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柳永傳:云水無塵天涯客作者名: 沐雪兒本章字?jǐn)?shù): 3026字更新時(shí)間: 2024-05-07 18:34:04
家族聲起隨伊去
呂蒙正閱罷,只是讓柳宜先回宿館等候消息,畢竟最后的裁決權(quán)在皇帝手里,他是不能擅自做出任何承諾的。隨后,呂相很快就將柳宜的策論呈給了宋太宗。還未等柳宜從緊張的情緒中稍作緩和,圣旨已下:授柳宜京官最高階著作佐郎,差遣往全州(今廣西全州)去做通判。
新歲已過,早春漸至的氣息越發(fā)濃烈起來,寒梅綻放,陽光一天天更和煦了,而寒風(fēng)也一點(diǎn)點(diǎn)收減著它的凜冽之氣。
柳宜永遠(yuǎn)不會忘記,當(dāng)圣旨頒下的那個早晨他激動到無以言表的心情。在心中積壓多年的陰霾,剎那間似乎隨著天邊的一朵浮云,輕輕地飄走了。
柳宜成功了,而說到這次被授予的官職,就需要再次對宋朝官制做以解釋。
在宋朝,“選人”是低階官員,經(jīng)過改官成為“京朝官”后,就上了一個檔次。而京朝官又分京官和朝官,京官不參加上朝,朝官才有資格參加朝會。京官和朝官中,又各自有等級劃分,京官中的最高階,就是柳宜此次被授予的著作佐郎。
著作佐郎代表的是官員的級別,具體表現(xiàn)形式就是在俸祿上,也就是說此后柳宜所得的俸祿,就是著作佐郎這個級別的。而差遣的具體職位,才是官員所任官職,管轄的地區(qū)、手中的權(quán)力則是由“差遣”決定的。“全州通判”就是柳宜的具體職位。
接到圣旨后,柳宜恨不能插上一雙翅膀,飛回任城,告訴家人們這個好消息。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踏上歸程,一路上喜悅與焦急在心中翻騰。
柳宜快馬加鞭回到了任城。家眷們聽說這次改官如此順利,全家上下自然開心不已,那一日,在柳府門外都能聽到內(nèi)院傳出的歡笑聲。多年的夙愿達(dá)成,任誰都會忘形。
很快,柳夫人便吩咐下去,收拾行囊,為全家離開任城做準(zhǔn)備。
當(dāng)時(shí),柳家離開任城并不是要隨柳宜去往全州,這里就又牽涉到宋朝的官員制度,稍后再做解釋。現(xiàn)下,柳宜將攜全家先去往京城,領(lǐng)各項(xiàng)任職文書。隨后他還需將家人送回故鄉(xiāng)崇安,方能去全州走馬上任。
在任城十年,總會有些許不舍,不過在巨大的歡喜和對未來的向往中,那些不舍也就化為了柳家人心頭輕飄飄的情思,如天際的青鳥般倏忽而過,雖然眷戀,但并不悲沉。
相較于家人的雀躍,柳永對任城的不舍更為明顯。他皺著眉頭看著府中的人們忙忙碌碌,總似有什么心事。柳宜向來很關(guān)注三個兒子的平日狀態(tài),他將柳永叫至身邊問道:“三變,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小柳永看了看大家,低聲道:“父親,孩兒沒什么事,只是……還從未去過那太白樓,就要離開這里了,實(shí)在是感到心中有憾。”
“噢?原來就為了這事,都怪為父大意了,竟不曾帶你去那太白樓游賞一番。不過到了汴京,那里一樣有許多名勝之地,到時(shí)足可以彌補(bǔ)錯失太白樓的遺憾了。”
“可汴京再繁華,并不是李白攜家定居和常與好友詩酒唱和之地呀。”柳永帶著一絲失望說道。惋惜之感表露無遺,這倒引起了柳宜的注意。
“沒想到我兒小小年紀(jì),竟有不為游賞美景,只為領(lǐng)略先賢風(fēng)采的志氣,好好好……”柳宜一邊說著一邊微笑點(diǎn)頭。他相信,柳家未來的興盛在三個兒子身上定能實(shí)現(xiàn),他尤其看重柳永,在他心里,尚在幼年的柳永已有崇尚詩仙之心,說不定在未來他不僅能光宗耀祖,只怕是詩文之才也能流芳百世呢。
七歲的柳永,一遍遍誦著李白在任城所書寫的浩然浪漫的詩篇,等待著見識汴京的繁華,期待著將來的際遇。
柳家人收拾好行裝后,就定好了出發(fā)之日。這天一大早,春意已經(jīng)漸濃,只在清晨尚有些清寒之感,天蒙蒙亮的時(shí)候,柳宜攜全家人出發(fā)了。在任城十年,終是要離開了,柳宜想將內(nèi)心的波瀾悄悄收藏,然后輕輕離開,故而一家人的動靜盡量很小。
等到一出家門,那是柳宜和全家都為之震驚的場景。只見全縣的老百姓幾乎傾城出動,守候在柳家門口,柳宜的淚水在那一瞬間滾落,若不是志向所累,他甚至愿意在這個山靈毓秀的地方過完一生,做當(dāng)?shù)匕傩找簧母改腹伲趾螄L不可?
百姓們自動讓開一條路,柳家人在前面一步一回頭,百姓們有的拭淚,有的絮叨著對柳縣令的不舍,就這樣到了不得不分開的時(shí)候。
百姓們高呼:“柳大人,不要走哇……”柳宜轉(zhuǎn)身向大家道:“我柳某在此地十年,只是做了為官本分,今能得大家如此厚愛,實(shí)在有愧。大家放心,朝廷一定會為你們派一位愛民如子的父母官的。”
百姓們聽到此處,也就不再說那般強(qiáng)要挽留的話,只剩下祝福和告別的聲音。柳夫人劉氏在此時(shí)也不忍落淚,離別哪能不凄涼。柳家和任城百姓就在那個尚有微寒的早春,互道珍重,揮淚相別。
柳宜帶著全家離開了任城,并沒有直接去往汴京,而是去了濟(jì)州巨野——其胞弟柳宣的官舍。此中用意,自不必說,只為今后山南水北,再見一面相當(dāng)不易,便在臨行前趕去相聚。然而柳宜也沒有想到,這將是他與柳宣團(tuán)聚的最后時(shí)光。世事茫茫,許多時(shí)候,真是半點(diǎn)也由不得人。
相聚幾日后,柳宜全家離開了巨野,幾日后順利抵達(dá)汴京。
京城真是個不一樣的世界,繁華綺麗,喧嘩招搖,就連城門和馬路,也比任城闊氣很多。自從進(jìn)了城門,柳永就好奇地將腦袋一直探到馬車外面,打量著這個陌生的都城。
柳宜一行人很快找了客館留宿,待收拾停當(dāng)后,柳宜匆忙去拜訪了一個人。這個人不僅是柳宜的忘年之交,在今后,對柳永三兄弟來說,他將有著特殊的意義。而對柳永個人而言,這個人將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師。此人就是王禹偁。
王禹偁是北宋詩人、散文家,宋時(shí)有名的直臣。他是濟(jì)州巨野人,巨野恰好是柳宜胞弟柳宣的任所之地。機(jī)緣巧合,柳宜初在雷澤任縣令時(shí),就結(jié)識了比他小14歲的王禹偁。
王禹偁出身平民,家中務(wù)農(nóng)為生,父親開了家小磨坊。在這樣平凡家庭成長的王禹偁,卻是個不凡之人。他聰慧多才,尤擅詩文,年少成名,才名蜚聲當(dāng)?shù)亍?/p>
出身小官宦之家的柳宜,是書香門第中人,加之志趣相投,他與王禹偁一見如故,交好一生。
王禹偁沒有辜負(fù)自己的才名,太平興國八年(983),也就是柳永出生的前一年,30歲的王禹偁及第進(jìn)士。到了端拱二年(989)時(shí),他已回京任右司諫、知制誥,如今,他已判大理寺。總之,王禹偁前期仕途通達(dá),而后期卻波折跌宕,一切皆因那耿直的性情。
柳宜剛到王禹偁的府門口,還未說自己是誰,那守門的仆人已道:“柳大人快請,我家大人已等候你幾日了。”
王禹偁在中進(jìn)士后的第二年,就被派往蘇州任職,從此他與柳宜山高水遠(yuǎn)、離斷天涯,再也無法圍爐煮酒、互訴衷腸了。雖然無從考證在王禹偁離開山東后,二人是否還有過短暫的相聚,但在那個車馬很慢的時(shí)代,從此天涯相離,后會無期已是必然。
如今都城相聚,對于身處宦海的他們來說,更有了特別的意義。若說柳宜在年初“叫閽上書”時(shí),為何二人未曾見面,那自然是為了避嫌,彼此間互有的默契。
柳宜進(jìn)了王家大廳,王禹偁早已熱情地迎上來,兩位老朋友一時(shí)間竟開心得說不出話來。百感交集間,兩人都紅了眼眶。
敘了一會兒舊后,王禹偁堅(jiān)持派人去旅館接柳宜的夫人和三個兒子前來,并吩咐管家,好好準(zhǔn)備一桌晚宴,還命人收拾幾間最好的客房出來。柳宜本不愿麻煩好友,只想與好友敘舊暢飲一番,奈何盛情難卻,也就聽之安排了。
對于柳永來說,他出生的那一年,正是王禹偁去蘇州赴任的那一年,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父親常常提起的那個才子叔叔。
初次見面,王禹偁對柳宜的三個兒子是相當(dāng)喜歡,尤其是柳永。他常常在大人們談話時(shí)說一些詩文方面的事,雖然很是稚嫩,但已實(shí)屬不易,這引起了王禹偁特別的關(guān)注,柳永對這個叔叔也是格外崇拜。
柳宜一家在汴京住的幾日,柳永常常纏著王禹偁,請教各種詩文方面的問題。三接和三復(fù),還有王家的小公子也愿意參與其中,很有一番學(xué)習(xí)的氣氛。大家之間的感情日益深厚。
等柳宜領(lǐng)完各項(xiàng)赴任文書后,他們就要離開汴京了。送別宴上,王禹偁寫下《送柳宜通判全州序》。離別的傷感縈繞在雙方的心頭,春意已濃,卻覺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