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經過幾次刀槍棍棒的交流，這些青年更加團結了。每天同進同出，煞有一副要一起干大事的架勢。

這不，眼下是海棠成熟的季節，江家堡多種櫻桃樹，而前霍家屯有一大片海棠樹林。

江猴子和李見、許大傻子閑來無事，在一起嗑瓜子閑聊。

“猴子，傻子，你們想不想吃海棠果，聽說前霍家屯的海棠果可甜了。去不去，整點就走，不拿車裝，不用馬拉，也不算覺悟低。”

“行啊，說去就去。”江猴子迫不及待了。

幾個人走了許久的路，才悄悄摸進了一片海棠林子。他們看看這棵樹，摸摸那個果，手里的布袋已經準備好了。吃了一圈，也裝了一些。幾個人心滿意足地站起來，沒想到看林子的老頭拿著叉子氣呼呼地立在他們面前，黝黑的面龐，看起來精瘦干練，好像子彈上了膛的一桿槍。

“好啊，你們幾個小崽子，連吃帶拿啊。你們不知道爺爺我誰，我可是戰場上死里逃生回來的，今天非得教育教育你們。”老爺子說罷就舉起了叉子。

江猴子、李見、許大傻子站在原地愣了幾秒，李見一個眼神，幾個人撒腿就跑。三個大布袋子里的海棠果隨著幾個青年奔馳的步伐東一個西一個地散落著。

“這是生產隊的東西，是公家的，你們不能拿走！”看林子的王大潮老當益壯，在后面把這幾個年輕的小伙子追得快喘不上氣來了。

“你們不是本屯子的，你們是哪里的？”王大潮邊追邊探底。

“大爺啊，我們是江家堡的，都是屯鄰，您就高抬貴手吧。”

許大傻子心眼兒直，實話給兜出來了。

“你真是對得起你這個名字。”江猴子使勁兒瞪他。

“對，大傻子。”李見也無奈了。

王大潮洪亮的喊聲和他們的對話驚動了正在附近開會的生產隊長梁作元，屋里的社員聽說外屯子的集體戶來偷自家的果子也都氣憤不已。

“這會也不用開了，都欺負到家門口了，這幫小崽子。隔壁倉庫給我打開，都帶上家伙事兒。”

梁作元也是年輕氣盛，哪里容得下別的屯子的人騎到自己脖頸子上。

社員們打開倉庫，拿著木棍、鐮刀、鎬頭等工具決定去“圍剿”這些偷果子的青年。

三個人馬上就被追上了，李見一看情況不好，對方人多勢眾，腦子快速部署起來。

“猴子，好漢不吃眼前虧，你趕緊到河對岸后霍家屯找其他下鄉青年，我們斷后。”

江猴子小巧玲瓏，很快就游到了對岸，去搬救兵了。

李見和許大傻子為了引開梁作元他們，就反方向狂奔起來，結果體力不支，還是被追上了。李見奪過對方一個社員的木棍子奮力抵擋，許大傻子人高馬大，左一下右一下，也虛晃倒了好幾個人。可還是免不了肩膀挨一下，后背挨一下。

這邊過了河的江猴子很快找到了后霍家屯的救兵，恰巧夏家屯的下鄉青年在他們這里串戶。聽說自己的隊伍被襲擊，都扔下筷子，紛紛拿起院子里的農具棍棒，連菜刀和叉子也拿了，保證人手都有武器。

江猴子很快把大家帶到了飲牛河的西岸邊。

雙方很快進入了混戰。

前霍家屯以隊長梁作元為首，都是年輕力壯的社員，戰斗力很強。可是看對方將近三十人的陣容，梁作元就悄悄打發人去發動其他社員來支援。

一時間社員和下鄉青年們的戰斗變得焦灼起來。

前霍家屯社員宋二拿著斷得剩一半的鐮刀頭直奔后霍家屯青年董富貴的太陽穴戳去，結果被機靈地閃過，董富貴搶過鐮刀頭，順勢一砍，宋二的肩膀就被砍進很深，疼得他嗷嗷直叫喚。社員牛三鼻子被青年隊的牛金彪用牛心刀扎壞了后背。這牛金標人長得矬，大腦袋方臉，盡管年輕卻也五大三粗，幾下就把一個壯漢給解決了。

盡管這樣，青年隊這邊也沒占到什么便宜。

李見和許大傻子因為是先鋒隊，戰斗時間太長，都被打倒在地。對方也怕出人命，就用河邊的淤泥往他們鼻孔里面塞，測試他們是不是還喘氣。

牛金彪由于戰斗太久被人用鎬頭把腦袋打出了口子，看這架勢是在倒下的邊緣了。董富貴被人用鐮刀刨了肩膀，情急之下，趕緊撕下衣服，自己用布包了起來。

那邊的梁作元很快召集到四十多人。眼看青年隊弱勢起來，李見強睜開眼睛，擺手叫江猴子。

“猴子，我們起不來了，快去，渡河，去找救兵，找大青屯嚴老瘋子他們，夏家屯孫有鐵他們。”

話說完又躺下去努力喘著氣。

江猴子大喊：“能過河的，都跟我走！”

隨著江猴子一聲令下，能跑的都跟著過河，不過這中間還有一個糊涂蛋，就是后霍家屯的趙大春，自己不會水，情急之下，也跟著跳進去，結果一進去，人就看不見了，不一會功夫就只剩下頭發飄在水面上。江猴子見了，噌噌地往回游，一把架起趙大春的胳肢窩，拖著他堅持到了河對岸。

很快，大青屯和夏家屯也在嚴老瘋子和孫有鐵的帶領下加入了隊伍。雙方不停地戰斗，不停地受傷，不停地搬救援，打得十分混亂。

正值下了幾天的雨，河水暴漲，河邊泥濘不堪。雙方陣仗之大，前霍家屯的治保主任也有些招架不住，沒法子就跑去求助了當地的民兵隊伍。

果然，這場戰斗很快被民兵隊伍鎮壓下去了。可是大家卻不知這件事還沒有完結。

前霍家屯的社員們都有些害怕。因為他們是本屯子的社員，有家有口，萬一下鄉青年們來報復，他們是腿肚子貼灶王爺，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而且年輕氣盛，不管不顧，不知道會干出什么來。梁作元連夜開會，告訴社員們都帶著家里人出去避一避。結果第二天，前霍家屯就空無一人，只剩下本村的幾個無關下鄉女青年。

而參與戰斗的大青屯和后霍家屯、夏家屯的受傷援軍，怕被自己所在的大隊收拾，都不敢回去了。也都跑到江家堡養傷。

李見他們有些尷尬，因為之前打狗的事情，玻璃都被打碎了，屋里直灌風。王錦州想了個主意，他把花花綠綠的被面拆下來，挨著掛起來用來擋風了。炕上躺著一眾受傷的青年，好壯觀的場面。

民兵隊長王前進鎮壓成功后還關注了后續。這天，他過了河來江家堡看情況。一進院子差點笑出聲來。滿眼是我們東北特色的花被面兒，很有喜感。

他在窗外喊道：“看看你們，一個個像貓月子。”

“哎呀，哥咋來了？”王錦州趕緊迎了出來。

“來看看我們的好戰士，能不能繼續戰斗了。”王前進點著他們。

“不能，不能戰斗了，你放心啊。”李見陪著笑臉道。大家都跟著附和。

因為大家都受傷了，也就各打五十大板，都批評教育了，寫了檢查，還要跟自己的書記按時進行思想匯報。

江猴子因為家里有事，中途回永春市看自己的母親了。回到集體戶，聽說梁作元打不過下鄉青年居然找了民兵來鎮壓，就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他帶上一把電工刀起身去前霍家屯報仇。進了屯子里，發現前霍家屯居然空無一人。留守的幾個女青年說，屯子三天三夜沒什么人，生產隊的馬沒人添草料，餓的直啃馬槽子。

很快，江猴子千里走單騎的事情就被傳出去了。

石萬福十分生氣，把他交到了大隊部。

“你還嫌事不夠大嗎，江家堡的臉都被你們丟凈了！”

“書記，前霍家屯的梁隊長太沒水平了，還搬來民兵，我們都是……”

“閉上嘴吧，你，上面還不知道怎么處理你呢，本來都打算拉倒了，你又來勁兒！”

石萬福像極了一個糟心的家長，滿眼是恨鐵不成鋼。

他拿起外衣打算去前霍家屯想看看能不能協調，留下江猴子一個人發愣。

“老支書，這不是給不給你面子的問題，本來沒事兒，你們那個沒深淺的半大小子江猴子非要拿著武器來報仇，給我們留下的幾個女孩子都給嚇著了。”

梁作元吧唧了幾口煙說道。

“作元兒啊，這打壞了，讓這小犢子給道歉，還不中么，他沒深淺，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這時候，旁邊的宋二不干了，插了一句：“打個巴掌給個甜棗么？”

“老支書，不是我不容他，上面來文件，各地治安得嚴查，任務本來就緊，他這還添亂。”

江猴子到底被成了反面教材，在公社里關了一個月的緊閉。

李見來看他，拿了點海棠果。

“我說大哥，你哪里來的海棠果，這點海棠果差點要了咱們的命。”江猴子臉都綠了。

“別磨嘰，快吃吧，這是好道兒來的。”

兩個人，一邊嘎嘣嘎嘣地嚼著，一邊笑。

“是不是甜？”李見故意問江猴子。

“可不么，拿命換的，可甜了。不過，你真有點軍事指揮能力哈。你在古代，怎么也是個將軍，我得給你當副手。”江猴子感嘆道。

“我可不配給你當領導啊，你千里走單騎，單槍匹馬就能成事。”李見也開啟了互捧模式。

“你倆可別在這扯犢子了啊，時間到了。”

治保主任楊同貴提醒道。

一個月轉瞬即過。江猴子很快就解除禁閉了。出來之后，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廣闊天地，干活兒都十分有勁兒。

這天，江猴子干完活回來躺著炕上休息，就聽外屋來了人。

“猴子，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