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窈在C國，現在已經晚上八點了。但翡冷翠那里才下午兩點。

翡冷翠，一處古樓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這是人能彈的曲子嗎？”

“靜心，再看一遍，慢慢來?！?

“不是，您看看這譜子，說好的減字譜是為了方便看懂嗎？這一個字里幾十個筆畫一團黑，我怎么看得懂？”

“有人能彈出來就證明譜子沒問題?！?

“退一萬步來講......”

“你自己跟我說要挑戰這首的?！?

老者慢悠悠地坐在太師椅上喝茶，看著癱在椅子上的少女，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哂笑。

少女看著自己被磨破的左手大拇指和無名指，感覺自己要被送走了：“再來一次！”

雖然這曲子里一堆跪指，甚至還融入了其他樂器指法，但她就是倔，今天死也要練出個兩句。

老者看著少女重新將手輕放在古琴上，做好了心理準備，才勾下三弦。

封予懷練的這段是整曲里最簡單的。一開始的散音她彈得很順手，但是越到后面越不對勁。

直到這段的最后一句，她臉上都染上匆忙之色。跪指、下滑音、泛音這些全結合起來太費手了。

待封予懷很勉強地彈完，老者放下茶杯，走到她跟前。

彈完，對于很多人來說就已經很困難了。她是琴協的高級學員，比其他學員厲害點，練了一會后是能做到彈下來一段的。

但是古琴還講究每一個音的位置，徽位偏一點，音就會變，聽上去就不好聽了。

古琴減字譜還沒有明確的斷句，得靠她自己的感覺和老師教的來。

老者沒好氣地敲了下封予懷的腦袋：“讓你別瞎試吧，非要彈這首?！?

“老師！不能全怪我，如此刁鉆的曲，還有作曲人，都有責任?！狈庥钁岩婚_始真的以為這曲子多練練就好了，結果上手之后才發現曲子里全是技巧和感情，她才練一段手就要廢了。

慕容青稍稍思忖，便也沒再怪她，畢竟這曲子他也不能做到完全彈好：“這一段是在描寫九天玄女下凡司人間治亂，傳授兵法，維護正義。比較莊重?！?

但是封予懷彈時沒把握好節奏。該快的時候慢了，該慢的時候快了。

“我把視頻發你，你之后多聽聽視頻里怎么彈的。聽多了，在節奏上就有感覺了?！蹦饺萸嗯牧伺姆庥钁训募绨?。

封予懷從琴下抽出手機，看著自己手機上收到的視頻，點進去。

視頻很模糊，依稀可以看出是個女生坐在翡冷翠的大堂內。第一聲六弦被挑起時，封予懷的心就不由緊了一下。

第一段，人間荒蕪，戰亂四起，悲壯蒼涼。第二段，天上仙境，世外桃源，玄女請纓，下凡傳法。

兩段極強的反差很少有人能控制得這么好。

封予懷迷茫地聽完了整曲。

視頻里彈下來一氣呵成，十分絲滑，就好像這曲子根本沒難度一樣。

最大的缺點可能就是視頻很糊，再加上樂師的手速極快，已經出現殘影，根本看不清指法。

而且，她猜她老師錄視頻的時候手機一定是以前那個又破又舊的。錄出來的聲音都有些破碎。

整得跟清朝老片一樣，宣統帝可能都聽過。

但她記得，這首曲子不是古曲。

“老師，看不清！”

“別怪我?！?

“沒法練?！?

......

“我找人幫你重錄。”

等封予懷出了大堂后，慕容青低頭在手機上發了條消息過去。

慕容青：【小丫頭，我看你很久沒練琴了吧】

窈娘子：【......】

慕容青：【你都白嫖我的東西了，彈兩首不掉肉】

窈娘子：【會掉】

慕容青：【那就更要練了，不練會手生，別等我回去發現你的手上連個繭子都沒有】

窈娘子：【老師。我們這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擾民】

慕容青：【你輕點彈不就行了。本來聲音挺小的樂器，被你搞得跟要開天辟地一樣?！?

C國頤城

司窈將手機息屏，捏了捏眉心。

想到她的確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彈琴了，而且過幾天要上的第一節課是神話時代，就拖著馬上要倒頭睡的身體下樓。

一樓，程霽和程宮還坐在客廳，像是在商量事情。

“怎么下來了？”程霽聽見腳步聲，回頭就看到了司窈。

程宮聞聲看去，就看見程霽已經走到了司窈身邊。

司窈戴了眼鏡下樓。在程宮眼里，有沒有眼鏡，她是兩種氣質。方才算是溫婉柔弱，而現在卻帶了點疏冷，眉間揉碎了煩躁。

“老頭讓我給他打工，”少女朝著兩把琴挑眉，“下來整兩首。”

程宮無言。

撫琴這么高雅的事，竟然能被說得跟喝酒一樣。

“樓上有琴房，我幫你抱上去吧?！?

“嗯。那床青鳥式的。”

他老大竟然懂古琴樣式。程宮沒想到。

程宮挺好奇司窈彈得琴，秦小姐也會彈琴，還是琴協學員：“司小姐，我能上去聽嗎？”

司窈隨意地點了點頭。

琴房

深色的青鳥式古琴被擺在木制桌子上。

司窈翹著二郎腿，一只手抱著胳膊，另一只拿著手機在看減字譜。程宮方才進門時瞥了眼。那譜子是看不懂一點。

司窈沒看多久就關了手機，將手機擱在琴下。

程霽和程宮坐在一邊。

她沒急著彈老頭讓她彈的《九天玄女傳戰策》，而是先拎了一首琴協比較簡單的練手。

這首曲子挺多地方是重復的，所以程宮一開始沒聽出來。

直到司窈流利地用跪指彈完重復的第三段，他才聽出來一點。

那好像是秦小姐最近在練的，因為有跪指，秦小姐一直彈得磕磕碰碰。沒想到司小姐也會。

古琴曲，如果聽不懂曲子里的情緒，真的會犯困。

司窈右手在琴弦上一滑，一式仙人吐酒便讓程宮機靈起來。

是真的狂。

重復的段落一次比一次快，等最后仙人吐酒罷，幾個泛音結束了全曲。

程宮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司小姐彈得酣暢淋漓，厲害啊?！?

“過獎，只是個琴協低階考級曲，”司窈頷首，撩起彈琴時垂落在耳邊的一綹頭發，“況且，曲挑人，人也挑曲。”

有的人就是在特定的曲子上折了或贏了，但也有的人什么都能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這阻止不了程宮內心的震撼。秦小姐和司小姐都好有實力。

再看一旁的程霽，十分淡定。

“我的琴聲應該不大吧?！?

“不會的司小姐，這里是別墅區，房子間隔得很遠，聲音大也不會吵到別人?！?

司窈表示了解，手輕置在弦上：“行，那我擾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