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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深入林中

來訪者經常會在心理治療中提到各類文化典故。他們講述的夢境里會出現——比如說——電視劇角色,或者自己在夢里成了政治人物,或是遇到新聞里發生的事情。他們通常會以為我對這些內容也很熟悉,可我其實往往一無所知。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在整整二十年里幾乎不看電視也不聽廣播。我上大學時家里沒有電視機,而且因為一邊學習一邊還要忙于各種工作,也根本沒時間看電視。接著,我在攻讀博士學位期間生下一個兒子,一年之后,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我丈夫也還在讀書,我們倆帶著孩子住在一家商店的樓上,狹小的空間里還擺著一輛三人座嬰兒推車,外加三個嬰兒汽車座椅。我必須在規定時間內拿到博士學位,因此那時會把鬧鐘定在清晨四點半,圍繞嬰兒的作息安排工作。我丈夫和我都沒時間看電視或聽廣播,我們把空余時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了照顧孩子或工作上。我也因此處于一種奇怪的境地:我對十九世紀的科學了如指掌,尤其是與達爾文和弗洛伊德有關的內容,對自己所處時代的流行文化則一竅不通。許多年以后,我并沒有發現自己有任何遺憾,我有書看就足夠了。

不過,我倒是會每年前往紐約電視和廣播博物館朝圣,那里收錄了有史以來所有電視節目的拷貝(當然,那個年代還沒有YouTube)。公眾可以在閱片室里挑選并觀看節目,我就是在那里補劇,了解我的來訪者們提到的電視節目以及幫助他們塑造性格的各種角色。知曉一部電視劇之于某位來訪者的意義后再觀看,就特別有意思。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都沒有充分得到過家長的引導,因此,電視劇與電影中的人物互動方式對他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勞拉就是一個完美的例證。她的電視劇夢為心理治療帶來了全新的轉機。跟往常一樣,要讓她講述夢境特別困難;我問她做過什么夢的時候,她便說自己從來不做夢。不過,她難以抑制自己的上進心。接下來的那次來訪中,她腳踩高跟鞋來到診所,帶著一份手寫的近期夢境報告,上面還用熒光筆高亮標出了關鍵詞句。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說:“我夢見了波特上校。”

“你有親戚在服役嗎?”我問道。

她說:“哦,天哪!你不會不知道他是電視劇《陸軍野戰醫院》里的上校吧?”她看我一臉茫然,于是說,“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波特上校。我可不希望遇到一個來自外星球的心理治療師。”

她說這是一部情景喜劇片,講的是朝鮮戰爭時期的美國醫療隊。波特上校是一名職業軍官,也是這支醫療隊的負責人,他本人還是一名外科醫生。勞拉說他很善良,而且不管面對什么樣的白癡,他都不會妄加評斷。

“所以說,他是個可敬又可靠的人。”我注意到,這是她的老板、男友和父親都不具備的兩個特點。

“我夢里的波特上校戴著飛蠅釣愛好者的那種帽子,上面掛滿了魚餌。”她說,“我穿著病號服一瘸一拐地走在醫院走廊上,他則朝我走來,身上的裝束和電視劇里的軍裝一樣,只是帽子是飛蠅釣的帽子。我繼續跛著腳朝前走,他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什么也沒有說。我醒來后感覺特別開心。”

“波特上校對你來說代表著什么?”

“哦,我可不想聊這些,我的天!我為自己在父親離開的日子里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這個夢肯定和那段時間有關。”

我知道勞拉喜歡明確又實際的解決方案,于是說:“我知道你想在最短時間內得到改善。羞恥感像是凝固汽油彈,不僅黏稠、會灼傷人,還會一直黏附在人身上。如果可能,最好一點一點將其剝下。”

“羞恥感和壓力是一回事嗎?”勞拉問我。她還是在從務實的角度考慮,希望能為壓力找到歸屬,借此擺脫痛苦的皰疹。

“要我說,羞恥感自然會帶來壓力。”我回答道,“這是一種令人不快的羞辱或悲痛的感覺,其成因是在某種程度上被我們的社會視為禁忌的行為。弗洛伊德認為羞恥感讓人覺得自己不會被愛。羞恥感比內疚感更有害,因為后者是一種關于自身行為的痛苦感覺,而前者則是關于自身作為一個人的糟糕感覺,因此在心理層面具有更大的破壞性。”

勞拉聽了這話揚起一邊的眉毛,然后點了點頭,像是意識到自己得好好琢磨一番。

“那么,”我繼續說道,“我們繼續聊聊你九歲時和七歲的妹妹、六歲的弟弟一起在小木屋的生活吧。”

她說:“這就像面對冰冷的湖水,最好的辦法是一頭扎進湖里游起來。所以說,你不要打斷我,讓我一口氣講下去。你聽完會說:‘怪不得她會得皰疹,她活該。’”她最后那句話是典型的內疚與羞恥的結合,因此聽起來顯得她十分厭惡自己。

勞拉看著窗外,一邊避免與我有視線接觸,一邊開始以一成不變的語氣講述自己的故事。“我父親離開后過了幾天,我意識到我們得吃飯。此外,克雷格的老師還跑到我的班上,問我他為什么沒有帶午餐。”她描述了克雷格是如何哭泣的。其他學生讓出一些午餐,老師則注意到他會把餅干放進自己的口袋。“她問我家里的情況好不好。我說一切都好,而且我父親那天就會拿到工資。她想往我家打電話,但我跟她說我們家沒有電話。”老師于是讓她叫母親致電學校。

“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從牛奶箱里偷錢的。”勞拉接著說了下去,“大家把牛奶箱傳來傳去,每個人都應該把自己的錢放進去,我卻把錢從里面拿了出來。我拿得不多,不然會被發現。等到放學后,我就把錢給翠西,讓她去雜貨店買點幾便士的糖果。她分散店員的注意力時,我就去偷火腿罐頭和其他各種食物。我偷起來特別拿手,還會光顧鎮上的不同商店,這樣就沒人會懷疑我了。”

隨后,勞拉講述自己是如何在沒有洗衣機的情況下讓弟弟妹妹有干凈的衣服穿的。“我們最喜歡看的電視節目是《迪士尼奇妙世界》,因此,我會讓他們在迪士尼之夜洗澡,把他們的臟衣服都扔掉,然后趕在周末來臨之前的星期五去巨虎折扣商店偷星期一穿的新衣服。我和父親一樣是個了不起的小偷,我猜這是遺傳。我曾經看過帕蒂·麥科馬克主演的電影《壞種》,電影里的那個人就是我,外表漂亮善良,內心卻狡詐險惡。”

在勞拉講述這些經歷的過程中,我格外注意避免用自己的見解打斷她。我只是按照她的要求在聆聽。

“我感覺翠西一直在哭,克雷格則除了嚷嚷餓之外什么也沒說。但他尿床了,我一開始會對他大喊大叫,后來就不再理會,任由他睡在被尿濕了的床上。最后我還想到一些辦法,比如對他們說,如果不停止抱怨或者不按我說的去做,我就拋下他們不管了。這招很有效。我就這樣成了他們的母親。”

令我震驚的是,沒有任何官方機構介入過,就連克雷格的老師后來也沒有跟進。

勞拉低頭看著地板,我能夠感覺到她的羞愧。她一般不會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我看得出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對她來說意義重大。“我不是個好母親。我不允許他們提起父親或他離開的事。如果他們開始哭鬧,我就說我們必須這么過下去。誰開始哭我就揍誰。”

電視上播出的《陸軍野戰醫院》圣誕特別單元讓勞拉懂得了如何對弟妹更有同情心。“波特上校說,只要大家擁有彼此,有沒有禮物其實不重要。”勞拉出于絕望,開始聽從波特上校給手下年輕士兵雷達的建議,“他就像是雷達的父親,我也把他當作我們的父親。我假裝他去打仗了,我們得通過電視獲得他的消息。我告訴自己,不管他說什么,我都會照做。我把他從里到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然后就能對自己說:‘波特上校遇到類似的情況會怎么做?’”

勞拉就是這樣應對克雷格尿床的問題的。“我把克雷格當作雷達,把自己當作波特上校。我說:‘說吧,孩子,你哪里不舒服?’”克雷格沒有回答,勞拉于是伸出胳膊摟住他,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沒過幾天,他就不再尿床了。

“后來我開始跟波特上校說起我偷東西的事。他會跟我說:‘等戰爭結束了,你可以把偷竊的金額都補上。’他會說我不是壞人,說外面在打仗,我們只是迫不得已。他還說,‘總有一天,這一切都會結束,我們會回到自己的家園,我們愛的人都在那里等著我們。’”勞拉隨即開始用同樣的話來安慰翠西和克雷格,“我告訴他們,我們都會長大,然后會找到波特上校那樣的人,他會愛我們,永遠為我們著想。這幫助我們渡過了難關。”勞拉至今依然會夢見波特上校,基本上都是在她感到孤獨或陷入困境的時候。

她靠回座位看著我,“好了,這下子你是唯一知道這一整出離奇往事的人了。我知道這意味著我是個小偷,不過,這是否也說明我是個瘋子呢?”她問我,“每當我在哪里看到別人寫到瘋子的腦袋里會冒出聲音,我就感到害怕。認為波特上校是自己的父親,還想象他對我說話,這樣尋求慰藉簡直太像個瘋子了。”

接下來輪到我來“重構”這段經歷了。“在我看來,你一點也不瘋狂。實際上,我覺得你非常足智多謀。你想盡一切辦法維持生計,你希望讓家人都待在一起,而且做得比大多數九歲的孩子都要好。我認為你特別英勇。”

勞拉沒有聽進去。她見我沒再往下說,便挖苦我說:“別跟我來羅杰斯先生[1]那一套。”兒時很少得到表揚的來訪者在成年后往往不太相信他人給予的正面評價。兒童對自我的認知在童年時期形成,在此期間獲得的自我概念需要經過長期的正面肯定才能扭轉過來。

“我到現在還記得偷火腿罐頭時的恐懼,而且依然能聞到店主放在地板上吸附雪水的濕潤硬紙板的氣味。”她坦言道。

“你做這些是為了讓弟弟妹妹活下去。我認為波特上校是一個完美的父親,而我們都會向榜樣學習。這比其他形式的學習都更有效。你很聰明,找了一個讓自己乃至弟弟妹妹都能學到東西的榜樣。”

“可我對待他們時脾氣很差。”

“你比較務實,不可能一味地哭泣抱怨,否則你們都會完蛋。你管得很嚴,可一旦你學會像波特上校那樣處事,很快就解決了克雷格尿床的問題。”

勞拉并不這么認為。“我真的不是一個好母親。翠西和克雷格都過得很糟糕。翠西高中都沒畢業,現在住在鄉下的某個破地方,在工廠里摘火雞內臟。她跟一個名叫安德魯的勤雜工勾搭上,兩個人都不太懂人情世故,根本不知道怎么談戀愛,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跟彼此相處。我的弟弟克雷格已經有了一個孩子。他沒有跟孩子的母親住在一起,還整天游手好閑。他只干一些季節性的雜活,比如掃雪,平時則整天抽大麻。”

“你知道自己擔起家長的責任時才九歲對吧?”

“那又怎么樣?很多女孩都在九歲時當家長了。她們都做到了。”

勞拉根深蒂固的羞恥感顯然是建立在“九歲時就應該當個好母親”的錯覺之上。人們最大的痛苦往往就是源于一個錯誤的假設。我說:“她們并非沒有人幫忙。你被迫去做一份自己毫無頭緒的工作,失敗在所難免。”

遺憾的是,勞拉從未完全解決的問題之一就是這樣的錯覺:她認為自己沒能成為弟弟妹妹的好家長。她無法接受自己只是個小女孩且無法勝任這份工作的現實。

我在多年來的心理治療中發現,每當兒童在小小年紀就擔上成年人的責任且不可避免地失敗以后,他們在長大成人后便會一直為此感到焦慮。他們似乎永遠無法接受自己當時年紀太小無法勝任的現實,于是會將這種失敗藏在心底。勞拉糾結于自己作為家長的失敗,卻很少提及被遺棄的創傷。她從不認為父親疏于照管,而是把一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為了說明勞拉當時年紀有多小,以及她與她父親的期望有多不現實,我帶她去看學校里九歲的孩子。我的一位當校長的朋友幫我們安排了一次小學三年級的實地考察。勞拉看到一群穿著緊身褲襪和罩裙的八九歲小女孩后驚呆了。不過正如我預料的那樣,她并沒有在離開后說她對自己太苛刻,而是說:“天哪,她們那么稚嫩。”我帶她看了三個不同的班級。最后,她在回家的路上說:“八歲和九歲的年紀比我記憶中的小多了。”

我想,她堅如磐石的防線在拜訪過小學之后出現了些許裂痕。在她存有差錯的記憶之中,生活在小木屋的自己是個成年人,但她現在意識到自己當時年紀有多小。這足以說明我們無意識中的需求會如何悄悄滲入記憶并對其進行篡改。勞拉在父親的引導下相信自己是個成年人,這是因為她的父親在當時的生活里需要一名成年人,所以她才會這樣看待自己。

這是我的第一個個案,而我們當時正處于心理治療的第一年。慢慢地,勞拉認識到自己的生活與大多數人的迥然不同。有一次她提起曾經收到一份生日聚會的邀請,當時三年級的所有人都收到了。她對過生日的女孩說,自己的父親會在那天帶她去看棒球比賽。冬天的加拿大自然沒有棒球比賽,因此那個女孩的母親很可能有所察覺。這位女士在生日聚會的第二天來到學校,給勞拉帶來一塊蛋糕、一個寫著她名字的氦氣球,還有一個裝滿小禮物的糖果袋。勞拉來到學校時,這些東西就已經擺在桌子上了。她驚訝于這位母親的舉措,但同時又感到不安。直到多年以后她才體會到這是出于善意的舉動。每當勞拉看到那位母親在操場邊上等待接女兒放學時,她就會躲在廁所,直到她們離開。我問起原因時,她說:“我就是覺得怪怪的。我不知道她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勞拉無疑在生存模式下應對自如,面對人類的善意卻不知所措。

勞拉的情況并沒有因為心理治療而產生重大改觀,相反,她面前仿佛出現了一塊巨大的拼圖。一些拼圖碎片會時不時地落在正確的位置,但這尚不足以讓她看清整個畫面。

之后的那次來訪中,勞拉描述了他們在小屋里如恐怖童話般的生活是如何告終的。“我搞砸了。我在巨虎折扣商店為克雷格偷內褲時被抓到了。”當時是四月,這幾個孩子已經獨自生活了六個月。

我將她所形容的“搞砸”重構為一場勝利。“也就是說,九歲的你帶著弟弟和妹妹在加拿大冬季的十一月到四月靠自己成功地活了下來。”

“警察抓到我們后,把我們帶回了小木屋。”勞拉回憶道,“他們特別震驚,連連搖頭,隨后敲開木屋主人格倫達與羅恩的家門,問兩人愿不愿意在他們聯系上兒童保護協會或者我們的父親來安頓我們之前幫忙照看。”(他們的父親直到四年后才重新露面,不過,這一點留待之后再細說。)

格倫達和羅恩有三個孩子。勞拉看得出來,翠西和克雷格喜歡待在他們家,這讓她很難過。“我還以為我們自己過得挺好的。而且,我不習慣聽從他人。我們三個人里,我最難以適應。”

他們跟這家人一起生活了四年。我掩飾住自己對于這家人收留三個孩子的驚訝,問起他們是什么樣的人。“挺好的,我覺得”是勞拉的回答,她說在他們家要有紀律有秩序。“翠西和克雷格依然把他們視作家長,還會在圣誕節時去看望他們,我則不然。當母親的格倫達有一堆規矩,她希望我們都按照她的方式做事。”

當我問起她的弟弟妹妹比她更容易適應的原因時,勞拉說,因為她父親最寵愛的是她。“父親從來都不會虧待我,我也是對他最忠誠的一個。他不理睬翠西,對克雷格則很刻薄。”她的父親曾把身材瘦弱的克雷格稱作“媽媽的乖寶寶”。

相比之下,收留他們的那位父親態度就好多了。“羅恩平和又善良。他常常帶克雷格去釣魚,也從不在他口吃的時候不耐煩。”(克雷格在母親去世后便開始結巴。)“自從和他們一起生活,克雷格的所有煩惱都消失了。我得承認,不用擔心溫飽是一種解脫。”

我問起勞拉與格倫達之間的關系。

“翠西和克雷格覺得格倫達無所不能。而她也投入大量時間來安撫翠西的不安。”勞拉說完,坦言自己是另一番感受,“要知道,我一直和我父親很親。”

“你和母親從來都不親嗎?”

“是,從來都不親。所以說,我覺得我不知道有母親關愛是什么感受。”勞拉停頓了一下,笑了,“嘿,你聽聽!我變得跟你一樣了,我在詮釋自我!”

勞拉描述自己是如何抗拒格倫達的關心。“格倫達會說:‘外面很冷,你要戴頂帽子。’我不明白,到現在都無法明白。把我當孩子為時已晚,我已經懂得如何持家。我們以沉默的方式針鋒相對。”

不過,她對羅恩心存感激。“他過去一直帶男孩們去釣魚。他有一頂那種釣魚時戴的帽子,上面別著各種魚餌。他從來沒對我說過任何鼓勵的話,但他偶爾會對格倫達說:‘別管勞拉,格倫達。她有自己的想法。’”

我指出,她夢中的波特上校也戴著一頂有魚餌的漁夫帽。“你夢見的男子會不會一部分是波特上校,一部分是羅恩呢——是一種善意的綜合體現?”

勞拉看起來很驚訝。“嗯,有可能。現在想來,我夢見的就是羅恩的那頂帽子。”她微笑著說,“我有時會幻想自己長大有錢了之后,給羅恩買一艘能乘風破浪的大船。他一直想買卻買不起。”

我與勞拉第一年的心理治療接近尾聲。我需要制定詳細的治療方案,還要規劃好實現的辦法。勞拉非常依戀父親,但這種依戀卻令人擔憂。勞拉原諒他的過失,現在還照顧他,簡直成了他的家長,而且并不認為父親需要為他自己的疏忽與自私負責。勞拉已經被遺棄過一次,因此緊緊抓住他不放,成了這段關系中的拯救者。家中沒有擔責任的成年人,為了一家人能生活下去,勞拉便承擔起了這個角色。她的母親已經去世,父親卻由于成長遲滯,停留在了不負責任的青春期階段。勞拉不得不支持父親,而她從中得到了什么呢?活下來的可能。

勞拉是這個家庭里真正的英雄,但問題在于,她在與其他男性的關系中也同樣承擔起了拯救者的角色。她以為這很正常,但實際上,這是一種適應性行為。她任由男友艾德與老板克萊頓做出各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并且認為一如她對父親那樣,拯救他們也是她的職責。而我的職責就是要讓她意識到,她的無意識深處埋藏著想要成為拯救者的念頭,以及她是如何下意識地選擇像她父親那樣軟弱自私、需要得到拯救的男性。

識別模式是心理治療師的任務。在勞拉的案例中,軟弱——且有可能精神變態——的男性就是顯而易見的一種模式。不過,要讓勞拉看清這一點很困難,原因有以下幾點:首先,她接受心理治療是為了治好皰疹,而非化解童年的心理問題;其次,她一心一意愛她的父親,甚至拒絕與善良的養父母建立感情。盡管勞拉的父親失蹤了,而且長達四年都沒有跟孩子聯系,但她與父親的情感紐帶卻始終緊密。而勞拉挽救家庭得到的回報,就是他僅有的那一丁點愛。人們為了愛會做出幾乎任何事情,因此,這樣的關系很難被瓦解。在家庭中,無論我們因為扮演什么樣的角色而獲得愛,都會一直扮演下去,哪怕為此付出代價。

盡管勞拉認為她掌控著自己的生活,但實際上,她失去了母親,是一個遭到遺棄、背叛和利用的孩子。顯然,勞拉和我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注釋

[1]指的是二十世紀美國家喻戶曉的電視節目《羅杰斯先生和他的鄰居》的主持人弗雷德·羅杰斯,其主持風格溫暖人心,好幾代美國人都是看著他的節目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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