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你為什么沒考第一?”
“筱筱,你為什么不幫媽媽說話?”
“筱筱,你為什么不肯去學校?”
筱筱,筱筱,筱筱。
耳邊是媽媽的呢喃,眼前是爸爸離去的背影,手里攥著的是差強人意的成績單。
披著面具的人群將少女團團圍住,不顧她撕心裂肺的哭聲,不顧她破碎的裙子,不顧她高高舉起的雙手。
責備,譴責,嘆氣。
雙手在水里撲騰,背后稚嫩的翅膀沾滿鮮血,血暈在那灘死水里。
急促的鈴聲在屋內響起,烏筱醉從夢中驚醒,這才發覺出了一身的汗。
鈴聲響了幾聲,停了。烏筱醉按著胸口,心有余悸。
換掉哭濕的枕頭套,拿冰塊裹上紗布敷了會紅腫的眼周,她終于回撥過去。
“擾你清夢了?”一道慵懶的聲線隔著聽筒傳來。
“不好意思,昨晚睡得太晚。”烏筱醉把冰塊丟到一旁,起身看著窗外。
徐若瑄擱下手中的杯子,頗有些意外:“你近期睡眠一直不錯,怎的又開始失眠?再持續下去要考慮調藥。”
烏筱醉揉了揉太陽穴,沒把話放心上:“昨天遇到事兒情緒沒控制住,調整調整就好了。”
徐若瑄點點頭:“你看著來,有不對的及時聯系我。我看你小區封了,家里還有足夠的藥嗎?”
烏筱醉將手機擱在飄窗開了外擴,坐瑜伽墊上做了幾個拉伸后回:“夠,放心。”
見狀,那頭掛了電話。
心中的煩悶依然未消,烏筱醉起身拉開書桌抽屜,在一排各式各樣的白巧中,挑了個金燦燦的元寶,抵在舌尖含住。
甜味在嘴里爆開,她輕輕觸碰著手腕那塊凸起,大腦清醒了不少。
客廳靜悄悄的,沒有聲響。祁鈺的房門仍然緊閉,仿佛是在和她賭氣。
烏筱醉在原地站了好一會,轉身進廚房蒸了幾個饅頭,切開往里涂了層煉奶,放碟子里端了過去。
想到昨天自己的破門太過冒昧,經過一番頭腦風暴,烏筱醉將碟子放在門口,拿手機發了條信息。
嗚嗚:給你蒸了饅頭,餓了出來吃。
發了還覺得不夠,在后邊又補了張小貓眨眼的表情包。
時間悄然而逝,烏筱醉握著筆畫畫停停,手機都快給她看出花來了,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回信。
樓下催做核酸的喇叭響個不停,烏筱醉自知是不能再等下去,只好換上衣服獨自出了門,站在樓道里等電梯上來。
電梯還沒到,隨著門鎖的那句“已鎖門”,烏筱醉身旁驀然籠下個黑影,那股熟悉的皂角味霸道般地席卷了她的思緒。
祁鈺松松垮垮地套了件沖鋒衣,頭發亂糟糟的像個雞窩,胡須長了一小撮,也不說話,就站那仰頭看電子屏上跳動的數字。
一肚子的話找不到機會開口,烏筱醉有些失落,低著頭數起裙擺邊的珍珠。
邁出電梯間,刺骨的寒風呼嘯而來。烏筱醉不停搓著快要失去知覺的雙手,遠遠落在了祁鈺后頭。
一群小孩熙熙攘攘地追逐著往前沖,將二人隔了開來。
似乎是心有感應,祁鈺就此駐足,轉身看向那個在原地發抖的烏筱醉,扎扎實實的被氣笑了。
寒風呼嘯而過,烏筱醉冷的雙腳打顫,腦子暈乎乎的,撐著往前走了兩步,支撐不住地蹲了下來。
咯吱咯吱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在烏筱醉快要倒下的那一刻,一只強壯有力的胳膊把她從雪地里拎了起來。
祁鈺幫她拍掉肩上的雪花,毫不猶豫地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遞過去:“笨蛋,怕冷還不戴手套,我才不想帶你上醫院。”
握著那仍有余溫的皮手套,烏筱醉心里甜滋滋的,也不和祁鈺爭辯,就在那聽他數落,聽著聽著嘴角便不住的上揚。
祁鈺見她那呆呆的模樣,氣消了大半。
“冰箱的土豆快發芽了,就做醋溜土豆絲吧,再配個榨菜。”
烏筱醉將鑰匙丟在玄關,扭頭同站客廳的祁鈺說著。
祁鈺嗯了一聲,在沙發中央坐了下來,是要談判的意思。
烏筱醉眉心猛的跳了一下,知道今日是逃不過去了。
倒了杯大麥茶放祁鈺面前,又用紙巾擦去茶幾上的水漬,烏筱醉裝出一幅很忙的樣子,沒有主動開啟話題。
祁鈺見她一路擦完茶幾上的所有物品,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說:“你不要再逃避了,我們好好談談。”
小心思被毫不留情地戳穿,烏筱醉摟著抱枕扭扭捏捏地坐在了茶幾旁的板凳上,眼神飄忽不定,躲躲閃閃。
祁鈺單刀直入:“你還喜歡我嗎?”
縱然早有準備,烏筱醉還是被話題的直接哽住喉嚨,說的話也是避重就輕:“喜不喜歡很重要嗎?”
祁鈺有些激動:“這么多年,我從沒忘記你,也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到底,對我有沒有一點喜歡,就一點點?”
烏筱醉悶的有些透不過氣:“以前的事情還記著做什么呢?往前看吧。”
雪花壓倒了街邊干枯的老樹,脆弱的樹枝踩下去咔擦作響,小孩的嬉笑聲順著玻璃騰地竄了進來。
祁鈺對外界的嘈雜充耳不聞,他離開沙發,在廳子里急著踱步,將滿腔的不解倒了個干凈:“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和我分手。那時你也是這樣,什么都不說。很多人勸我忘了你,但我就是做不到!大學期間,我將東州的大學跑了個遍,逢人就問認不認識一個叫烏筱醉的人。五年,整整五年,我給你的郵箱發了幾百條郵件,但你從沒回過。你的號碼停了機,我費勁心思和你的同學聯系,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你的新號碼。是,來你小區找你是我耍了心機,可我就是沒出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啊!”
說到一半,眼淚不受控制地噴涌而出。祁鈺哽咽著說完,抽了十幾張紙巾都擦不干臉上的淚痕。
“嘩啦。”
玻璃碎了一地,烏筱醉跪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撿起,眼眶盈滿淚水。
倔強地昂起頭不讓眼淚落下,烏筱醉背過身去抹掉不聽話的淚珠,頓了幾秒:“對不起,我真的不能答應你,我,我不適合談戀愛,也不配擁有幸福。”
堅實的胸膛瞬間貼了上來,祁鈺從后背緊緊地抱住他的愛人,許久沒有說話。
手中的玻璃片應聲落地,烏筱醉貪戀著這一時的溫存,就這么定在了那里。
祁鈺摩挲著烏筱醉的手臂,下巴懶懶地搭在肩頸處,悶悶地說:“在我心里,你永遠永遠是最好的,不要貶低自己。”
一滴淚悄然滑落,烏筱醉抹掉溫熱的淚水,將身后的男人一點點推開,低聲說:“這事,以后再談。你早餐和午餐都沒吃,我先給你做飯吧。”
懷里落了空,察覺到烏筱醉話里的松動,祁鈺明白不好逼的太急,委屈巴巴地點點頭。
壓下心中的不忍,烏筱醉盤起頭發,將土豆去皮清洗,切成細絲,下鍋翻炒,最后再倒入陳醋,出鍋。
在灶臺下的儲物柜里翻出包榨菜,烏筱醉選了個小碗,夾了幾塊,剩下的擱冰箱里留到明早配白粥。
想到祁鈺那嘩啦嘩啦的眼淚,她又做了個荷包蛋,想著給那愛哭鬼補補身子。
菜已上桌,二人面對面坐著。
體力早已耗盡,烏筱醉顧不上其他,眼里只有米飯,低頭猛吃。
祁鈺端著碗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好幾眼,見烏筱醉神色略有放松,這才放心地開動。
察覺到男人的暗中打量,烏筱醉無奈地想:家有綠茶狐貍,只能寵著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