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猴子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翻身起來看。
“哎呀，江根兒老叔，你來串門兒啊？”
江猴子看是后院的江老疙瘩，家里為了生男孩兒努力了大半輩子，最后才解決了這個根的問題，就取名叫江根兒，至于“老叔”，在我們東北，老閨女，老兒子，老叔，老舅，老姑，老姨這些帶“老”字開頭的稱呼，既指在家排行最小的，也基本都是家里的團寵，一般被稱為“老疙瘩”，即寶貝疙瘩。
“猴子，老叔來，是有個難事，媽的，這也不好說出口，這他媽叫啥事兒呢。”
“我家你妹子江小文，好像跟咱們村的方瘸子好上了，他是啥人，好吃懶做，還賭錢，小文咋能嫁給他呢。我殺也不是砍也不是，人家不承認，現在連閨女影子也沒了。叔知道你神通，還敢動手，你幫叔想想辦法。”
原來屯子里有個外姓的人家姓方，家里的三兒子因為殘疾，屯子里人都叫他方瘸子，說起來也不過二十上下。不過這可不是一般的瘸子。雖然方瘸子有殘疾，但是腦子格外地靈通。連治保主任都無奈，管他叫“神瘸子”。
“叔，你放心吧，我馬上就出去找。一個江家堡還能藏住一個瘸子。”
江猴子想著江小文每天都要去上學，就算離家出走了，也不一定不上學了啊，于是就到村口附近去等著。
剛到那里，果然看見方瘸子推著自行車在那里。
江小文此刻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一時間有些心跳的厲害，臉上也著起了火。
“老妹兒，你不用擔心被人看見，誰一大早就出村啊，我騎自行車帶你去得了。”方瘸子勸江小文。
“嗯——不用了，還是我自己走吧。”江小文有些擔心地看看四周。
“小文，咱爹找你呢，你跑哪里去了，咋那么不省心呢。”
還沒等江猴子到跟前，江小文的哥哥江小全追上來。
這下可驚動了正在半推半就的兩個人。情急之下，江小文跳起來就坐上了方瘸子的自行車。方瘸子有點跛腳，但是騎自行車的速度還是很快，可能是愛情的力量吧。
江猴子上前拉住要追的江小全。
“你兩條腿能跑過車轱轆啊！我跟你去，咱們中午午休到校門口就行了。”
江猴子和江小全在校門口旁邊等著，果然，到了午休的時間，看見了方瘸子來接江小文午休。
“老妹兒，哥帶你下館子，你不說想吃尖椒干豆腐和鍋包肉嘛。”方瘸子熱情看著江小文紅撲撲的小臉。
“三哥，那得多少錢啊，太浪費了，紅星飯店的饅頭就不錯，再加點咸菜。”江小文受寵若驚。
“別尋思錢，哥告訴你啊，我這前半年攢下了這個數，夠你吃黃飯店的了。”方瘸子用量根手指比劃著。
“二百塊！那么多！”江小文驚嘆。
“啥呀，二百多哪夠娶媳婦的么，是兩千！”方瘸子驕傲地顯擺著自己的私房錢數額。
“啊？三哥，是挺厲害。不過，十賭九輸，我覺得，你得改。賭贏的錢，吃一輩子鍋包肉也沒啥意思。”江小文一時間又替方瘸子擔心起來。
“放心，老妹兒，三哥啥時候娶媳婦了，啥時候一手指頭都不碰牌桌。”方瘸子堅定地說。
江小全躲在校門口，氣得直咬牙。
“一個賭鬼也好意思出來顯擺，看我不收拾他。”江小全握緊了拳頭。
“等一下，不能便宜他，等小文吃完飯出來，咱們再收拾他。”江猴子一把拉住了江小全。
過了一會兒，看見兩個人在飯店出來了。
江猴子拿衣服蒙住了方瘸子，接著就是一頓拳腳。江小全也沖上來猛打。
“敢勾搭我妹妹，你真他媽的有臉！”江小全氣得快炸肺。江猴子也用膝蓋給了方瘸子好幾下。
“我們他媽跟著你一上午，水都沒喝一口，你把人家閨女帶這里，想用糖衣炮彈轟炸她是吧，沒門兒！急眼了給你一刀！”江猴子罵道。
江小文這邊拉一把，那邊勸一句，基本無效。
“你個沒出息的，趕緊回學校去，這里不用你管，兩口吃的就騙走了，念書念缺心眼兒了你！”
江小全一邊喝斥妹妹，一邊沒力氣地打方瘸子，方瘸子好不容易掙脫了，騎上自行車跑了。
江小文這里一下午都沒有心思上課。他擔心方瘸子會不會被江猴子和哥哥打死。心里又恨又是怕，擔心自己如果回家，父親會不會打死自己。事情鬧大了會不會全村都知道了。
整個下午，她總結起來就是倆字兒：鬧心。
得到消息的江根兒跑到大隊部去找石萬福。
“石書記，這可了不得了，方瘸子勾搭我閨女，都到學校門口了，還給領到飯店去，點菜，想拉攏腐化小文兒。”江根兒差點掉眼淚。
“他老叔，你先別急，這個事兒，可以說服教育，但是不能強制，人家單身青年男女搞對象，我們大隊也不好多說啥啊。”
石萬福有些為難。
“支書，你說，老方家窮的出名，四個兒子排隊娶媳婦呢，再說，方瘸子天天不是去瞎溜達，就是在牌桌上，我可是真沒看好這小子。”
江根兒眼眉都快擰成一股繩子了。
“他老叔，你也別著急。我做做思想工作，給你透透底，看他到底什么情況。”
“哎，那麻煩支書了。”
被打了的方瘸子看形勢不好，趕緊勸江小文先回去，從長計議。
江根兒心疼閨女，見到閨女回來，也怕傷她自尊，再出點兒什么事兒就不好了。“閨女，家里都焐被睡覺了，怎么才回來呢。”江根兒又著急又有些生氣。
“我就是出去跟小翠兒玩兒會嘎拉哈。”
江小文聲音很小，心虛得很。說完趕緊到自己屋里把手表和糖放在枕頭底下。
她小心地點起煤油燈，仔細看著方瘸子送的手表和糖，有點說不出喜悅，這是她十七年來第一次產生的神奇感受。
“姐，你哪里來的糖和手表啊！”突然一聲驚叫，把江小文一下子從愣神中拉出來，嚇得一激靈，一看是弟弟江小武。
“你小聲點，要死啊，給你吃一個。”江小文心都要跳出來了。
“姐今天走路撿到的，不許說出去啊。不然以后別指望我給你輔導作業啊。”
江小文軟硬兼施，以為自己把弟弟江小武就這么穩穩捏在手心里了。
結果很快，江小武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江根兒。江根兒真恨不得從來沒帶著閨女去看放局賭錢，閨女也從來沒被方瘸子看到。偶然帶著她去一趟，把閨女搭進去了。本想著讓女兒念點書嫁個本分人家，現在居然被截胡了。
“你們哥倆，加上我和你媽，從現在開始，看著你姐，別讓她一個人落單行動，知道了嗎！”
江根兒這一家之主下了命令，全家開始看守江小文，閨女保衛戰就這么開始了。然而這人力哪里能防住動了心的人呢。
晚間，江根兒的老婆子覺得心里發熱，睡不著，江小文馬上跑過來問道：“媽，要不我去井邊兒給你打點涼水。”
“去吧，這心里熱的睡不著覺。”江小文一咕嚕爬起來。然而，她沒有去井邊，直奔村口。
只見方瘸子和其他兩個哥哥騎著自行車在等她。
幾個人趁著天剛剛黑，趕緊朝著后山根兒方向去了。
因為白天的事情，方瘸子真怕被江猴子打死，而此時的江小文也十分逆反，雖然父親沒有罵自己，但她感覺到的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就想著不如出去躲一躲。就和方瘸子約好今晚找機會一起出去避避風頭。
江根兒老婆子左等右等，閨女也沒給自己打回來涼水。趕緊叫醒家里人。
“閨女出去給我打水，這么長時間，還沒回來，不會是掉井里了吧，老頭子，咱們快去找找。”母親確實是有些惦記女兒的。
江根兒到了井邊，向里看，什么也沒有。
江根兒一拍腦袋，完了，閨女莫不是跟方瘸子見面去吧！他腦子里充滿了糟糕的念頭。
“小全，走，帶上家伙，跟爹去老方家！”
爺倆氣勢洶洶進了方瘸子家院里，拿著鐵鍬幾下子就把玻璃都打碎了。
嚇得方二嬸兒和老方頭大喊起來。
“揍賊啊，來賊了。”
恰巧這是，方家老大和老二送弟弟回來，扔下自行車就往里沖，老四和老方頭也出來制止。
“他老叔，你們這是干啥啊，這大半夜的，你們有事說事兒，你們這樣不是等著我去找治保主任了啊。”
自覺理虧的方二嬸兒一邊說要告他們，一邊告訴他們可以協商。
江根兒爺倆聽了也只好罷手。
坐在老方家炕沿兒上，江根兒如坐針氈。
“我說他二嬸兒，要說小文兒看中了屋里這三個，我不帶眨眼的，你說你家老三，腿腳不好咱們先不提，游手好閑，投機取巧，還愿意去摸兩把牌。我這要是坐視不管，我這當爹的是不是沒有正事兒了啊！”江根兒開始平心靜氣地講道理。
“他老叔，我是他媽，我不是替我兒子說話，這老三，莊稼活兒沒有一樣不行的。腿有那么一點兒點腳，也不影響啥。長得也是這四個里最板正兒的啊。他出去玩兒，教育教育就好了。再說，你看，家里這兩臺自行車，也都是他買的，雖說是摸牌贏的錢，這不也是能給家里做貢獻嘛，告訴他，不玩了，我能打包票。”方二嬸兒說得頭頭是道。
“我就是不同意，你們看著辦吧。”
江根兒看沒啥好談的了，起身就走。
他一宿沒睡著覺，想著怎么教訓一下這個方瘸子。將近天亮的時候，他趕緊去找江猴子。
“猴子，這小文跟著方瘸子跑了。你還得給老叔去找啊，找到了往死里打，老叔請你喝酒！”
“放心吧，我們來了你沒少照顧我們，小文就是我親妹子，我一定給你找回來！”
江猴子說著就下地披衣服出去。
江猴子找了一小天也沒見到方瘸子。天黑了，他就回到了集體戶。
剛坐下，李見就從外面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