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解無效，劉國強仍舊蔫蔫的。

這怎么行？老劉你得支棱起來啊！

抱著望父成龍的心態，劉向前繼續開口勸慰。

“嗨！您后悔個什么勁兒？照咱店里附近的市場容量，即便是早幾年調整加水量，多蒸出來的饅頭也難全賣出去！”

“這沒掙到手的錢啊，它就不是錢！馬克思他老人家嘴里，這叫商品的驚險一跳！沒跳過去砸自己手里，那才叫一個悔不當初！”

小劉使出渾身解數，馬克思大爺的話都搬出來了。

“賣不完少做點兒，那也能省下不少面本兒！再說賣不了還能浪費嘍？四處做做人情中不中！”，劉國強仍處于懊悔之中，對劉老二的話不置可否。

“有啥用？送幾個饅頭做人情還能把咱們的房租降下來？”

劉向前嘴上不屑，心里嘀咕。

別人做人情都是送煙、送酒或者直接送錢，你老劉送幾個饅頭能頂什么用？這不是瞧不起人家收禮的人么，不被趕出門就不錯了！

“送點兒饅頭，房租雖然降不下來，但是其他的很多事兒就好辦多了！”，老劉有自己的堅持，認定送饅頭有大用。

“能有多少事兒需要做人情？除了每個月來檢查的還有啥？我看你以前不照樣送饅頭嗎？多送幾個多搭進去點兒，他們還能喂飽嘍？”劉向前很不服氣的反問。

“我要加水時，你說我是在搞歪門邪道，現在你送禮走后門就不是歪門邪道了？”，念及劉國強同志的雙重標準，劉向前極為不滿的補了一句。

“你這個憨子孩子！你光看見我給檢查的送饅頭，沒有注意我還偷偷的給領頭那個塞了兩盒煙？煙不能不給，但是咱多送點兒饅頭不得省下一盒煙？饅頭那么一大袋子提著，看起來也排場！”

“一個月來檢查三四回，少塞三四盒煙，那就是十塊錢！”

劉國強細細講述與檢查人員的PY交易。

劉向前聽的暗暗吃驚。

檢查的來店里時需要打點，這他是知道的。可他沒想到每月竟會查三四次這么頻繁！

光塞煙，一個月下來店里得有二十塊的開支！每次還拎走十個饅頭！

艸，一個月才他媽掙多少？抽稅呢？

講完后，老劉發現兒子在社會上見識的太少，以為社會外面和學校里一樣，老二還是太天真。準備多教教他什么叫人情世故！

“說到這做人情，我跟你多說說。你以為做人情就只有送東西走后門兒，攀攀關系這么簡單？那只是最基本的，別的地方多著呢！”

劉向前對這些蠅營狗茍不屑，反問道：“除了打點檢查的，還有啥？”

“那飲料廠看大門的老高，咱要是一天早上給他拿倆饅頭，前兩年咱想動墻改鍋臺，他還好意思跳出來戧住咱？他念咱們好了，每天在廠里車間巡邏時少開點兒燈泡，那每個月不給咱省點兒電費？”

“沒想到高老頭這么壞！整天用咱的電就算了，巡廠總忘記關燈，還給咱家使絆子！再見面了，我不給他好臉色！”

本意教育兒子，不料起了反效果，擔心老二鬧事兒，老劉喝道：

“你瞎咋呼啥？人家老高那是認真負責，每天雷打不動的按規定巡邏，換個偷奸耍滑的，廠子停了這么多年，早糊弄起來了。”

“我跟你說，你別小看人家老高！你不想想，飲料廠倒了，多少人沒活兒干，老高照樣領工資！”

見兒子傻乎乎的，劉國強又把利害說明白了些。

“你聽明白了吧！人家老高背后有人，咱們家惹不起。再說老高人不壞，做事是死板了點兒，但也都按規矩來！”

“你干活兒要能有老高那股認真勁兒，那就長大了！那些來檢查的能有老高一半好，我就謝天謝地了！”

本想和老劉同仇敵愾，結果領了一頓教育。劉向前真沒想到不起眼兒的看門大爺高老頭背景這么深。

看劉國強的意思，對高老頭的行事方式還頗為贊賞。

聽著劉國強的數落，劉向前冷靜下來。細細琢磨起劉國強所謂的人情世故來，這方面，自己的確是比較欠缺的。

前世，劉向前畢業后進了帝都一個小國企，一根筋兒的認為自己靠技術吃飯，不用看人臉色。結果呢？混了五年黯然回老家。

回家后情況也不容樂觀，接連碰壁后家里人勸他考公，23年考公那得多卷啊。正巧碰到縣里社區招人，沒有編制。這個卷王們都看不上，考試也簡單劉向前裸考通過。

進社區居委會呆了幾天，劉向前發現，比起大城市，老家小縣城里更加看重人情關系。

一個社區居委會里的普通工作人員，沒有編制，每月只拿兩千多的工資。可里面，人人背后都有親朋故舊在縣里各種機關單位任職。獨獨小劉同志白身一個。

弄明白情況后，劉向前心中震撼不已。

怪不得會通過招考選人進社區，不這么干這里面就被某些群體給包圓了啊！而之前這些工作人員是怎么進去的？劉向前入職時曾好奇地問什么時候簽合同，書籍說，我們都沒合同，是大家選出來的。嘿嘿。

社區居委會是大媽大嬸大姐們的天下，劉向前呆里面那叫一個不自在。

社區工作人員攏共十一二個，卻有一名第一書籍，一名支部書籍，三名支部副書籍。

五十出頭，臨近退休的第一書籍身懷編制，高高在上，垂拱而治。

二十七八的支部書籍指揮全場，做事積極。三十八九的第一副書籍心懷期盼，任勞任怨。三十左右的第二副書籍笑而不語，二十八九的新晉第三副書籍冉冉升起。

普通工作人員基本沒有向上的動力，性格靦腆的挨罵受氣，性格強勢的對上進退有據，對同事釋放脾氣！

同是新進人員的小姑娘，也是位家里有背景的，一臉云淡風輕，坐看風雨。劉向前在里面，活脫脫一個混入狼群的哈士奇。

一個居委會就是一場女人間的大戲，有這節目，還傻乎乎的看什么宮斗劇？

惹不起，惹不起！

格格不入的劉向前呆了一個月便匆匆逃離。

前世受不了可以先逃離帝都，再逃離社區，可這世怎么逃？往哪兒逃？逃得了嗎？一直逃嗎？

思及此處，劉向前擺正了心態。不能逃，逃不了，只能接受了。至于改變，那可以作為一個偉大的人生理想！

“沒想到人情世故這么復雜，還有別的什么嗎？爸，您好好跟我講講！”，劉向前虛心請教。

劉國強看老二腦子轉過彎來，欣慰一笑，開口道：“那可多了！遠的不說，就說恁武爺。咱住的離恁武爺家這么近，閑了提點兒饅頭常到他家坐坐，中不中？”

“平常不把關系處滋膩，有事兒了才知道拿東西上門，擱你身上你心里能舒坦？人家有本事的人缺你這點兒東西？”

“咱家條件不咋樣，平常也不好空著手去恁武爺家，只能逢年過節了帶點東西去看看！恁武爺對咱家可不賴，有啥事去找他，人家能幫上忙的都給幫了！那也就是恁武爺心大，換個人早就不理咱了。”

劉國強明顯對武爺爺感情很深，談起武爺爺來，心情激動。

“我當年能進飲料廠當臨時工，后來咱家開店想租這食堂后廚，全是恁武爺跑前跑后。要不然你以為人家廠里管事兒的，認識咱這農村出來的是誰？”

“飲料廠倒了，這房子也不是你想租就能租下來的。這么大一個廠子雖說停了，人家也看不見這一個月五百塊的房租錢！還不夠麻煩的。空著不租，還能省點勁兒！”

“一開始我尋了一圈人，都沒有人理我。后來恁武爺知道了，跑前跑后，找這個，尋那個，才辦下來。我給他錢他都不要。”

“咱家又沒有啥東西可圖的，恁武爺幫咱那真是看咱家過的難，一片好心。”

“咱家在縣里除了恁武爺，又不認識別的啥人。麻煩他的回數多了，看見他家里人尤其是閨女孩子，我都忖著有點兒不得勁兒。我現在碰見啥事兒，都不敢再上門去麻煩他。”

“逢年過節去恁武爺家，也是坐坐就走，怕給人家添麻煩。”

“人家家里有啥事兒咱也幫不上忙。想給他家里干干活兒，賣賣力氣，咱店里忙成這樣，也抽不開身。”

恁武爺來，恁武爺去的。劉國強說起武爺爺的好，有些喋喋不休。情到深處，話說出來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老劉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不再婆婆媽媽，對老二說道：“我跟你說，你長大了，可不能忘了恁武爺。掙到錢了，每個月也得往恁武爺家走走！”

瞥見老劉眼圈有些泛紅，劉向前心中驚訝。暴躁老爹的內心，竟也有如此柔軟的一面。不知自家與武爺爺是什么關系，讓武爺爺這么盡心盡力的幫助。

正要開口詢問，店門被拍的砰砰作響。

“有人沒有？賣饅頭的！”

砰砰砰！

“今兒個不干了？咋現在還沒開門？”

父子二人止住話頭，看看表已經六點。今早只顧著聊天扯淡，確實開門晚了。

劉向前趕緊跑去開門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