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柔笑道:“今兒一早回的。父親晝寢多時,可要用些早點?”
沈源見她面有疲態,顯是連日奔波勞累之故。知她必定未用早飯,忙命人傳了飯來,婦女二人同桌而食。每上一菜,淑柔必當先嘗一嘗。口味好者,芳奉給沈源。見女兒如此孝順,三年內連喪妻、子的翰林院修撰那悲苦的心靈,仿佛得到了一絲安慰。
飯畢,漱了口,丫頭送上茶來。淑柔見外頭天光晴好,怕飯后食積不化。況這玲碧軒狹小昏暗,且又是亡弟舊居之地,實在不宜中日呆在此處。又恐沈源觸景生情,因笑道:“外頭天光和暖、秋色宜人,父親陪女兒去花園子里逛逛吧!”
沈源見女兒如此用心,實不愿拂逆其意,便批了大氅,拄著拐,帶了秦桑、燕雪二婢,婦女二人一同往后花園來。
這京中宅子乃沈源之曾祖官居御史中丞時所置。當日沈中丞圣眷甚隆,且清名速著。故喬遷當日,半朝同僚皆來祝賀,為一時之盛。今日規模雖不及當時,但仍然占地甚廣。因當日沈中丞酷愛菊花,先帝德宗皇帝特賜上等名品數株,皆栽種于后花園內。疏忽五十余年過去,這些菊花雖經風吹雨打、寒暑侵襲,卻不見凋敝,反倒越發的繁盛豐麗。
婦女二人來至后花園中,見滿園秋菊盛開、姹紫嫣紅,甚是絢麗。石榴樹上早已結了緣噸噸的果子。金黃的杏葉飄落,鋪在曲曲折折的小徑上,如錦毯一般,踩上去發出輕輕的沙沙聲。沈源不禁心懷為之一暢。淑柔見父親面帶喜悅之色,便揀了一些兒有趣的話兒,婦女二人有說有笑,不覺已將小半個園子逛完。
轉過假山,便是一片平地。一條小溪曲曲折折,水波蕩蕩,幾點游魚穿梭其間,頗有意趣。旁邊栽著幾棵銀杏,如金黃的傘蓋一般。秋意漸濃,更顯絢爛。樹下山石之前,擺著石桌、石凳等物。淑柔見沈源意興甚濃,因笑道:“走了這一會子也累了!父親病中還是不可太過勞乏。咱們去那兒歇一歇吧。”
沈源笑道:“這才出來一會兒子呢!你就勸我。”說著婦女二人走至銀杏樹下。秦桑取了手帕子拂去桌凳上的細塵,燕雪鋪下兩個錦蓐,淑柔先扶她父親坐好,自己方才坐了。
因方才談至范文正公的《岳陽樓記》,沈源便道:“你這次回岳陽老家,前后也不過五七日。親朋故舊也見了不少,你心里覺著如何?”
淑柔道:“雖只有五七日也大底看了個大概。伯父、伯母自不必說的。兩個堂兄令言美才,卻不同于如今這些富家公子。且伯父一心里想著另二兄棄商入仕,以后必會多在此處著力。且大堂兄之岳家在文壇上頗有聲勢,今后前途自是無量。”
沈源道:“別光說男子。那幾個姊妹你看如何?”
淑柔笑道:“春山妹妹情性單純,是很好的!只是墨云姐姐……”停了一會兒,緩緩道:“恐怕與娘家的情分終南保全。”
沈源道:“你都看出來了?”
淑柔點了點頭,婦女二人憶時無言。沉默了一會兒,只聽淑柔定定道:“可見女子此生切不能面軟糊涂!即使,向墨云姐姐那樣有庇護她的娘家,弱一味左性,終也會落到令親生父母都寒心見棄的地步!弱至親尚且不能相諒,即使嫁的所愿,也終無意趣。”
沈源未想到,她竟會忽出此言,望著女兒端麗的容顏,心中一時五味俱全。又想起自己身體大不如前,若是一時有個不好,這早慧明達的女兒又不知將來如何。且又想起早逝薄命的馮大小姐,思及此處,不覺得一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