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心學之教 山雨欲來
- 大明首輔從庶吉士開始
- 坐小孩那桌兒
- 3889字
- 2024-07-05 00:01:00
中秋之后,徐正卿還要連上三天的文學課才能休沐,沐青筱在這段時間中,沒有來打擾。
京城巍峨的城墻外頭,京邊的民眾也重新恢復了忙碌的日子,處處可見農民忙碌于田地。
新一輪的冬麥播種在同步準備和進行。
大黑水牛已經被趕到田地里去犁地,來年夏天收成的希望,就藏在民丁孜孜不倦的勞作中,隨著一格格種子被播入土壤里,安穩的日子就是個這個樣子的。
而城墻的里頭,士官仍是忙碌于祭孔禮儀和萬壽圣節的準備中。
經過了半個月的“辛苦表現”嚴嵩的“勤勉”也逐漸在京城中廣為流傳,但名聲卻不見得有多大的好轉。
與之相反的,夏言在這段時間中,卻沒有以往那般勤勉了,內外交困的他,現在心中就剩下曾銑那點念想。
倒是在翰林院中,一眾學子終于迎來了“校長”徐階給他們上的第一堂課程。
徐階在年少考中秀才進入華亭縣學讀書之后,就遇到了陽明先生的再傳弟子,也是華亭的知縣聶豹,也就是這位好官幫他打開了心學的大門。
這是他前半生都覺得受用的學問。
曾經幫助他在外放的,那段黑暗的日子之中,尋找到了光明的方向,否則今日也不會有站在這里與他們講學的徐階。
古代文人修學文化學說,尤為注重派系之分,加上這次重回京城之后,徐階還認識了唐順之(王畿的弟子),勾起當年在華亭隨師修學的經歷,自覺得有將師門學說傳承下去的責任。
所以在這節課中,他也希望將這門學問傳授給學舍中的學子。
課題獨立于四書五經之外,是他自己設定的課程內容,主要談說致良知。
王學這門學問,在嘉靖朝的前期曾與程朱理學形成了對抗的局面,王陽明也為此受到首輔楊廷和的排擠,不被嘉靖信任,導致沒有辦法在朝堂之上立足。
但在他平定寧王叛亂,聲動朝野之時,其學問已經遍布天下,就連在京城的官場之中,都有他的崇拜者。
由于自身的文化底蘊、所生長的文化土壤、所處的地域等因素的不同,王學又衍生出諸多的門派。
聶豹、徐階等人繼承的是正統的江右學派,推崇的是陽明先生到的“致良知”學說,又衍生出“動靜無心,內外兩忘”的說法。
王艮創立的泰州學派則屬于左派王學,作為“叛逆者”,他打斷了在華夏這片土地上讀書人對學問的壟斷。
這種將學問帶到了所有人的手中的觀點,成為了中華歷史上,第一個非宗教化的平民學習組織,江南地區形成的商業社會和資本主義萌芽就有他一份功勞。
但也正是泰州學派激進反叛的性格,導致他不僅發揮了王學所長,還結合的佛道兩門學說,將心學改造成了實用主義、民本主義的典范。
令得明朝這個極端壓抑的社會環境中,竟然產生了現代政治理論的萌芽。還鑄造了他這種前無古人的,后無來者的地位,讓其繼承者大都能擁有“以赤手搏龍蛇”的能力,自然也就再不受所謂的名家束縛了。
可惜,按照正常的歷史走向,這派的門人深受時代的局限,缺乏斗爭的經驗、本領,以離經叛道的態度,將“皇帝的新衣”戳破之后,最終會以自殺的方式草草了結自己的一生。
反觀京中的王門學子。
則是開始與政權合流,他們大多都成為了達官貴人,談論心學的同時,還享受著權柄提供的一切優厚待遇,導致他們所學的王學,逐漸成為一種享樂主義、犬儒主義和自私主義的代名詞。
最后在東林黨人的崛起中,陷入享樂主義與派系的斗爭中,將明太祖制定的好似鐵板一塊的政治根基逐步腐蝕,降低行政效率、軍事效率,失去反抗的能力,從而落得個在內憂外患中被取而代之的結局。
而導致后世有一種,將王學作為明朝后期犬儒主義發端的說法,這個觀點徐正卿是不認同的。
你東施看人家西施長得美,所以選擇去效仿人家,到了最后惹出了笑話,就又反過來責備西施的過錯,這算什么道理?
徐正卿依然還是坐在學舍的最后一排。
因為上課上得格外的認真,被徐階認為是裝模作樣,故而被罰站聽講足足兩個多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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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邊。
卻說楊博聞連帶擔架一起裝上馬車后,一行人從甘州出發,不過十來天的時間,就已經離開了甘肅鎮轄區。
蕭漢也夠意思,看到他來找自己求助,行李繁重,家眷也不少,特意派了自己的裨將,領五百人馬沿途護他們周全。
一路送到了蘭州,裨將還給他留了一名小校領五十名兵丁,命令他們一路將楊博聞護送到湖廣老家。
緊趕慢趕,終于離開了甘肅轄區進入臨洮府區域,楊博聞也稍稍松一口氣,讓隨行人員沿途找個小縣城,先把屁股上的傷養一養再啟程。
當天的天氣不好,尚未到太陽西下的時辰,天空就已經是烏云密布,一副山雨欲來的模樣。
得知楊博聞要進城歇息后,小縣城的縣令親自出城來迎接,并安排楊博聞等人住進城中的驛站。
明朝的驛站功能與官家的旅店相仿,專門為接待升官復任公行辦差過路官員。
只要住進去,吃喝拉撒睡一應開銷,甚至各種應酬的費用都會由驛站包下,臨走之時,驛站還會奉送一筆與身份相當的禮金。
這也是驛站制度繁育多年自發形成的“成熟”流程。
不過通常來說,要想住入驛站需要提供兵部發給的勘合,楊博聞既被罷官,勘合自然也被沒收。
在這種情況下,當地縣令還能夠如此待他,心中也是感激不盡。
離職歸鄉的愁苦心情也得到了稍稍的緩解,但令他想不到的是,還有一件事情會接踵而來。
正好有一支從山西來的,在橫穿陜西之后,想要再往甘肅鎮方向北上,趁著北邊戰事未起,偷偷再做一筆生意的商隊,畢竟風浪越大魚越貴嘛,正好也在同一天住進了合縣。
稍稍打聽,就得知了楊博聞的這件事情,相互溝通過后,決定找上門去。
甘肅那邊的路線,正是他們幾家商賈合資“打通”的路線,光是水田就送出了二千多畝,沒理由什么聲氣都沒有,說斷了就斷了的。
加上以往他們已經走過多次,貨物已經運到了這里,就算想要臨時換路也來不及了,總不能就這么運回去。
“小黃掌柜,這件事情真不是老夫不想要幫忙,你看看老夫這屁股,就是被那曾銑打成這個樣子,現在的甘州已經不是老夫能說話的地方了啊。”
心情剛有些好轉的楊博聞,又被這些人勾起傷心事,一激動起來,想要從床上翻個身子,痛得眼淚水都流了出來。
“可我們的貨物都已經運到這里了,總歸要有個解決問題的法子不是?那蕭大人那邊呢,現在他還能不能說得上話?”
商隊為首的小掌柜名為黃石,長得一表人才,見他年近花甲的年紀,落得這般下場,算不上有多么憐憫,但總歸有些惻隱之心。
“恐怕也是有心無力啊!”
“為什么?”
“你看老夫這個樣子還不明白嗎?現在新上任的甘肅巡撫是他曾銑的人。”楊博聞嘆息一聲,“曾銑這人你們應該也了解的吧,出了名的油鹽不進的。”
“這曾銑究竟是什么牛人?我聽說你們仇大人不是調回京城任職了嗎,就能把他也弄走?”
黃石一聽他這么說話,心中也是著急。
“我們當初跟你們仇大人的那邊合作,可從來沒有發生過似今日這種事情。”
“仇大人他......”
楊博聞剛想要埋汰仇鸞幾句,卻又聽到外面管家將門板拍得“砰砰”響。
停下話頭,讓人打開門,楊管家面見喜色,沖進來在楊博聞的耳邊低語道:“大人,天大的好事,仇大人在京中來信了。”
“真的?!”
楊博聞激動得猛然將頭抬起,然后朝眾人吩咐幾聲。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仇大人讓人來信了,你們且出去等一下,讓我先行接見他,指不定你們的生意就能有著落了!”
眾人一聽果然臉上愁意褪去不少,很快就退到了門口外邊等候,傳信之人遂被請進了屋子。
“幾個月不見,楊大人怎么落得這般田地?”
為避免讓錦衣衛知曉仇鸞的人往西邊來,信件經過通政司審理之后,是走常規的方式送到了驛站的,到了轉運的驛站之后,才由仇鸞的家丁仇七親自傳送,楊博聞他自然是認得的。
仇七就是一進屋子,就聞到了汗臭味、血腥味、還有一股惡臭味道混雜在一起,差點當場就要作嘔。
“唉,”楊博聞嘆氣一聲,看他伸手掩住鼻子,心中自是怒火中燒,但表面上還是一副滿是期待的表情,“仇大人讓你帶了書信過來?快拿出來,讓我看看。”
就這樣,由仇鸞指派送出,經趙文華手中耽擱一日,先被送往了甘州,又折返回來的信件,終于傳到了楊博聞的手上。
“這種信件你怎么這個時候才來,我都要卷鋪蓋回到家了。”
楊博聞看完信件上的內容后,方知道仇鸞原來是想要他策劃煽動甘肅衛所兵丁反抗曾銑在邊的所作所為,上面甚至還提到了嘉靖初年的甲申大同兵變,越發覺得一肚子怨氣沒處發泄。
“我家老爺讓我過來之前,也不知道楊大人會遇到這種事情啊?!”
仇七并不知道信件中寫的什么,只知道是對曾銑不利的事情,但從楊博聞現場的反應來判斷,應該不是什么簡單能做到的事情,趕緊幫著解釋。
“再說了,楊大人被他曾銑害成這樣,難道就不想讓他的身上也癢起來?真就認了命,讓他一直那么舒服?”
楊博聞一聽到曾銑這個名字就恨得牙癢癢的,但眼下信上交代的事情,他已經沒有職權在手,再也難以做到,但他忽然間想到了一個更狠的法子,當即對仇七說道:
“你回去告訴仇鸞,他讓楊某辦的事情,楊某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去辦了,但楊某可以保證能讓曾銑栽個大跟頭,還請仇大人待楊某的傷勢好了后,能拜托嚴閣老,幫助楊某起復。”
“當楊大人帶話自然不成問題,可大人說的條件,小人……”
“你就將我的話原封不動帶到就行了。”
仇七當即應是。
楊博聞揮手將仇七趕出去后,又讓叫了管家進來,幫他準備好筆墨、信封和裝封信件用的漿糊。
咬牙切齒的寫下兩封書信后,這才把黃石一人單獨叫了進來。
“我現在寫了兩封書信,這一封你將貨物北運之后,找人混進城中,想辦法交給蕭漢,他自然有辦法再幫你們最后一回,記住是最后一回了。
也就是趁現在新上任的巡撫還沒有辦法完全掌握關口的情況,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日后你們若想要再從這邊的關口走商,就只能另尋他法了。
另外,這一封交給與你們做買賣的蒙古官員。”
“交給蒙古官員?!”黃石剛想想要伸手去接信,忽然聽到他的這句話,也被嚇了一跳。
這種事情,就算用屁股去想,都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害怕了?”楊博聞把兩封信件都抽了回來,冷聲問道。
“送就送,有什么好害怕的?”
黃石轉念一想,反正他們只是出貨,即便是他楊博聞想要干什么壞事,也與他們無關,心中頓時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