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作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商挺坐起身,從商琥手里拿過信紙,展將開來,一瞧之下,大笑道:“此人是個妙人,竟然用如此方式約我見面。”
商琥完全聽不懂:“爹,你說甚?誰要見你?”
商挺沒有解釋的意思:“你一心想要入仕,展現你的才華,那么,我問問你,宋人奸細來到關中就消失了,已經兩日不見其蹤影了,你說他們在哪里?”
這個問題,不僅是商琥想要知曉的,就是廉許汪三人也想知曉。
商琥大為驚異:“爹,你知曉?”
商挺很沒好氣:“是我在問你。”
商琥擰著眉頭:“廉希憲才情不凡,接到汪田哥的通傳后,立時封鎖了所有出關要道,并在關中嚴查,就是蒼蠅也莫想飛出去。我想,這些宋人奸細必然還在關中之地。”
商挺扭頭瞪了他一眼,你這不是屁話么?
商琥沉吟:“廉希憲已經把關中之地翻了個底朝天,就差挖地三尺了,卻是找不到他們的去向,著實讓人想不明白。爹,他們究竟藏在哪里?”
商挺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商琥一臉迷糊:“近在眼前?”
商挺很失望:“你想要做官,先得琢磨透此事吧。”
說完,不管商琥的臉色有點難看,而是盯著手里的信紙,有些遺憾:“真是大作啊,可惜只有一半,另一半寫的甚呢?”
商琥湊上來:“這是寫的關中之地,倒也算應景。只是,關中是四塞之國,出入關中的重要關口有蕭關、大散關、武關和潼關,以及風陵渡,他這是寫的哪一處?”
商挺瞥了商琥一眼:“還能是哪里,是潼關。”
商琥恍然:“對,必是潼關。”
商挺很惋惜:“若是能一睹前半就好了。”
商琥頷首:“爹,你打算如何處置?”
商挺笑道:“此人不僅膽大包天,敢躲到眼皮底下來,還才智不錯,是個妙人,他都約我見面了,我自是要與他見上一面。”
商琥給嚇了一跳,一雙眼睛左右瞧瞧,沒有他人在場,略微放心:“爹,你何必如此。”
商挺卻很堅持:“你也知曉,忽必烈來到漠南之地,設金蓮川幕府,征北地讀書人而用之,擺出一副很信任漢人,重用漢人的樣兒,實則不信任漢人,不給漢人實權。才智高絕如仲晦公茂,皆王佐才,不亞于官仲諸葛,而二人不過在幕府中出謀劃策,不得預實權。”
仲晦,是忽必烈頭號謀臣,也是金蓮川幕府的實際創建人,劉秉忠的字,他為忽必烈收攏了一大批人才。
公茂,姚樞的字,此人智慧如海,在蒙哥封忽必烈主管漠南軍國庶事時,他人皆賀,唯他一人不言不語,忽必烈察覺到異常,問詢于他,他剖析利害,忽必烈采納他的建議,辭去行政權力,惟持兵權。
還有,蒙哥清算忽必烈的時,剪除他羽翼,把忽必烈一擼到底,殺心大起,忽必烈心驚肉跳,不知所措,還是姚樞給他出主意,進行謀劃,忽必烈這才逃過一劫。
然而,二人完全沒有實權。
你敢說忽必烈信任漢人?
商琥臉色有些難看,他很清楚,商挺說的是真的,然而他還年輕,不到三十歲,想要有一番作為。
君不見廉希憲,不過二十六歲,卻是執掌忽必烈關中封地,那是何等的風光。
天天呆在京兆府,銳氣十足的商琥,他能甘心么?
可惜啊,忽必烈不信任漢人,不可能讓他執掌實權,他只能這般閑著。
商挺笑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忽必烈是不可能信任我等漢人的,我不指望他重用我,派你實權。當然,我對趙宋官家也是失望透頂,不抱任何希望。然,此人膽大心細,才智也不錯,既然找到我了,我就幫他一下吧。”
商琥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實際情況,心情很矛盾:“還是我們漢人自己的王朝好,然唐亡后,趙宋繼統,卻是軟弱無能,不能興恢復之事。”
感慨完,問道:“爹,你打算如何做?”
商挺胸有成竹:“我近日也得了一首詩,你幫我傳出去。”
商琥眼前一亮:“爹有甚詩?”
商挺不答:“你要快些,此人還在等著。”
商琥很是震驚:“他進城了?他不怕被抓?”
商挺心情暢快:“廉希憲自以為才智高絕,算盡一切,卻不知他漏算了一樣。此人因此而進城,只要他小心些,自是萬無一失。”
吩咐道:“你隨便找個地方,把我的詩傳出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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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赟裝作欣賞模樣,在商府附近東瞧瞧,西瞅瞅,不由得暗贊激賞。
京兆府與南鄭完全不同,南鄭冷清蕭索,沒有人氣。而京兆府人氣不錯,時不時就會看見一群群人來去。
若不是盤查期間,相信京兆府里會更加熱鬧繁華。
之所以有如此差異,那是因為漢中之地是屯田之所,那里的漢人皆是農奴,在蒙古人的皮鞭與彎刀下勞作,被摁死在居住地,不能自由出行,更沒有財貨。
而關中之地,是忽必烈的封地,他為了治理關中封地,費盡心血,還民自由,減免稅賦,關中百姓是自由民,可以自由出行,而且還家境不錯,有余財,需求旺盛,自是促進了商貿。
正游覽間,商琥從府里出來了,許赟不由得笑了,事兒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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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行宮。
許赟一身道士裝扮,不疾不徐,走進大廳。
“哥哥,如何?”孟繼堂原本坐在盛放冰塊的銀盤邊上納涼,一見許赟進來,立時圍了上來,遠遠就問詢起來了。
黃元鵬何賢成他們也是如此。
眾人快步圍過來,眼巴巴的看著許赟,一臉期盼。
許赟頷首:“成了。”
“太好了。”孟繼堂眼睛瞪大,突發奇想:“哥哥,你扮作全真道士,能出入京兆府,我們是不是可以扮作全真道士,離開關中?”
眾人眼睛瞪大了。
許赟搖頭:“想甚呢。我能出入京兆府,那是因為這是在關中。若我們扮作全真道士,離開關中,必然會露出馬腳。”
京兆府,進城也,出城也罷,就在關中,能跑到哪去?
想要離開關中,潼關是過不去的,即使扮作全真道士。
孟繼堂好生失望。
黃元鵬很是好奇:“哥哥,你和商挺是怎生聯絡上的?你們見面了?”
對這事,沒人不好奇,眾人的目光聚集在許赟身上。
許赟搖頭:“我雖然猜到他會見面,然我也得防一手,自是不會在城里見面。我和他互傳半首詩,約好見面時間地點了。”
何賢成好奇得不行:“哥哥,甚詩甚詩?”
眾人眼巴巴的望著許赟。
“商挺也是個妙人。”許赟笑道:“他回我的詩是‘子房志亡秦,曾進橋下履。佐漢開鴻基,矻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異人與異書,造物不輕付。’”
孟繼堂抓瞎:“哥哥,哪有時間?哪有地點?”
“是啊,哥哥。”
“我怎生沒看出時間地點呢?”
眾人徹底迷糊了。
許赟在孟繼堂肩頭拍拍:“知曉自己讀書少,是文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