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相聚就有離別,待到趙寅的傷沒有大礙了,他們兩人便也踏上各自的道路。
姜黯把省下來的錢分成兩半,趙寅拿自己的那一半去買了匹馬,姜黯不用,陽武城距離大梁不遠,況且她先前沒有來過這里,想要自己走走瞧瞧。
出了醫館的門口,兩個人就分道揚鑣了。
“姐姐,若是將來離開大梁,定要尋小弟痛飲暢談!小弟等你!”
趙寅遙遙揮手在這個時代,可能一別即是一生,姜黯也不敢保證能遇到他了。然而各自有各自的路,姜黯不可能為人或事停留,或者改變自己的方向。
直到看不見姜黯的身影,趙寅才翻身上馬,一路馳行。
姜黯順著街道踽踽前行。
現在的魏王即位后正逢武安君連續攻克魏國兩城,魏王警覺局勢緊張,封其弟為信陵君,再與齊國訂立南北合縱聯盟,秦王派穰侯再攻四城,殺四萬人。魏王三十年,秦將蒙驁侵略魏國時,魏王在國難中與信陵君和解,拜之為上將軍,憑借信陵君的國際威望,立即召集了五國聯軍抗秦,大敗蒙驁,拯救了魏國。在當前幾國中魏王可謂明主。
當前制度下,一般人從政為官是很難的,需要自薦或者別人的引薦。例如商鞅入秦也是通過秦孝公的寵臣景監引薦,然后再看學術觀點合不合君主的胃口。姜黯想要借廉頗的東風,到了魏國便首先去拜訪。
一番推杯換盞之后,廉頗明白了姜非命的意思,也樂見的與姜非命同朝為官,當下便答應為魏王推薦姜非命。
然而已有月余過去,姜黯左等右等等不來召見,便自己修書一封請廉頗幫自己呈上去了。書信的內容大概是:
您的國家重視人才,而我正好有能力。如果沒有能力,你再挽留我也不會待下去的。就算您認為我地位低微,不愿見我,然而廉頗將軍是不會說謊的。在下在來魏國時看到一個楚國人,他有一顆漂亮的珍珠,他打算把這顆珍珠賣出去。為了賣個好價錢,他將珍珠好好包裝。這個楚國人找來名貴的木蘭,又請來手藝高超的匠人,為珍珠做了一個盒子,并弄來桂椒香料把盒子熏得香氣撲鼻。然后又在盒子的外面精雕細刻了許多好看的花紋,還鑲上漂亮的金屬花邊,經過精心包裝好的盒子,實在是一件精致美觀的工藝品。楚人對此感到很滿意,于是便將珍珠小心翼翼地放進了盒子里,然后拿到市場上去賣。到市場上不久,很多人都圍上來欣賞楚人的盒子。一個鄭國人出高價將楚人的盒子買了下來。鄭人交過錢后,便拿著盒子往回走。可是沒走幾步他又回來了。楚人以為鄭人后悔了要退貨,沒等楚人想完,鄭人已走到楚人跟前。只見鄭人將打開的盒子里的珍珠取出來交給楚人說:“先生,您將一顆珍珠忘放在盒子里了,我特意回來還珠子的。”楚人拿著被退回的珍珠,十分尷尬地站在那里。他原本以為別人會欣賞他的珍珠,可是沒想到精美的外包裝超過了包裝盒內的價值。有些話,無法言傳,寫下來又太表面,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見您一面。
“喧賓奪主”,這話說的隱秘,其實是映射的信陵君和魏王。信陵君合縱攻秦,名聲大振,光芒已經掩蓋了魏王。真的有一國國君能忍受臣子比自己還出色嗎?也許有,但那需要極高的能力與極強的魄力,或者極寬廣的胸懷。魏王未必是。況且有一回信陵君和魏王在下棋,忽然傳來邊境警報,說趙國軍隊要殺過來了,嚇得魏王趕緊放下棋子要召開會議,然而信陵君卻不慌不忙說“趙王是出來打獵的,不是來侵犯我國的”說完叫魏王安心下棋。沒過多久報告傳來,說趙王的確是在邊境打獵,不是沖著魏國來的。魏王問信陵君怎么知道,信陵君說,他手下的門客探聽到的。結合那幾天她在陽武城聽到的消息,信陵君軍權被解,心里便猜到了八九分。由此,姜黯有理由懷疑魏王對信陵君忌憚已久。但是書信未呈上去誰知道會不會被信陵君攔截,雖然他謝病不朝,但不是一點勢力都沒有了,相反這些年他在信陵君府上培植的勢力,構建的信息網十分強大。就算呈上去了,萬一她猜錯了,魏王和信陵君兄弟兩人好著呢,她這種行為就是找死。
然而沒過幾天魏王便要接見姜黯,這說明姜黯猜對了。高興之余姜黯內心稍稍有點動搖,魏王到底是不是她要尋找的明主?對待能夠幫助建設國家的士人他一個多月不予召見,然而對于能夠幫他爭權奪利的人他三天就召見。究竟是滿足私欲更重要,還是強大國家更重要。但是這一點點的異樣姜黯還未想清楚,便被她自己丟到腦后去了。
進了魏國大殿魏王坐在大殿正中央,頭發和胡須皆已斑白,眼珠大半藏在眼皮里面,透著精光,不知道在盤算什么,有一種年歲沉淀下來的威勢。
“先生有何指教啊?”魏王語氣故意不屑,這樣不會顯得他太過急迫,讓人明白他心中所想,更可以殺一殺姜黯的銳氣,探一探她的虛實
“不敢”姜黯恭敬低頭
“你是個女子”魏王聽到姜黯的聲音,原本慵懶的頭動了動,同樣皺起了眉毛。
姜非命對于這種反應已經見怪不怪了。廉頗在書信中只稱呼她為姜先生,她自己在信里也未強調男女。故而魏王就自以為她是個男子,也是,當今天下竟還會有女子大言不慚的要給一國之君獻策,真是夠奇葩的。
姜黯扯了扯嘴角。
“哈,真是奇了,這廉頗竟然為寡人找了個姑娘來。”魏王沖左右笑道
姜黯神色平淡也不惱“王上可還記得在下在書信中為王上講的那個故事嗎?難道王上不是看中在下的才能才肯接見在下的嗎?”
魏王這下才正視起來眼前人,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座位“請坐”
姜黯坐下來,望了望左右之人。魏王明白,讓他們全都退下“先生有何指教?”
“在下聽聞忠臣令誹在己,譽在上。以前宋國的國君在老百姓耕作的時間強征百姓去修建游樂的樓臺,百姓痛罵宋國國君,但是沒有忠臣來替他掩蓋錯誤。后來子罕為了掩飾國君的錯誤,從宰相降為了司空,百姓都認為這件事是子罕做的,而認為國君很好。齊桓公在工地開設娛樂場所,老百姓都罵齊桓公,后來,管仲為了掩飾齊桓公的過失,故意在家修建三歸臺,讓百姓罵自己。”
姜黯舉事實,擺例子,一點沒有提信陵君的話。
最后姜非命總結,“春秋記臣弒君者百數,皆大臣見譽者也。故大臣得譽,非國家之美也。眾庶成強,增積成山。望王上三思。”言外之意,這樣的大臣會造反。一旦造反,該如何?姜黯一語切中了魏王的心理要害。
“先生幫我!”魏王傾身“信陵君乃我魏國之大患,寡人心里一直不得安寧”
信陵君真是魏國的大患嗎?身處亂世卻心系家國。
姜黯就是要借魏王和信陵君之間的裂隙,借魏王的疑心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在下在各國游歷的這些年常聽人說信陵君如何如何,很少聽人說魏王如何如何,世人只知信陵君的威名”
這話當然有幾分夸大
“卻忘了魏國真正的主事之人是您吶”
姜黯說完這話,魏王的面色果然變了變
“自古帝王權柄不可予他人,昔有齊桓公,今有趙武靈王,停尸不顧,束甲相攻,活生生的例子擺在您面前,不可不察啊!”
魏王又往前傾了傾,兩只手緊緊握住姜黯的兩只手,面色凝重道“先生,那寡人應當如何?”
姜黯道“強干弱枝,加強集權”
“何謂強干弱枝?”魏王不解
“不知王上有沒有觀察過寺人培養植物,在照料樹木時,要對其進行裁剪,把多余的側枝剪掉,否則養分都進入了側枝,那主枝就無法生長,整個植物也又瘦又小。現在王上就是那主枝,似信陵君那般威脅到王上生存的權臣便是需要裁剪的側枝,如果不進行干預,那么不僅您這個主枝,連魏國這棵植株都會遭殃”
姜黯借魏王與信陵君之私怨,沒有任何痕跡的講出了她對治國的見解。雖有模糊概念之嫌,但這樣魏王的私心會促使他接受姜黯的學說。魏王當下便封姜黯為博聞師,并為她準備了府邸,叫專人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