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霧里的炊煙
- 王建和
- 1317字
- 2024-06-06 11:00:02
第1章 春山如笑
河從源頭開始
那些年金圪槽里還有溪水流淌,那溪水是金黃色的,所以叫金圪槽。那種水叫礬水,不能食用,用于洗蔬菜衣服等也不行,最多就是洗洗糞桶和沾了泥土的鋤頭?頭等農具。礬水往南流一會兒,就匯入沁河。沁河可是一條很好的河,從源頭到華巖村也就是三五十里,清澈得能看清河床里的石頭和小魚。即使金圪槽的水摻和進來,被攪黃的水也蒙混不了幾步遠,就被清透見底的河水化沒了。河邊常有女人洗衣服,后生們到河南邊干活經過沁河邊,常把那里當作一個浪漫之地,不論嫁了的還是待嫁的女人,都是他們撩逗的對象。人家正撅著屁股吭哧吭哧埋頭洗衣服,他們就遠遠地朝人家面前投去一塊石頭,水花濺人家一身,而后美滋滋地享受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就心里美滋滋地干一上午活。沁河水據說是一種很硬的水,說是匯入黃河也不與渾濁的黃河水同流合污,始終保持一條半寸寬的豆青色水線,一直就這么潔身自好地流到海里呢。還有,那河水的流淌聲永遠是嘩嘩嘩嘩的,像是伴隨著東西華巖村每一個人成長的節奏,尤其夜深人靜以后,那流淌聲就更清晰了。沁河水就那么在我們這個山澗的村莊里響啊,響啊……唔,不響了已經二十多年了。
我們還是得回到金圪槽。就因為這個金圪槽,就像棋盤上的楚河漢界一樣,將一盤棋分割成紅黑兩方,東華巖村和西華巖村就成了天造地設的對局雙方。之前的大鄉紳都在東華巖村,干什么都是東邊人說了算,全村七座廟就有五座在東邊,大廟里唱戲也在東邊,而那邊唱戲等于文化中心就在那邊。西華巖村的人多是清末民初的外地移民,都很窮,都靠給人扛活維持生計。望著長袍短褂的東邊人總有點憤憤然。后來,在宋拴喜父親宋旺財們的鬧騰下,西華巖村人才算活出點眉目,挺起了腰桿,一家伙,貧協主席、農會主席、武委會主任等村政領導全成了西邊人。
這都是先話了,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對這些扯不清的,我們還是說現在吧。現在的大隊支書是宋光明,都說他是幾任支書里干得最出色的一個。
宋光明上過西訇中學。雖然中學扎在西訇公社,卻算得上是縣里正式中學呢。弗瑞縣原來只有縣城一所中學,“大躍進”年代一下子就增加到五所中學,好處是擴大了招生名額,宋光明就是沾了時勢的光。可東邊的韓新惠、張三牛、邱粉娥們卻吃了大虧,本該上正兒八經的縣一中,卻因劃片招生,被招在羊圈房拾掇的校舍里,校舍不好不說,還上不成課,成天不是拿錘子搗鐵礦石,就是幫助西訇村收秋割莊稼。學是沒學成,但比起后來的七年制村辦學校卻要正式得多,畢業證上面蓋著弗瑞縣教育局的大紅章呢。幾位西訇中學的學生自成為華巖村社員的那一日,一下子就使得華巖村整體文化水準提升了一大截。太岳山旮旯的村子里有了認識去痛片上APC的人,幾乎就成了歷史劃段的標志性人物,就像“魯郭茅巴老曹”們可以成為中國現代文學的符號一樣,宋光明們幾位初中生的介入,也使得華巖村歷史文化一下子升華到一個嶄新時段。
華巖村之前從來沒有過持有文憑的中學畢業生,東邊馬家和韓家老輩人里雖然出過秀才,但據說只相當于完小畢業生,都不認識去痛片上的APC。能不能認識APC也就成了區分有文化和沒文化的一個硬杠杠。宋光明不但有了初中畢業證,而且還根紅苗正,還不像其他幾位西訇中學畢業生那樣不喜歡當社員,所以,他順順當當地就當上了小隊會計,這就算仕途正式起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