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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切文古爾
  • (蘇)安德烈·普拉東諾夫
  • 3630字
  • 2024-04-22 15:39:14

駝背彼得·費奧多羅維奇·康達耶夫撅著個屁股,在村子里到處轉悠,兩只長長的手不停地掐路邊的草。他的腰早就不疼了——這么說,天氣不會有什么變化了。

那一年,天上的太陽早早就成熟了:四月底就已經像七月中旬那樣烤人。莊稼漢們安靜下來,他們雙腳接觸的是干燥的土地,而身體其余部分感受的是凝滯不動的要命的酷熱。孩子們觀察天邊,盼望著能及時發現雨云。田間的道路上,旋風卷起沖天的塵土,外村的大車正在穿越這些煙柱。康達耶夫沿著街道,向村子的另一頭走去。他是去找心心念念的半大姑娘——十五歲的納斯佳。正常的人是用心去愛,他是用那個經常疼痛卻又十分敏感的地方——腰部,即腰椎斷裂的部位去愛。康達耶夫在旱災中看到了樂趣,指望著美好的享受。他的雙手始終沾著黃色和綠色的東西——他走路的時候總要用手去掐路邊的草,再用手指碾碎。他為饑荒而高興,因為饑荒驅使所有的漂亮男人都外出打工,他們中的許多人會死去,就把女人讓給了康達耶夫。在迫使土地燃燒和冒塵煙的炎炎烈日下,康達耶夫露出得意的笑容。每天早晨,他到池塘里洗澡,搓揉駝背的那雙手既靈巧又有勁,能夠不知饜足地擁抱未來的妻子。

“不錯,”康達耶夫揚揚自得,“男人走了,女人留下。誰嘗過我的滋味,一輩子都忘不了——我可是一頭饑渴難耐的公牛……”

康達耶夫用強壯有力、超長的雙手劃拉池水,弄出很大的聲響,他想象自己手里抱的就是納斯佳。他甚至感到奇怪,為什么在納斯佳身上——這樣一個弱小的肉體,居然隱藏著巨大的魅力。一想到她,他就血脈僨張,堅挺起來。為了擺脫想象的誘惑和感受,他一邊繞著池塘游泳,一邊使勁往體內灌水,仿佛他的身體是個無底洞,然后再把池水連同精液一起噴出來。

回家的路上,不管遇到誰,康達耶夫都要勸人家外出打工。

“城里——那可是有保障的地方,”康達耶夫說,“那兒要什么有什么,可咱們這兒就這么個毒太陽,火辣辣地烤著——別指望有啥收成!你可要想明白<目婁>!”

“那你自己呢,彼得·費奧多羅維奇?”對方替他瞎操心。

“我是殘廢,”康達耶夫說,“大家都可憐我,我不愁,準能對付過去。可你會把自己老婆拖累死的,你這木頭疙瘩!還是走吧,給她寄回點吃的——這樣劃算!”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對方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可內心里還是希望留在家里想辦法熬過去:蔬菜啊,野果啊,蘑菇啊,各種草啊什么的,都可以充饑,至于往后么——再說吧。

康達耶夫喜歡舊的籬笆,枯樹樁的裂縫,各種破爛,以及順從的活物。他那邪惡的淫欲在這些偏僻的地方得到了滿足。他巴不得讓整個村子討厭他,懶得說他,這樣他就可以毫無阻攔地霸占那些缺乏抵抗能力的弱者。他躺在早晨靜悄悄的陰影里,預見到了凋敝的村莊,雜草叢生的街道,還有瘦小、臉色發黑的納斯佳餓得只能在棘手的麥秸中尋找食物。只要見到有生命的東西,無論是一棵小草還是一位年輕姑娘,康達耶夫就會嫉妒得發狂;如果是一棵草,他就用殘忍的雙手捏死。這雙手觸摸任何有生命的東西,猶如觸摸女人的敏感部位,顯得迫不及待,令人厭惡。如果是已婚的女人或者待嫁的姑娘,康達耶夫就會一輩子記恨她的父親、丈夫、兄弟和未婚夫,巴望他們死掉,或者外出打工。因此,連續兩年的災荒使康達耶夫滿懷希望——他認為,用不了多久村子里就只剩下他一個男人,到時候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女人施暴。

因為干旱,不僅植物,甚至農舍和籬笆都迅速枯萎。這種狀況薩沙去年夏天就發現了。清晨,他看到澄澈寧靜的曙光,不禁回想起父親以及在穆捷沃湖畔度過的童年。伴隨著晨禱的鐘聲,太陽漸漸升起,不一會兒就把整個大地和村子烤蔫了,烤得人們怒火中燒。

普羅什卡爬上屋頂,憂心忡忡地注視著天空。早晨,他都要問父親同樣的問題——他的腰酸不酸?月暈什么時候出現?腰酸和月暈都預示天要下雨。

康達耶夫喜歡中午的時候到街上轉悠,欣賞各種昆蟲瘋狂的叫聲。有一天,他發現普羅什卡光著屁股沖出家門,因為普羅什卡覺得天上好像掉雨點了。

被太陽烤得可怕的寂靜中,那些農舍幾乎是在吱吱作響,而屋頂上的茅草已經發黑并且散發出刺鼻的焦味。

“普羅什卡!”駝背叫住他,“你干嗎老看著天啊?按說,眼下還不太冷吧?”

普羅什卡明白了,天上沒有下過一滴雨——剛才是他的幻覺。

“你去摸人家的雞屁股吧,駝背!”普羅什卡對下雨完全失望了,不由得惱怒起來,“大家都沒幾天好活了,可瞧他樂的。去摸你爸的雞巴吧!”

普羅什卡無意間擊中了康達耶夫的要害:康達耶夫氣得大叫一聲,趕緊低頭在地上找石塊。石塊沒找到,他抓了一把塵土朝普羅什卡撒去。普羅什卡事先就料到他這一手,早就一溜煙逃回家了。駝背沖進院子,邊跑邊在地上亂抓。也是湊巧,他看到薩沙走過來,便掄起拳頭狠命砸向薩沙的腦袋,只聽得咚的一聲,薩沙倒了下去。他的頭皮裂開,鮮血直流,把頭發都染紅了。

薩沙蘇醒過來,接著又在清醒狀態下做了個夢。他記得外面很熱,是個漫長而饑餓的白天,他被駝背打了。薩沙夢見父親在湖上,周圍大霧彌漫:父親坐著小船慢慢消失在大霧中,他從船上把母親的一只錫戒指扔到湖岸上。薩沙從潮濕的草叢中撿起戒指,而駝背就是用這只戒指打他的腦袋——只聽得干燥的天空嘩啦一聲響,從天空的裂縫中突然下起了黑色的雨——一下子變得十分安靜:白色太陽的聲音消失在山后淹沒在水中的草地里。駝背站在草地里,對著慢慢縮小、漸漸熄滅的太陽撒尿。與夢境同時出現的,是正在延續的白天,薩沙還聽到了普羅什卡和普羅霍爾·阿勃拉莫維奇的談話。

如果周圍沒有人,或者村里哪一家遭了災,康達耶夫就趁機在打谷場上抓人家的母雞。母雞他是抓不住的——母雞嚇得飛到了街邊的樹上。康達耶夫想搖晃樹,可是發現有人來了,便悄悄回家——好像沒事人似的。普羅什卡說的是實情:康達耶夫真的喜歡摸母雞,而且摸好久,直到母雞因為驚嚇和疼痛在他手上拉了屎才停下;有時候母雞會下個軟蛋;要是周圍沒有人,康達耶夫就把手里的軟蛋一口吞下去吃了,再把母雞的腦袋擰下來。

到了秋天,假如是個豐收年,老百姓的精力多得使不完,于是老老少少都會做一件事:作弄駝背。

“彼得·費奧多羅維奇,看上帝分上,你就摸摸我們家的公雞吧!”

康達耶夫受不了侮辱,便去追逐嘲弄他的人,最后抓住個半大孩子,把人家打得頭破血流。

薩沙又夢見了過去的一天。他早就看到炎熱是一個老頭,而夜晚和涼爽是一群女孩和男孩。

農舍的窗戶開著,瑪芙拉·費基索芙娜忙得圍著爐炕團團轉。盡管生孩子她已經習以為常,但心里多少有點厭煩。

“我想嘔吐!我難受,普羅霍爾·阿勃拉莫維奇!……去叫接生婆……”

一直到晚禱的鐘聲響起,凄涼的夜色越來越濃,薩沙還沒有從草叢里站起來。農舍的窗戶都已關上并拉下了窗簾。接生婆端著一只木盆來到院子里,把不知什么東西倒在籬笆下。一只狗跑過去把東西都吃了,只剩下一攤血水。普羅什卡好久沒有出門了,一直窩在家里。其他幾個孩子在鄰家的院子里追逐打鬧。薩沙擔心現在爬起來進屋還不是時候。草叢的陰影變得濃重,吹了一天的微風已經停下;接生婆圍著頭巾出來,在門口朝黑沉沉的東方祈禱后就離開了——寧靜的夜晚來臨了。墻角下的一只蟋蟀試了下嗓子,然后放開喉嚨唱了起來。這嘹亮的歌聲覆蓋了院子、草叢和遠處的籬笆,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兒童樂園,世界上就數這里最快樂了。薩沙看著被黑夜改變了形狀,但變得更加熟悉的房子、籬笆和長了草的雪橇舵板,不禁可憐起它們來了,覺得它們跟他一樣,沉默無言,一動不動,有朝一日會徹底死去。

薩沙在想,要是他離開這兒,那么這個家庭就會更加寂寞。薩沙為自己有用而高興。

農舍里響起新生嬰兒響亮的哭聲,這與眾不同的聲音蓋過了蟋蟀的歌聲。蟋蟀不再發聲,可能也在聽這驚天動地的啼哭。普羅什卡走了出來——手里拿著薩沙秋天出去討飯的那只大口袋,還有一頂普羅霍爾·阿勃拉莫維奇的帽子。

“薩沙!”普羅什卡朝沉悶的夜空喊道,“快過來,吃閑飯的家伙!”

薩沙就在旁邊。

“你要干什么?”

“給,拿著——父親送你一頂帽子。這是給你的口袋——背上別拿下,討到什么你就自己吃了,別給我們送回來……”

薩沙接過口袋和帽子。

“你們全都留下?”薩沙問,他不相信這個家不再愛他了。

“那還用問?全留下!”普羅什卡說,“咱們家又多了個吃飯的,就是沒有他,你也是個吃閑飯的!現在你一點也沒用了——你是個包袱,你又不是媽生的,是你自己生的……”

薩沙走出了籬笆門。普羅什卡獨自站了一會兒,走到大門外——他要提醒孤兒別再回來了。薩沙沒有走遠——他看著風磨坊上的一盞小燈。

“薩沙!”普羅什卡命令他,“往后不許你上我們家。給你口袋里放了面包,還送了你帽子——現在你就走吧。愿意的話就在打谷場過一夜——天黑了。往后也別扒在我家的窗戶下,不然父親會變卦的……”

薩沙沿著街道往墓地方向走去。普羅什卡關上大門,查看了院子,插上已經沒有什么用處的門閂。

“雨是不下來<目婁>!”普羅什卡的口氣像老人,他噘起嘴巴啐了一口唾沫,“怎么也下不來了,就是跪下來磕破腦袋也求不來了!”

薩沙悄悄來到父親的墳墓前,躺進一個尚未挖好的墓穴里。他害怕在十字架中間穿行,在父親身邊很快就睡著了,而且睡得很香,就像當初睡在湖邊的小屋里。

后來,有兩個農民來到墓地,拆了十字架拿回家當柴燒,薩沙正在夢鄉中,什么也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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