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序二 穿越風景的表象

方環(huán)海

2020年7月4日,支焱第一次在徐州師范學院中文系八六一班的同學群里以“知無不言”發(fā)了他寫的《冰城無處不飛花》,從此以后基本上是一周一篇的節(jié)奏,很少有“停更”的時候。到當年的9月19日,我讀到他的《多少興廢系一“員”》,當時曾經(jīng)戲言說“厲害啊,照這速度不要一年就可以出書了”,他當時就說“準備明年出,屆時請賜序一篇”,我當時也不知為何頭腦一發(fā)熱,就說“這個可以有”,我們班的團支部書記單培春還補充了一句,“每個人也可以寫點東西,來這世上一趟,總該說點什么”,老單說的“說點什么”,也許只是一時興起,有感而發(fā),哪知對支焱來說“說點什么”卻是一發(fā)而不可收的。我本以為也是戲言,當不得真的,或者覺得時間還早,明年才出呢,到時再說,沒想到時間竟是如此的飛速,寫序的日子到來得是那么猝不及防,恍惚之間戲言似在昨日,居然過去了一年多之久,回想當時如何會答應下來,思慮過處,竟也是茫然。

這學期上課時和我的研究生交流,大家還說起讀大學的事情,言語之偶見,一代也有一代之大學吧,大學的讀法也是如此的不同。我也說起我們讀大學的快樂時光,20世紀80年代的校園生活枯燥而充實,學生很難想象沒有手機與網(wǎng)絡的日子,這大學得是多么的難熬,人得是多么的憋屈,我說一點也沒有。我們每天泡圖書館,泡自修室。經(jīng)常想起中文樓的階梯教室,每晚十點半后,教室里基本就會剩下支焱、葛瑋、劉支宇和我四個人,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大家相視一笑,說句“走吧”,于是我們便“走吧”,回宿舍。這時的校園里很是安靜,路上人也不多,天空月色如水,梧桐樹影婆娑,我們四個人不知誰會因為近期看過一本什么書或什么文章或聽過什么講座而起個話頭,于是一路熱烈著,回到宿舍還意猶未盡。

記得有一次,我和支焱兩個人不知因為啥話題約在學校足球場的草坪上聊天,居然就聊到第二天早上六點,我們說那也就不用回宿舍了,直接去公寓食堂吃完早餐去上課吧,如今想來這樣的情形竟如神話一般。好多年后,我一直在回想那天我們究竟聊了什么呢,我們肯定沒有說什么星座、銀河甚至怪力亂神之類的事情,反正是聊得高興,忘記了看夜空的風景,甚至還忘記了時間。人們總說從前慢,我覺得,那天晚上和支焱待在一起的時間特快。

1990年,我們畢業(yè)的那一年,讀研只能依靠學校推薦,這對我們四個人來說真的是“晴天霹靂”,四年的努力雖說沒有付諸東流,但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命運似乎沒有那么容易改變。對我們而言,命或許是必然的,運則是偶然的,我們遇到了這個“運”,只能認。于是,畢業(yè)以后,支焱作為煤炭部委培生,沒有任何選擇,只能分配去往徐州的董莊礦工子弟學校做老師,我也分配回老家沭陽縣的沭河中學,葛瑋回到他原來就讀的邳縣運河師范學校,支宇則回到他家鄉(xiāng)宿遷中學。四散分頭當老師的日子,我們四個人對所謂命運的“命”還是不認的,不離不棄,一如大學時候一樣,互相鼓勵繼續(xù)讀研。支焱2020年1月14日在同學群里發(fā)的文章《最憶是董莊》,基本展示了我們當時四個人的心態(tài):“仿佛是命中注定,我的人生無法與董莊失之交臂,盡管我一萬個不愿意,但我還是得收拾行囊,到董莊開始我有生以來的第一份工作,在礦工子弟學校當一名語文老師。”是啊,我們每個人對許多安排都有一萬個不愿意,但是沒轍,這種安排或許終究是在個體的生命里揮之不去的,說是什么時代的裹挾,肯定還是顯得太矯情,我想這就是“運”的偶然力量使然。我很喜歡支焱對“董莊”的那種體驗:“在地面上,我常常看到,跟我父親年齡相仿的礦工們,臉龐漆黑,左手拿著一瓶洋河大曲,右手捏著兩根大蔥,用兩只雪亮的眼睛盯住我看。我總是生出莫名的感動和無數(shù)的好奇,那到底是怎樣堅強的脊梁和倔強的靈魂,支撐著一個家的安寧,一座礦的繁榮?往往在這個時候,我總是有些不堪重負。”沒有一絲哀傷,只有無限悲憫,或許,我們四個人都已經(jīng)摸到了“真正中國的脈搏”。

逃離“現(xiàn)實”的念頭一旦出現(xiàn),就如同夏日夜里的蚊子,一直在我們的頭頂“嗡嗡”地亂飛,不過要逃到哪里呢?又能逃到哪里呢?那個時候,做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考研似乎是一個極其可笑的選擇,而我們四個,似乎也都努力變得“可笑”了。1991年,葛瑋在漂了一年后,回到徐州師范學院中文系讀研,我1992年也順利進入徐州師范學院中文系讀研,當時離開沭河中學時校長還說“現(xiàn)在誰還讀研究生啊,都去下海到南方做生意了”,言下之意,想讀研就是“傻”,要么就是“頭腦壞掉了”,我當時想,繼續(xù)待在這里可能腦子沒壞掉,但是感覺“人就壞掉了”。1993年,支焱順利進入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讀研,1994年,支宇也順利進入杭州大學(后并入浙江大學)中文系讀研。我們四個人分別都離開了人生第一次分配的工作,對那段貌似苦難的日子,支焱說:“曾經(jīng)的一路風塵、一世繁華也就永遠定格在記憶中,但想念卻不爭氣地奔涌不息了。”確然。再后來,支焱畢業(yè)后留在了上海工作,葛瑋畢業(yè)后去了北京,支宇留在杭州,我則留在母校徐州師范大學任教。曾經(jīng)的四個老師,居然只剩下我一個繼續(xù)堅守傳道授業(yè)解惑的崗位,只是不在中學,而在大學,對我而言,也許所謂的逃離,只是一種“幻象”。

由于一些難以言說的原因,2009年我離開工作十五年的徐州,遠赴千里之外的廈門,曾經(jīng)把自己的選擇告訴支焱,他是毅然決然支持我離開的,雖有陣痛,但是必要,否則一輩子容易長不大,誠然。一晃我來廈門已經(jīng)12年了,驀然回首之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徹底沉浸于西方漢學的研究而難以自拔。駐足之時也發(fā)現(xiàn),像我這樣一個人如果被時代拋棄,時代是并不會打任何招呼的,而令人欣慰的是,支焱卻能夠牽著時代的衣袖,一路飛奔。

支焱的老家在安徽望江縣,望江就是古雷池,一面負山,三面臨水,素有“水鄉(xiāng)澤國”之稱,武昌湖、香茗山都是當?shù)赜忻纳剿膹R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支焱于山水樓臺之間而充滿人文情懷,或許正是支焱對故鄉(xiāng)望江的文化基因承繼而使然。讀他的文字,于字里行間,讓我們能夠穿越風景的表象,看到他內(nèi)心更多的光亮。在他靜謐的激情中,我們看到了他的寧靜與幸福、陶醉與感性、澄明與智慧、自覺與擔當。閱讀支焱的文字,那感覺竟是如此的不同,即使憂傷,也是如此幸福;即使孤寂,也是如此熱烈。

記得有人曾經(jīng)問過究竟是人在收藏文物還是文物在收藏人,其實答案只有一個。那么同理,我們也會問,究竟是人在欣賞風景,還是風景在欣賞人?在風景的時空閾限內(nèi),人更多的是風景的過客,子在川上的感慨“逝者如斯”,其實對川而言,人同樣也是“逝者如斯”。人生苦短,在有限的生命時間與力所能及的范圍里做些有價值與意義的事情,無疑是讓人欣慰的。人這輩子掐頭去尾,少年總無知,壯年疑無成,老年且無力,拔劍四顧,似乎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投到事業(yè)里,將一路走過看過的風景留下的那么多小歡喜與小感動化為筆下的華美文字,無疑會讓個體的生命變得如此有厚度。當然,面對同樣的山水樓臺、曲徑通幽,許多人或許如我一樣,都會有初見時閃現(xiàn)的沖動、無限的激情與想象的靈光,但是經(jīng)過思索沉淀的漫長寫作過程卻無疑是冗瑣而灰暗的,甚至許多情況下就是一個人端坐窗前,一個人暢游于一系列白日夢中的孤獨與無力,這需要的絕對是耐心與毅力,我非常高興地看到支焱做到了。在此除了舉手加額的佩服與膜拜,似乎沒有別的情緒可以表達我此時的心情。支焱筆下的文字,其自身的靈動與價值自有讀者評判,用不著我去饒舌,但是許多“景語”中蘊含的“情語”似乎更值得我們珍重。

字跡注定是枯燥的,已屬于過去;歲月注定是靜好的,卻屬于未來。人世間也許注定有些人會比另一些人更真實,其人生的某些時刻,也會比其他時刻更真實,也正是因為這份真實,生命的意義便嚴重起來,思考便認真起來。這一思考,許多問題看似清晰,其實如此模糊,想不明白,索性邀請讀者一起,在他的生活中探尋,試圖共同弄明白平凡生活的意義。不過,受過教育的人容易虛妄,容易傲慢,容易“指點江山”,更多的時候貌似是理解非常通透,實際卻只是重復一些寬泛的教條,既未經(jīng)眼,也未走心,更不入腦。讓我們特別欣慰的是,支焱的文章是具有省察意義的,相信支焱今后還會有更多的文字驚喜展示給我們,讓我們繼續(xù)靈魂相望,繼續(xù)沉浸在期待中。

2021年11月于沙坡尾之半廬

主站蜘蛛池模板: 教育| 莒南县| 永平县| 元阳县| 宿迁市| 安康市| 邳州市| 临夏县| 盖州市| 济宁市| 启东市| 醴陵市| 荔波县| 阳西县| 长武县| 孟村| 历史| 洮南市| 衢州市| 双鸭山市| 铜鼓县| 浪卡子县| 潮安县| 木兰县| 红河县| 康乐县| 德令哈市| 博爱县| 堆龙德庆县| 琼海市| 阿瓦提县| 佛冈县| 西昌市| 黄骅市| 故城县| 三原县| 伊宁县| 辛集市| 大荔县| 周口市| 衢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