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要起來，竹月和澗石上前扶我。

這時，章丹推門進來，身上落的都是雪。

我問，“送去了？”

章丹抖了抖身上的雪，點頭道，“嗯，五姑娘好開心，還說等雪停了要親自過來謝過姑娘。”

眼看著落在地上的雪瞬間化成一攤水，再被她踩成泥。

我不禁又問，“五妹妹就沒說點別的？”

章丹手一緊，回道，“沒……沒有啊……”

我盯著她，直到她慌得眼神四處瞟，我又平靜地“嗯”了一聲，算是饒過她。

現在想想，當初我到底喜歡這丫頭什么呢？

甚至被她挑唆的，把心直口快的竹月打發去外面做了粗使丫頭。

說來也怪不得別人，只能怪自己行事莽撞，說話不過腦子，又脾氣嬌縱，稍有不順就對著丫鬟出氣，導致幾個丫鬟都看著我的臉色，多余的話一個字都不敢說。

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秋波，都被我罰過許多次，此時怕是正在內院廚房做雜事。

這么些丫鬟，我怎么偏中意章丹這丫頭？

呵，可真是……有眼無珠。

算著日子，章丹應是幾個月前才到我這院的。

因母親剛生了弟弟，我嫌棄弟弟哭聲吵鬧，求著母親讓我分院別住。

母親拗不過我，便答應了。

搬過來那日，謝姨娘帶著三哥哥和五妹妹過來，五妹妹說我這院里伺候的人太少了，便求著父親將她身邊的章丹給了我。

父親好高興，直夸五妹妹蕙質蘭心、氣若幽蘭。

五妹妹比我還要小幾個月，卻是心思機巧非我能比。

這章丹腦子靈，反應快，還口齒伶俐，特別得我器重，估摸再過上幾個月我就會待她如姐妹一般了。

不過…現在再看，卻是另一番算計。

我不想理會章丹到底跟五妹妹編排了我些什么，現下還是去看看母親和弟弟要緊。

我轉過頭對竹月說道，“替我更衣，我們去給母親請安。”

竹月沒動，柔聲勸道，“姑娘，外面下著雪，你病還未全好，夫人特意囑咐讓你仔細養著……”

我笑笑，“無妨，也該出去透透氣了。”

母親的素芳齋并不遠，只是雪大，走走停停好一會兒才到。

紀媽媽正巧出來拿炭火，看到我時趕忙上前，一邊替我褪了披風一邊念叨，“姑娘還病著，怎么就冒雪而來，要是再著涼可怎么好。”

說完，她瞥了眼澗石，冷聲道，“……你怎么也不勸著些……”

澗石埋頭，不敢言語。

我笑笑，替她跟紀媽媽解釋，“紀媽媽別怪澗石，是我非要來的。整日待在房間里，悶死人了……”

澗石似是沒料到我會為她說話，兩眼一瞪，滿是驚訝。

紀媽媽嘆口氣，“你就慣著她們吧……”

她邊說邊接過我手中的湯婆子，又重新遞過來一個熱乎的。

我笑著摟住她的胳膊撒嬌，“紀媽媽最好了～”

紀媽媽是齊國公府隨母親嫁過來的，從小看著我長大，所以言行間較旁人多了幾分親昵。

一旁的丫鬟見到我恭恭敬敬起身行禮，我視線掃過去，是母親身邊的茶白和藕荷……再一邊還有羅姨娘身邊伺候的喜兒和巧兒。

我驚訝，“羅姨娘也在？”

紀媽媽點頭，“在呢，還有六姑娘……都在套間暖閣里坐著吶。”

“六妹妹？她可難得出來湊熱鬧……”

說著，我加快腳步往里走。

一進暖閣，映入眼簾的是當地鋪著的紅氈子，上面是大白狐皮坐褥，旁邊還放著三足鰍沿鎏金大火盆。

羅姨娘和六妹妹正坐著，看到我進來，慌忙起身，給我行禮。

“四姑娘來了～”

“四姐姐好……”

六妹妹兩眼水汪汪，又怯生生地喊我。

我看著她，仿佛看到兒時的羅姨娘，粉雕玉琢，可愛極了。

我笑著回禮，“羅姨娘，六妹妹也好～”

兩人一愣，沒再說話。

羅姨娘原是母親買來的，她弟弟生了病，家里沒有銀子治病，只好賣她換些錢來。

母親心善，給了她家銀子治病，帶回家里做婢女。

只是剛到府里沒兩日，她就被父親看上了。

一夜過后，父親著急忙慌就走，還是母親替他將人安置在了西邊的霜草軒。

謝姨娘知道這事，同父親大鬧了一場，后來父親也不怎么去羅姨娘屋里了，似是將人忘了似的。

說來也巧，就那么一次，羅姨娘就懷上了孩子，生下了六妹妹。

因家里女兒名字都帶瑩，大姐杜鐘瑩，我叫杜朗瑩，五妹杜任瑩，六妹便取名杜婉瑩。

至于幾個哥哥泛是子字輩，二哥杜子故，三哥杜子敷，還有最小的弟弟名叫杜子牧。

大姐和二哥是先云氏所生，大姐姐嫁人后，二哥哥獨自住在景泰居。

三哥和五妹是謝小娘的孩子，因父親寵愛，一直養在她膝下。

而六妹妹則是羅小娘親自送過來，放在母親身邊教養的。

說起來，六妹妹小我兩歲，原是很黏我的，但我從前性子頑劣，沒有耐心。

有一次，我被她纏的煩了，一時氣惱將她推倒，額角正撞在了花瓶上，劃出好深一條口子。

一直到現在離近些仔細看，仍能看著一道淺淺的疤。

自那以后，她就很怕我，見到我連大氣都不敢喘。

性子同羅小娘一樣，怯懦極了。

就像現在，她躲在羅小娘身后，縮成一團，只露出半張小臉盯著我。

見我沖她笑，便立刻將臉埋在羅姨娘后腰上，一動不動。

怕嚇壞她，我收回視線，踱步到母親跟前行禮。

“母親～”

母親丟下手里的刺繡，上前摟著我，雖滿眼笑意，嘴上卻忍不住念叨，“這大冷的天，折騰來做什么？”

我握住母親纖細的手，看著她殷切的面龐，萬千情緒涌上來，半晌說不出話來。

羅姨娘極有眼色，見我埋在母親懷里撒嬌，就先領著六妹妹告辭離開了。

我不說話只盯著母親看，她不禁笑問道，“我今日這么好看嗎……竟讓朗丫頭都看癡了？”

聞言，我再次將頭埋進母親懷里，低低地喚了好幾聲“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