前的胖姑娘分明是說了想單獨約他出來的話。她兩眼含笑氣定神閑地看著他，不見絲毫的害羞，那么得自信坦然，仿佛篤定他會答應她一般。

郁東白這才看清，那是一雙黑亮而迷人的眼睛，開闊的柳葉彎眉下，含著秋水一般盈盈閃閃，雖然被脂肪擠壓著，失去了原本的美感，顯的腫脹而壓迫，但是當你向那黑亮的眸子望進去時仿佛跌入一片深淵，在太空遠處無盡的黑洞里，神秘而誘惑。

少年郁東白大腦一片空白，遲疑著該怎么回答她，她卻徑自往他手里塞了一個東西，“想好了打給我?！陛p飄飄留下一句話跑開。

他低頭看向手里，是一個折疊整齊的小紙條，打開后看到“公冶靈”三個字，后面跟著一串電話號碼。少年困惑不已，他像做賊似的慌亂把紙條塞到口袋里，而那紙條卻像著火似的灼燒著，他感覺一股焦躁的熱向上直沖，頂得腦袋嗡嗡作響。

“靈兒，靈兒——”公冶靈睜開眼睛看到郁東白正坐在床邊。剛剛還跟她牽過手的清秀少年此刻竟然變成了滿臉絡腮胡的成熟男人——早晨才刮過胡子的下巴和臉頰處好像又長出了粗壯的須毛。

“我回來了？”她想著，記起自己睡前好像是失眠了，腦子里一直胡思亂想著如何才能回來的事情?！澳俏易詈筮€是睡著了。”她說。

“嗯，你好像睡得不舒服，老是動來動去。”郁東白的聲音。

公冶靈回過神，看到墻上的鐘表指向下午兩點，“我睡了兩個小時？”她記得她是12點開始進到公冶菲臥室睡午覺的。

“平常你午睡才半個小時，今天怎么了，困得厲害？”

“但我覺得我就睡了一小會兒。”她坐起來，手指觸到了枕邊的碎玉佛牌。她低頭看著那些碎裂的玉石，突然想起回來之前，她也是戴著一塊玉石入睡的，只是當時公冶菲的那塊羊脂玉原石，還沒被雕刻成現在的玉佛模樣。

難道這一切的發生跟這塊玉有關嗎？18年前完整的玉原石和18年后破碎的玉佛牌，同一塊玉的不同形態，引發了時空穿越嗎？然后她猛然想起上一次離公冶菲的身體前，看到的最后一樣東西就是那塊摔碎的羊脂玉佛牌，而

“齊星的律師打電話過來說齊羽約在下午三點會面?！?

公冶靈的思緒被郁東白的話打斷。

“他回來了？”

“嗯，你起來收拾一下吧，我送你過去?！?

郁東白開車把公冶靈送到約好的地方時，剛好三點鐘。齊星的委托律師在樓下等著她們。

“公冶靈，好久不見?！鳖^頂稀疏，戴著黑邊眼鏡的胖男人主動打招呼。

公冶靈覺得面前的男人有些眼熟，握了手才想起來，他是齊羽的律師。

“啊，曹律師，好久不見，認不出來了，你這是……”她問他。

“我也是齊星先生的委托律師，”他說著邀請她上樓，“咱們進去吧，齊羽在里面。”

公冶靈跟曹律師上樓后，郁東白從車上下來，點了一支煙，靠在車門上猛吸幾口。

三樓的會客室里，齊羽看著樓下的郁東白吸完煙開車離開后，就聽到曹辰綱領著公冶靈進來。他轉身，公冶靈已經來到了面前。

“齊羽。”公冶靈先開口。

“回來了？”齊羽問。

“嗯，回來了?！惫膘`說。

“都還好吧，”齊羽禮貌的問候，像在跟一個普通的朋友打招呼，多年沒見面的兩人有些生疏。

“都好?！惫膘`點頭。

她打量著眼前的人，他比起七年前瘦了許多，臉頰兩側深陷下去，把先前的小眼睛襯托的大了些。

他看著她，眼神清澈從容，那淡然的樣子，讓人看不出他內心的起伏。他穿著一件中式苧麻上衣，空蕩寬大得像一件袍子，唯有發型還是她最后見他時的樣子，這么多年他已習慣了不蓄發。

“咱們坐下聊吧。”曹律師說?！岸欢嫉烬R了，按照齊星先生2016年關于她的遺囑繼承的委托，我們今天宣讀他生前立下的遺囑，如果沒有異議，遺囑會在宣讀時即刻生效。”

然后齊星宣讀并展示了齊星立下的遺囑內容。

雙方對齊星的遺囑沒有任何異議，對于公冶夕子繼續撫養的問題兩人也都達成了統一的意見。

相約的事項都辦理完畢后，齊羽起身要走，公冶靈做了挽留。

“晚上一起吃飯吧，郁東白也回來了?！彼粗?。

“今天不行，我還約了別人，明天或者后天，我約你。”他說完，跟曹律師打了招呼，先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