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穩坐釣魚臺的王洋，聽到曾驊說寫了兩個劇本，忍不住站了起來。

太敗家了！

有才華就可以這樣為所欲為嗎？

他一個健步，從曾驊手里搶下一部劇本。

許商楚反應不及，只能接過另一部劇本。

兩人不作聲，幾乎同時坐了下來。

“《405謀殺案》？”王洋抬起頭，盯著曾驊，“破案的偵破片？”

“是的。”曾驊簡單介紹劇情，“某機床廠工人李良被謀殺，某市警察局干警陳明輝、海燕不畏艱辛，排除重重阻礙，終于將真兇，汽車司機劉國強捉拿歸案，還挖出了策劃謀殺的幕后黑手，是混在葛敏隊伍的F4余毒，警察局副局長徐亦斌。

這個故事，是我從幾份報紙上，看到偵破兩起離奇兇殺案的報道，再結合現在清理F4余毒的中樣精神，整合而成的。”

王洋搖了搖頭，忍不住嘮叨著，“小曾，你這腦子，真不知道怎么長得。報紙上那么短的幾篇報道，被你想出一部電影劇本來。”

坐在旁邊的謝進忍不住問道：“破案電影，人民群眾喜歡嗎？”

曾驊笑了笑。

《405謀殺案》這部電影，是1980年的票王。

短短七個月時間，不完全統計，票房過億。

當時的電影票價是一毛五到兩毛，票房過億，你算算有多少人看過？有多少人看過多少次！

“謝進導演，我們的工作就是努力創作，豐富人民群眾的文化生活。要是人民群眾愛看，說明我們做得好不錯，戒驕戒躁，再接再勵。

要是人民群眾不愛看，就是我們做得還不夠好，吸取教訓，奮起直追。”

謝進盯著曾驊，一臉的難以置信。

這小子，比我要年輕得多，怎么比我還要圓滑呢。

說話滴水不漏，當初我要是有這說話水平...

唉！

王洋看到精彩處，忍不住朗讀起劇本來。

“這開頭寫得真好！

一天晚上，丁娟赴約去見男友李良，卻發現他死在屋里地上。

接到報案，東海市警察局偵察員海燕、陳明輝等趕赴現場。經法醫鑒定，李良之死屬于他殺。

刑偵人員發現被害者傷口上有根細小的鳥類羽毛，茶杯上有一個明顯的指紋，衛生間里有兩塊呈‘V’形的泥塊，李良的筆記本上寫著，‘阿三，我決不放過你。’”

嘶——！

聽到這個開局，謝進和武海燕忍不住對視一眼。

以前國內也拍過破案的刑偵片。

但是那種偵破片，開頭一放，兇手是誰觀眾就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像曾驊這樣一上來就放大招，故布迷陣，搞得撲朔迷離的，真沒幾部。

很有西方福爾摩斯探案集的味道了，讓人耳目一新。

王洋匆匆看完，越看越過癮，看到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居然真兇是他！我是萬萬沒有想到。抓到真兇后，居然還有幕后黑手，真是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這個本子寫得好，引人入勝。”

王洋好歹也是幾十年的老電影工作者，一部電影劇本的好壞，能不能勾起觀眾的興趣，還是能判斷得出來。

王洋剛放下草稿，就被謝進接了過去。

武海燕站在謝進旁邊，歪著頭一起看。

王洋掏出一支煙來，自己點上，吸了一口，看著曾驊，意味深長地說道：“小曾，你最后那個幕后黑手，身份設計得很好，一下子把主題給突出來了，符合現在的中樣精神啊。

前面的線索也埋得很好，很巧妙，不唐突，很合理。”

曾驊嘿嘿一笑，“王廠長，我是北影廠的人，是人民的編劇，是D的編劇，我必須在劇本里，找到一個正確的主題，把整個故事托住，到了結尾部分再升華一下。”

王洋一臉的欣喜：“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小曾你年輕，但是悟性很好，一下子就明白人民編劇家的本質要領。有的人啊，寫了一輩子劇本，還是悟不到這個道理。”

楊曉升坐在旁邊，疲憊的眼睛里透著清澈的麻木。

王廠長，你是不是在說我啊，我就坐在你旁邊，很容易代入的。

許商楚看稿子比較慢，也不愛出聲。

謝進和武海燕都看得七七八八，許商楚才把稿紙放下，王洋一把就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許商楚想了想，把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小曾同志，你這個劇本，不錯是不錯，就是我感覺啊，差了點味道。”

曾驊眨了眨眼睛，“許廠長，是不是感覺不夠耳目一新？”

“對，對，就是這么個意思。”許商楚琢磨了一下，“太中規中矩了，說是談對象，有描述愛情的情節，但是又被限定在特定的環境，讓人有點...嗯，意猶未盡的感覺。”

吱嘎一聲，曾驊拉動座椅，離許商楚更近些。

“許廠長，春風還沒到，花兒還沒法全開啊。這部電影，就當是一種嘗試，一個探路。”

看稿子極快，又能一心二用的王洋邊看邊插話，“小曾同志，你說得沒錯。

這是一種嘗試，一個探路。人民群眾渴望在銀幕上看到真善美的愛情故事，可是目前的環境，還不允許我們敞開了講啊。

你這部《好事多磨》，旗號打得好，部隊老領導，因為受F4迫害，不僅身體受到損害，女兒的婚姻問題也被耽誤。然后借著給領導女兒介紹對象的由頭，開始一段愛情故事。

有意思，小曾同志，你費了番苦心啊。”

謝進放下看完《405謀殺案》的劇本，撓了撓頭，“劇本是好劇本，就是不適合我拍。”

曾驊笑了，這種偵破片最好拍。

劇本把整個主線都布好了，連懸疑點都安排好了，導演按著劇本拍就是了，拍攝時注意控制節奏就好了。

對于充滿創作激情的老導演謝進來說，So easy，毫無挑戰性。

許商楚接過那部《405謀殺案》的劇本，埋頭看了起來。

王洋看完《好事多磨》的劇本，遞給謝進。

武海燕站在他身邊，歪著頭又一起看了起來。

“《405謀殺案》這部電影，我們北影廠拍了！”王洋一揮手，不客氣地說道，“小曾同志，你說得沒錯。我們就是要拍人民群眾喜聞樂見，又脫離低級趣味的電影。

《405謀殺案》這部電影，我看很符合這個標準。好人抓壞人，清理F4余毒，完全沒有脫離中樣精神。

拍！我們北影廠就拍《405謀殺案》，還叫王維民導演來拍！小曾啊，拍完《喜盈門》后，她又惦記上你的劇本了。”

曾驊笑了，“王大姐在我面前嘀咕了好幾回了。”

“哈哈！”王洋仰首大笑起來，像極了家里有余糧的地主老財。

過了一會，許商楚放下《405謀殺案》的劇本，盯著曾驊，“小曾同志，你這個小同志一點都不地道。”

王洋連忙出聲維護自己廠的員工，“怎么不地道？老許，我問你，小曾的這兩個劇本是不是都很好？可不可以拍？”

“都好。只是《好事多磨》這個劇本，我覺得不如《405謀殺案》。可是好劇本被你先搶走了。小曾不地道，你老王也不地道。”

王洋呵呵一笑，臉上掛著不屑，“老許，你去副食品肉店買肉，能買到兩塊一模一樣的肉嗎？還不是這塊肥肉多，那塊瘦肉多。這么挑三揀四，你老許還想不想吃肉了？”

許商楚被王洋氣得，坐在那里呼呼地喘氣。

王洋嘿嘿一笑，“老許，《好事多磨》這個劇本你真不要？”

許商楚馬上應道：“要，當然要！”

有廠辦工作人員跑到會議室門口：“王廠長，有上滬的電話，找上影廠的許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