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明帝國的榮光:抗日援朝1592
- 李浩白
- 4923字
- 2024-06-05 16:58:42
朝鮮國王壽誕
朝鮮的王宮,基本是仿照大明國的紫禁城修建的,但其中的各種殿宇規格、規模卻相當于大明朝藩王府邸。然而,由于朝鮮又是與大明關系最為密切的一個藩國,在大明各大藩國中漢化最深,對明廷執禮最恭。所以,經大明成祖皇帝朱棣特別下詔批準:允許朝鮮國君在自己的金鑾殿上配有一座雕飾五爪金龍的王椅,但體積要比大明紫禁城中的龍椅小許多。
對明成祖這一恩典,朝鮮歷代國君自是感激不盡。他們平時便供著那龍椅不敢入座,只有每逢盛會大典之時,他們才會登上金鑾殿的龍椅,召集百僚、宣詔發令,以示本國的赫赫威儀。
這一日,朝鮮王宮的金鑾殿上,忽然沒了往日的靜穆凝重,竟是歌姬如云、酒宴鋪陳,一派熱鬧非凡的氣象。
原來,今天是朝鮮國君李昖的四十歲生日。一向喜好繁華、熱鬧的他,突然狂性大發,竟在金鑾殿上大辦宮宴,與文武百僚同樂共娛。一些恪守禮法的老臣認為他此舉有失體統,上奏勸他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席間,朝鮮內閣領議政李山海、左議政柳成龍等恭恭敬敬舉起手中玉杯,率文武群僚祝道:“臣等恭祝大王與天同壽、安享永樂!”
“好!好!好!眾卿不必多禮。”李昖坐在那張純金龍椅上,胖胖的圓臉笑意盈盈。他也不起身,一舉金杯正欲歡喜答謝,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憶起剛才群僚的祝詞當中有“永樂”二字,急忙放下了金杯,走下龍椅,俯身便向西方拜倒——原來柳成龍在無意中提到了朝鮮宗主國明成祖朱棣的年號,這是對宗主國大明的不敬。而李昖急忙向大明國的北京方向拜倒,則是以自己虔誠禮敬來彌補剛才眾僚犯諱的失禮之處。
見到本國大王這般舉動,李山海、柳成龍一愕之余,立刻醒悟過來,急忙率領群僚離席紛紛向西而拜,戰戰兢兢地說道:“臣等愚魯無知,冒犯了大明天朝上國先帝的年號,實在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李昖君臣等人向西行過三拜九叩大禮之后,這才心有余悸地紛紛平身。李昖抬眼看了看李山海、柳成龍,驚魂未定地說道:“李愛卿、柳愛卿,今后你們談吐措辭之際,須得多加留意才是!倘若大明天朝上國聞知今日此等失敬之事,一紙御詔斥責下來,那可如何是好?本王聽說當今的大明皇帝陛下春秋正茂,剛正明決,馭下甚嚴——只怕他一怒之下,遣使來問,本王也回護不了愛卿你們了……”
“是!是!是!大王訓斥得是!愚臣等日后再也不敢造次了!”李山海、柳成龍伸手抹了一下額上的冷汗,起身急忙和文武群臣一道退回座席邊跪下。
李昖站在王座前靜了片刻,穩住了自己的心神,輕輕咳嗽一聲,然后走回到王宴上坐了下來。
“你們也入席吧!”他向跪伏在席位邊上的群臣吩咐了一聲,徑自提起了銀箸,開始用膳。
隔了片刻,李山海便告稱自己年邁力衰,不堪久勞,委托柳成龍留下代為打理宴會,拜退而去。君臣上下倒也吃得熱熱鬧鬧、一團祥和。
驀然,只聽到殿外宦官揚聲稟道:“本國撫倭正使黃允吉、撫倭副使金誠一,現在殿外守候,急速請求大王賜見。”
“黃愛卿和金愛卿回來了?”李昖聽了,正伸向那盤“五香爆炒白虎肝”的銀箸頓時停在了空中,沉吟一下,道,“速速召他二人上殿覲見。”
這黃允吉、金誠一是李昖日前以鄰國使臣的身份專門派往日本國祝賀豐臣秀吉“肅清四方、一統扶桑”的。當然,在明面上,黃允吉、金誠一是前去祝賀的;在暗地里,李昖卻是讓他倆打探日本關白豐臣秀吉對待朝鮮的態度。他久聞豐臣秀吉深懷異志,若不先行派人予以暗查摸清實情,心中無底又豈能隨機應變?
殿門開處,只見黃允吉、金誠一二人面無人色,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奔到王宴之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似是累得筋疲力盡,一個勁兒地搖頭吐舌,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歇一歇……歇一歇再說吧!”李昖見他二人這等模樣,豈好意思再加催問?只得揮手讓兩名宮女各自端了一杯溫茶給黃、金二人遞了過去。
黃、金二人叩頭謝過,仰起身來,也顧不得什么禮儀,“咕嘟咕嘟”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然后靜息片刻,這才平復了心情,跪正了姿態,準備開口奏事了。
正使黃允吉咳嗽了一聲,語氣中仍掩不住激烈的驚慌和激憤,急促地說道:“大王,倭國關白豐臣秀吉野心勃發,‘獅子大開口’,竟然想要侵吞我朝鮮三千里江山了!”
此語一出,大殿之上頓時一片死寂,連那些翩翩起舞不問國事的朝鮮歌姬們也立刻停住了動作,木然而立。大殿兩側奏樂的樂師們也放下手中的樂器,一個個瞠目結舌地看著李昖,不敢再演奏下去了。
在生日大宴上驟聞這等禍事,李昖再也無心娛樂了,將手中的銀箸“啪”地一丟,沉著臉向外揮了揮手。歌姬、樂師們急忙知趣地匆匆退了下去。
金鑾殿上的空氣就像一下凝固了似的沉悶起來。
許久,許久,才聽到李昖有些有氣無力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團沉悶:“黃愛卿!他莫非是在虛言恫嚇爾等?他是不是嫌本國送給他的賀禮太少了?本王這一次送給他的是十八株珊瑚樹、六斗夜明珠和五張白虎皮——件件都是稀世珍寶,價值也等同于我們奉送給大明天朝的貢品了……他難道還不知足?”
聽了李昖這么說,黃允吉和金誠一二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看到李昖自顧自在王座上喃喃說著,卻又不敢出聲打斷了他,只得捺住性子默默地聽著。
“算了!算了!想那倭國不過是蠻夷之邦,本王也不和他們計較了……柳愛卿,你待會兒下去再備一份厚禮,派一個口齒伶俐、官職在二品以上的大臣,擇日急赴倭國與他們說和,不可激起事變!”李昖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對柳成龍吩咐道,“黃允吉、金誠一辦事不力,不能為本王調和外夷關系,暫且退下去聽候發落……”
“冤枉啊!冤枉啊!”黃允吉和金誠一聽了,驚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齊聲喊道,“倭虜實乃狼子野心,不噬我朝鮮入腹而決不罷休……無論大王再送多少的珍品厚禮,豐臣秀吉那狗賊都會跨過海峽直撲過來啊!……”
大殿之上一下沉沉地靜了下來,只剩下他倆嘶啞而凄厲的呼喊在大殿上空久久回響著。
“你們有何證據能切實證明倭國一定會來侵犯我朝鮮?”過了許久,柳成龍終于開口打破了殿上的沉默。他到底閱歷豐富,性格也要沉穩一些,揮手止住黃、金二人的嘶聲呼喊,緩緩說道:“兩國交戰,茲事體大,容不得你倆在此虛聲鼓噪!”
“柳……柳大人,臣等豈敢虛聲鼓噪、擾亂君心?大……大王,豐臣秀吉托臣等二人給您送了一封信來……”黃允吉不顧自己的腦門被磕出了一顆顆血珠,雙手托起一封黃色絹函,膝行著呈上前來,“大王只要看過這封信,一切就會明白了……”
柳成龍從王宴右首席位上站起,接過了豐臣秀吉那封黃絹信函,急忙捧給了李昖。
李昖的心跳得“咚咚”直響,將那封黃絹信函握在手中,竟似握著一塊灼熱的赤炭一樣,臉色鐵青。
他定了定心神,緩緩噓了一長口氣,然后將信函慢慢拆開,認認真真閱了起來:
日本國關白豐臣秀吉致書朝鮮國王閣下:
雁書薰讀,舒卷再三,多謝貴國美意。我日本國雖擁六十六州之地,比年各藩林立,亂朝綱、廢禮法、不奉天皇久矣。故吾奮志投袂,三四年之間,伐叛臣、削逆藩,聲威波及異域遠島,終于安定全國,天下太平。
吾深夜捫心自思:竟有何德能成此大業?憶及吾當年托胎之時,吾母夢見赤日飛入懷中。相士據此斷曰:“此兒系日神之子,故世上凡日光照臨之處,無不歸其掌握。待其成年之后,威震四海、權傾八荒,宇內唾手可得也。”吾有此等天賦異稟,何敵不可滅?何功不可建?何事不可為?
吾一念及此,遂生鷹揚之志,豈能郁郁乎久居海隅之國?故而,吾不惜以年過半百之身,不顧國家之隔、山海之遙,乘勢長驅直入大明國,易吾朝之風俗于其千百余州,施吾仁政以化育其民直至億萬年。
爾國既已聞風來朝,吾心嘉之,特賜爾等為我日本國屬下大藩,優禮以待。爾等自接吾書函之日起,便須厲兵秣馬、織衣修甲,助吾日本武士飲馬海濱、征服大明!若有怠慢,吾當執四尺青鋒興師問罪!
讀著讀著,饒是一向生性懦弱的李昖,竟也不禁氣得“咯咯”咬牙,漲紅了臉。他突然一下發作起來,“嘩啦”一下將豐臣秀吉的那封黃絹信函摔在地上,失聲怒喝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豐臣秀吉這狗賊欺人太甚!”
“大王息怒!”柳成龍一見,急忙帶領文武群臣齊齊跪下泣請不已,“主辱臣死——倭虜欺我大王,臣等誓與倭虜永不兩立!”
“卿等平身!”李昖在殿上急速踱了好幾圈,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抬手指了指被自己摔在地上的那封黃絹信函,憤憤地說道,“卿等看一看那封信函內容……便知本王今日為何憤怒失態了……”
柳成龍聞言,急忙上前拾起了那封信函,展開一看,也是氣得直吹胡子!他跺了跺腳,正欲開口大罵,見到將軍李鎰、申砬二人探過頭來也想看看這封信函,便忍住怒氣把信遞給了他們。
李鎰、申砬把頭湊在一起,不看則可,一看之下亦是怒不可遏:“這倭虜實在是狂悖之極!臣等愿意竭盡全力以報大王所受之辱!”
李昖伸出手指緩緩掐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空空洞洞的目光又投向了跪伏在下面的金誠一、黃允吉二人,有氣無力地問道:“你倆再說一說:豐臣老賊是不是真的會來侵略我朝鮮和大明?他恐怕沒有這么大的狗膽吧!”
這個時候,在下面跪奏著的這兩個使臣的心理活動已經暗暗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來,朝鮮廷臣一向分化為“東人黨”“西人黨”兩大派系,素來以黨同伐異、互相攻斥為能事。而金誠一正屬于“東人黨”,黃允吉則出身“西人黨”。先前,他們因對豐臣秀吉同仇敵愾而暫時放下分歧、視倭寇為公敵,所以一致認定倭寇必來侵朝。現在,揣摩到李昖懼敵畏戰的心思后,金誠一馬上開始了迎合:“微臣細細想來:那豐臣老賊實有侵略我國和大明的野心,但也未必確有侵略我國和大明的實力和行動。大王但可防而備之,不必為之深憂。”
黃允吉一聽,大吃一驚:“金誠一,你這是什么話!豐臣老賊不單單是徒有侵略野心而已,他已在日本各地大肆征調兵馬了……這可是你我都在日本耳聞目睹的呀!”
“那是他在虛張聲勢罷了!他就是想把我們先嚇倒!”金誠一佯裝不屑地說道,“你們‘西人黨’真是畏倭如虎!”
“你……你……你這是欺君誤國!……”黃允吉氣得結結巴巴地講不出話來。
“好了,好了,不要再爭吵了!”李昖把大袖向外一拂,“柳愛卿,你將豐臣老賊這封‘恫嚇書’傳給廷上諸位愛卿看一看吧……”
柳成龍應了一聲,便將它遞送給在座的各位大臣一一看了。大臣們個個捶胸頓足,激憤不已。
李昖看到文武大臣們群情激憤的樣子,在心底里十分滿意,他靜了靜心神,緩緩說道:“難得眾位愛卿如此忠心護國!本王很是高興。豐臣秀吉不過是一狂妄小兒耳!蠻夷之徒,不足與講禮法。依本王之見,還是由柳愛卿選一位能說會道的大臣,攜重禮重返日本與他修和。”
“另外,我朝鮮乃大明天朝的‘附藩’,也不是豐臣秀吉膽敢輕易侵犯的。禮曹柳夢鼎愛卿,你今日便攜這封豐臣秀吉寫來的信函,速速奔赴大明天朝的北京,面見大明皇帝陛下陳情備倭。”
“還有,李鎰將軍、申砬將軍,從明日起便奉本王詔令前往釜山、東萊、慶州等地整兵積糧,以防不測。”
“臣等領命。”柳夢鼎、李鎰、申砬等人急忙離席跪答道。
“臣有一事要奏,”卻見禮曹尚書申朝平也出席跪奏道,“大王,今年為各位王子殿下擇嬪立妃而開展的‘秀女擢選盛會’還如期舉辦嗎?微臣恭請大王示下。”
“你這個申朝平……到了這等緊要關頭你來提這事干什么!”柳成龍一聽,便不禁沉下了臉,“如今本國大敵當前,危在旦夕——朝廷豈有余力去辦這‘秀女擢選盛會’?”說罷,又轉身向李昖奏道:“依微臣之見,此事唯有懇請大王暫停不辦以安民心了!”
“這……這個……”李昖猶豫一下,慢慢站起身來,負手在背,踱了數步,還是開口說道,“倭寇尚且遠在海疆之外,還不能算是迫在眉睫……倘若本王為防萬一便停辦‘秀女擢選盛會’,反而會為倭寇所笑——他們認為本王倒是真的怕了他們!我朝鮮國倚有大明天朝為恃,諒他暫時不敢輕舉妄動的!”
“為顯示我朝鮮國雍容宏大、鎮靜沉實的升平氣象,本王決定:今年的‘秀女擢選盛會’如期舉辦,不容怠緩!”
“大王……大王……”柳成龍伏在地上叩頭勸道,“據微臣自全羅道水師節度使李舜臣那里得到的軍情急報:倭虜這幾個月來,天天都有賊船出沒我朝鮮海域,似在刺探軍情,居心險惡呀!只怕豐臣秀吉所言的‘飲馬海濱、揚威域外、征服大明’之事絕非停留在一紙空文之上而不見行動啊!倭寇離我朝鮮太近,朝發而夕至……我等若不時時小心、全力防備,只怕屆時難免會有噬臍之悔啊!”
“柳愛卿不可自亂方寸,”李昖緩緩說道,“本王心意已定,無須再變。依本王之見,一則有本王派出使臣奉上重金厚禮以示殷勤,二則又有我朝鮮國依恃的大明天朝在我們身后屹立如山——豐臣秀吉暫時還是不敢逞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