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霽幫司窈架好了手機，準備錄視頻給老頭

司窈彈的第二曲，連程宮都能聽出來，這曲和前一曲的風格完全不同。

剛出來三個音，就能聽出滲入脊髓的凄涼。

凄神寒骨。千里皆餓殍的場景仿佛就在眼前。

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一個下滑音將一二段做了區分，轉向第二段。

瑤池仙境，碧落扶光。

片刻的悠揚小曲使程宮把剛才凄涼的琴聲拋擲腦后。

卻待司窈右手兩掃，加快的曲調轉換到第三段，是莊嚴蒼涼的大調。至第四段，激昂曠遠，儼如擂鼓出征，將軍馬上射天狼。

程宮聽不出來到底什么意思，覺得很燃，指不定描寫的就是個將軍的爽文人生。

但坐在一旁的程霽眸底漸漸變暗，瞇了瞇眼。

記憶中的輪廓被一次又一次的描摹。

——少年的指尖下空靈遼闊，像是年輕的將軍騎在馬背上，于沒有盡頭的草原上高歌高王的英雄遲暮。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曲罷。

“祇今尚有清流月，曾照高王萬馬過?！?

“難得，能從你這里聽到兩句詩。以前我彈完琴，你可是只有沉默?！鄙倌晔种е掳停瑩P眉對著他笑。

“英雄遲暮，美人白發，自古以來都被感嘆?！?

“無論古今，都有遺憾。只不過是有少年癡癡，有老年垂淚，有令世人扼腕嘆息……不同的悲劇作結罷了。”

“你怎么又沉默了？”

“走神了......琴很好看。”

“這張？這是青鳥式的?！?

問君在何所，青鳥舒錦翮。

……

“老大？”程宮見司窈彈完，程霽卻還在那愣著，小心開口。

程霽低眸，睫毛垂下，從恍惚間抬眸。

少年依舊翹著腿坐在椅子上，低頭發消息。

她視頻錄好了，發給老頭之后就可以睡覺了。

“司小姐，這曲子怪有氣勢的，叫什么啊？”程宮其實覺得有點耳熟，但是就是叫不上來曲名。

“九天玄女傳戰策，”司窈看著手機上正在加載中的視頻，“江湖野曲罷了?！?

程宮被曲名驚到了。

好狂的曲名。

程霽起身幫她把琴搬下樓。

掛好琴后，程霽低斂眉目，望著她的左手：“疼嗎？”

“嗯？”司窈正欲轉身上樓，聞聲回頭。

“應該有一段時間沒練了，手會痛嗎？”程霽見她轉身，抬起的手撫上琴穗，卻依舊注視著她。

司窈抬手，瞥了眼三個手指，指尖側面有些破皮泛紅，毫不在意地勾唇：“哦，沒事，我皮厚。”

程宮不禁想到，剛剛在最后兩段高潮時，司窈不僅手下挑弦流利，甚至手都有殘影了。

“先別急著上樓。”程霽又攔住司窈。

司窈挑眉，壓下不耐煩。

程霽瞄了眼手機上的消息：“等我下?！?

司窈倚著樓梯口的柱子，看著程霽。

程霽走到門口時，門正好被敲響。

他開了門，就見一穿著白體恤牛仔褲的女子拎著行李箱進來。

女子戴著口罩，一進門就把口罩扯下來了：“公子爺，你可真有錢啊?！?

這么個中西璧合的別墅看著就不便宜。

司窈靠著柱子閉目養神，沒太在意這邊來的是誰，只等程霽把話說完就上樓睡覺。

她的生活里，睡覺是最重要的。

“啊啊啊啊，”女子打量了一圈客廳的布置，注意到了司窈，那張臉她可太熟悉了，“沒想到你回國了，小妹妹也跟著回來了！妹妹現在住哪??？”

程霽扶著行李箱，看向司窈：“Chris你不要嚇到她?！?

司窈被兩人盯得發毛，從樓梯口走到程霽旁邊，挑了個位置坐下，白色的裙角乖乖地垂在她腿邊。她好整以暇地仰頭望著兩人。

“這是Chris，陌上桑竹的設計師之一?！背天V的胳膊搭在司窈坐著的沙發上，向她介紹。

陌上桑竹，C國頂尖的服裝品牌之一。

之前待在瑞里得的時候，程霽跟她說，想學個攝影，日常玩玩。后來，他成了當時寂寂無名的陌上桑竹的設計師之一。

司窈已經記不清是什么時候了，程霽帶著相機和他畫出來的裙子，敲響了她的房門，問她愿不愿意入股。

再到現在，陌上桑竹成了國內頂尖品牌。程霽還是老樣子，陌上桑竹的新款式、他的攝像機，再拉上她出去拍照。就跟還在瑞里得一樣。

“咳咳，那個妹妹......”

“司窈?！?

程霽跟Chris提過司窈，但司窈之前沒見過陌上桑竹的其他設計師，今天第一次見Chris。

“OK司窈，本人比照片還好看?！痹捖洌珻hris還朝司窈wink了一下。

司窈朝Chris笑了笑，陽光燦爛：“謝謝姐姐夸獎，你也很好看。褲腳的桂花很特別，針腳細膩，獨具匠心的視覺效果呢?！?

Chris聽到司窈這么說，低眸看了眼自己的褲腳，輕提：“這個是我大甩賣搶回來的牛仔褲。后來把褲腳兩邊都剪開，開口處繡了桂花，還拆了那個很勒的松緊帶，改成了皮帶?！?

“兩件都給你帶來了，一條歐根紗馬面，一套新款秋裝?！盋hris看向程霽。

程霽點頭，讓程宮把行李箱拎上樓，放到司窈房間。他微微俯下身子，跟坐著的司窈道：“我記得研究院的開學典禮是對外開放的吧？”

“嗯。”

“那條馬面叫武陵春色，比較日常，你一會可以上樓看看，”他眉眼彎彎，“考慮明天穿一下嗎，司老師？

司窈瞇了瞇眼。

她前陣子是不是練了個曲子叫武陵春色來著？

頭疼，人老了記性也不好了，懶得想。

司窈稍稍往后靠，左手揉了揉太陽穴，點頭答應。程霽又問她：“那我明天也去看看，我還沒見過研究院呢?！?

“你開心就好?！彼б飧@，隨意揮了揮手。

Chris兩手一拍，戲謔：“喲，您終于想起來您要發微博營業了？”

陌上桑竹的新衣會寄給他，他拍了照，司窈看上的照片就發個微博營業。這幾年，這倆人簡直是是陌上桑竹的活招牌。不說程霽的設計圖。他拍的照，司窈的氣質，倆業余放一塊比得上專業的。

程霽在陌上桑竹的設計部當設計師，沒要一分錢。但“無面公子”設計師的名號算是打得響亮。

大抵這哥有錢，真是個風流公子下凡來玩，撒撒錢普渡一下人間。

“到時候再看，”程霽敷衍了一下Chris，“您該走了，姐。”

送走Chris之后，司窈上樓睡覺，程霽看了眼程徵發來的信息，大部分是在破口大罵德爾塔，以及她的背德畜生行為。他沒管太多，也回房間休息了。

雎鳩園雖然不是很大，但客房也是有的。

程宮歇在客房。

回房間后，司窈拿出手機，發現老頭回她消息了。

慕容青：【挺好，晚飯加雞腿】

慕容青：【忘了，你那里這個點估計吃過飯了】

司窈看了眼，回復了三個句號過去，關上手機，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