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華陽長公主不許德安縣主她隨意出門去走動,這下可憋壞了她,在家中呆著實無聊。
這天華陽長公主上公主府,德安縣主趕緊趁這機會出趟門找崔槿寧消遣來了。
昭陽長公主就命人把屋里的邊邊角都鎮(zhèn)了幾座諾大的冰山,涼風夾著冰寒席卷而來,便散了一屋子的暑氣。
放眼整個京都,除了宮里,怕是也只有昭陽長公主府經得起這樣的靡費了,且凡是在府里的丫鬟婆子一應發(fā)放了冰例,就連廚房里的瓜果都拿冰塊鎮(zhèn)涼了,又拿泉水濾過才端上案。
德安縣主一小口一小口細細抿著水晶碗里的冰沙,見崔槿寧身邊丫鬟穿得精貴雅致,徐姑姑頭上更是戴著價值不菲的寶簪,就連她內寢的紗簾上,都繡上了成串的東海金珠,她不禁暗嘆,雖然端懿大長公主府榮華富麗,她也是自小就養(yǎng)得嬌貴,可到底比不得崔槿寧。
她祖母地位再高,終究也與皇帝隔了輩,再沒有那么親的,而表姨母就不一樣,那可是皇帝一手寵大的嫡親妹子,光是封邑就得了十二郡,足足要比親王的儀制多出三倍來,更惶論皇帝和太后除了固定的俸祿外私下又再補貼的分例,以表姨母的身份,就是崔槿寧日后嫁了皇子王公,也沒有婆家敢壓過她的。
“你母親可不是上門來找我母親喝茶聊天的罷,這大熱天的可是有什么事?”
崔槿寧喝了口冰飲道。
“我母親啊,自然不會在這大熱天只來喝茶,她啊是看上了你家堂姐,其實也不是我母親,是我二哥哥他。”
德安縣主捂著嘴促狹一笑,這才又緩緩道。
“這不嘛,我二哥哥知道是你們公府的姑娘后,就讓我母親親自求上門來了。”
華陽長公主生有兩子,嫡出長子承的忠勇侯爵,嫡次子則是承的忠勤伯爵,忠勤伯年十六,是皇子的伴讀,也是一方才俊,又自律得緊,房中至今無一人,倒也是個好人選。
“卻不知,你二哥哥看上的又是我哪位堂姐。”
崔槿寧疑惑道,府中這年紀相仿的四姐只是庶出,七姐倒也堪堪合適,九姐的親事大伯母她必然挑剔得很的,輕易說不得,況她不過才九歲定不可能。
“我也不瞞你了,正是你們公府里長房四姑娘,那日你長兄大婚的喜宴上,我二哥哥一見到你家這位四姑娘,連日里竟然連魂都找不到了。”
德安縣主笑道,崔槿寧微微聽后斟酌了幾下才道。
“你可別怪我說的難聽啊,若說的是我三房堂姐倒也可行,只是四姐怕是不成。”
崔槿鳶雖說只是庶出,但她到底出身長房,是國公的女兒,這樣的身份哪怕嫁給長子忠勇侯都是下嫁了,更何況一個伯爵?這門親別說邵氏了,只怕國公和老夫人那兒都過不了。
再者華陽長公主身份又高,日后婆媳要有什么矛盾,拿捏她也是兩句話的事,這門親事就算說給崔槿紓,蕭氏怕也看不上,崔槿紓她雖是國公府四房嫡出,到底養(yǎng)在老夫人膝下,怎會愿嫁一個沒有絲毫底蘊的伯爵。
德安縣主戳了戳崔槿寧她的額頭嗔怪道。
“你這死丫頭,跟我說話還遮遮掩掩的,你當我不知道么,你們家四姑娘的身份,就是我家大哥哥都嫁得,若配我二哥哥,怎么說都是低嫁了。”
末了她嘆了口氣又道。
“你家七姑娘出身樣貌樣樣絕對不會差,配我二哥哥那必是綽綽有余了,只是你也知道的,你家七姑娘是京都出了名的靜,我二哥哥哪會喜歡,我母親說了只要四姑娘愿意,就讓我二哥哥日后另立府第過二人的小日子,也不用去給她這個婆婆立規(guī)矩,我祖母也說了,若是此事能成,她就親自上門提親。”
端懿大長公主能上門提親,日后京中誰也不敢低看崔槿鳶,日后再分了府,崔槿鳶一嫁過去就是掌權的當家主母倒也自在,華陽長公主拋出這樣大的誠意,也實屬不易了。
只是若華陽長公主執(zhí)意要結國公府這門親,到時候等勞動了端懿大長公主上門,邵氏她就是千不愿萬不愿也沒有膽子去為了庶女得罪大長公主,君臣有別,她只能生生受了,這可不是結親可就是結仇了。
“這事啊,誰也說不準的,四姐姐雖是庶出,但大伯母不是那等苛待庶女的刻薄嫡母,那么還得看四姐姐的意思。”
崔槿寧執(zhí)一炳白玉象牙綢扇一下一下輕搖,正說著呢,卻見徐姑姑端著紅木托盤進來,紅木托盤上的一雙白玉蝶中裝了幾塊小巧的奶條,上面裝點了茉莉。
崔槿寧讓徐姑姑把其中一份置在德安縣主的案上笑道。
“這是宣寧居小廚房的媽媽剛做出來的,你嘗嘗。”
幾縷甜甜的奶味混著茉莉的清香在鼻間縈繞,勾起人食欲。
“瞧著倒是個新奇玩意。”
德安縣主捻起一塊,輕輕的放入口中嘗了下笑道。
“不錯不錯,香濃又鮮甜,冰冰爽爽的這天吃了正好,阿寧你快跟我說說是怎么做的,回頭我讓人好好學一學。”
徐姑姑聞言上前道。
“回縣主,做這個需取初生小牛的初乳,最是鮮香滑嫩的,只取桶里那最上層的初乳,其他一概不要,一大早莊上送了來,廚房的媽媽放進鍋里加入磨好的椰子末和白糖粉小火細熬兩時辰又放進冰里鎮(zhèn)了好一會,這才是算做好了的。”
德安縣主拿了塊咬了一口,只覺是她吃過最美味的東西了,聽了徐姑姑說的不由暗自驚訝,這一塊小小的乳酪,怕是得花費不知多少銀子啊。
“有這等玲瓏心思,可見這廚藝了得該賞。”
德安縣主笑道,她手底下的丫鬟上前給了徐姑姑一小錦袋,徐姑姑接過福了福道。
“奴婢代謝過縣主了。”
德安縣主好奇道。
“阿寧,你府里那些個老宅過來的親戚,可還在住著?”
崔槿寧搖了搖頭。
“哪里還敢住在這的,她們不要臉府里姑娘們還要臉呢,我祖母她前腳訓了話,后腳就讓人把一大家子送回去了。”
“那就好,這事兒我聽著也覺得怪丟人,要我是你祖母啊,只怕也要氣死了。”
華陽長公主與昭陽長公主在她們房中敘了良久,華陽長公主才帶著德安縣主回府了。
一邊是自小要好的表姐妹,一邊是談得來的妯娌,自然哪個都不好偏頗,長公主斟酌了下,終尋了個空閑請了邵氏過來。
邵氏聽了只道崔槿鳶還小,還未及笄便不急著說親,府里還可以再多留幾年。
長公主如何不知她心思道。
“大嫂,我知道你的顧慮,忠勤伯到底低了些,可你想想,鳶姐兒這一嫁過去,那可不就是正經的伯夫人,再一分了府后,頭上又沒有婆母壓著,只消美美過自己日子就是了。”
昭陽長公主見邵氏依然還是不為所動嘆了口氣又道。
“你也別覺得我不疼侄女,你也知道的,咱們這樣的人家,榮華富貴都到了頂的,也不指望靠府里的姑娘用幸福謀求什么,無非就是想她們能嫁個好夫婿,和和美美過日子圖個安穩(wěn)罷了,你且回去好好想想罷。”
昭陽長公主說完罷了罷手,就命她告退了,邵氏心緒萬千,輕一腳重一腳出去了,她又不是三夫人許氏,百般教唆自個姑娘攀附權貴嫁得高門,全然不顧及女兒家一輩子的死活,她房里就崔槿沅和崔槿鳶兩個姑娘,她是向來當崔槿鳶與親生的無異的,況崔槿鳶是長女婚事不可輕率,前頭姑娘嫁得好了,后邊的姐妹說起親才更順暢些,她自是要花十二萬分心思去挑的。
日子就這么過下去,這天兒德安縣主又上公主府找崔槿寧,拉著她就往院里,四方亭臺中,兩名少年各居一側,中央石案上擺的是白玉棋盤,其中一名一身青錦少年執(zhí)了一子,思慮不定,另一名少年一襲白袍,氣定神閑等待著恍若仙君,一陣風撲鼻,清淡的幽香若隱若現。
青錦少年轉頭,見了她們,挑起如謫仙般不染清塵的笑。
“好哇,姐姐故意瞞我。”
崔槿寧小聲的嘀咕著,跟著德安縣主上前見禮。
白袍少年正是長公主嫡次子崔槿寧的六哥哥崔璟淮,那一位青錦少年則是華陽長公主次子,就是那位忠勤伯。
“六哥哥,表哥。”
崔槿寧朝忠勤伯頷首,他則起身向崔槿寧行拱手禮。
崔槿寧突然想起他和崔槿鳶婚事應該是石沉大海了,邵氏都那么久了還沒有半點回音,其實就品性來說,忠勤伯他絕對算是夫婿的好人選,只是邵氏看不上一個沒有世家仰仗的小小伯爵,若先帝還在,這門婚事只怕公府求也求不來呢,如今這也不過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罷了。
崔槿寧要上公府時,忠勤伯頗不好意思把她叫到一旁,臉上竟帶了點紅暈,他咳了咳道。
“寧妹妹,看在你我表兄妹一場的份上,你能否幫哥哥完成一個心愿。”
崔槿寧挑了挑眉,她這表哥向來剛直,何時這般扭捏姿態(tài),莫不是被哪個女鬼上了身?
“表哥有事便直言,阿寧若能幫上的自不推脫。”
忠勤伯嗖得下把背在背后的手伸了出來,把東西往崔槿寧的手里一塞道。
“寧妹妹仗義,果真是如同女中豪杰,既然如此,幫哥哥把這個送給你四姐姐,哥哥我對你就感激不盡了。”
策寧伯拱了拱手快步離開,崔槿寧反應過來已經沒了人影,定晴一看,手里的正是一封粘了雞毛的信箋,上堅挺硬朗的字體大筆所書四姑娘親啟。
這個莫不是情書罷?崔槿寧嘴角抽了抽,她表哥這鐵錚錚的一個漢子也是難為他了,他哪能想出寫情書這法子,想必是德安縣主出的餿主意,一個為了媳婦一個為了嫂子真是費盡心思。
崔槿寧去了國公府,拿著那信箋坐立不安,如個燙手山芋,若是不小心叫人發(fā)現了,這男女之間私下往來,豈不害了四姐姐她的名聲?況做這傳信的差使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若不送,表哥的一番心意豈不沒了著落?若是四姐姐知道了表哥的情意,婚事方面也許會有轉機,畢竟,邵氏可是一點風聲都沒透出去,四姐姐至今還蒙在鼓里呢。
崔槿寧心一橫,拿著信尋了由頭去大房屋里找崔槿鳶。
崔槿鳶今日身著一襲光滑的湖水綠綢緞,那上面覆了薄紗,細細繡上幾圈銀色荷葉邊,她戴一雙墜了祖母綠銀簪,手里執(zhí)了一柄骨畫扇在屋里納涼。
聽了丫鬟通傳,崔槿鳶款步迎了出來,拉著崔槿寧手笑道。
“這大熱的天兒,郡主怎的還過來了呢,有什么事差身邊的姐姐們說一聲就是。”
崔槿寧笑了笑。
“不過就是走幾步路罷了,況還坐了會轎,也累不著什么,外祖母賞了些鳳梨,我便帶了些過來給九姐姐打打牙祭,想著也給四姐姐送些來,這浸了鹽水再拿冰鎮(zhèn)了很是消暑的。”
崔槿寧說著就讓人把那一筐鳳梨抬了進屋。
“真是及時雨,我這幾日吃地梅都吃膩嘴了,正愁沒鮮味,郡主這來得真是正好。”
崔槿鳶笑道,兩人聊了會,崔槿寧開了口。
“眼瞅著也不早了,我房里還有些事,就不叨擾姐姐了。”
崔槿寧說著要告辭,崔槿鳶輕撲了幾下畫扇笑道。
“哪里的話,郡主你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我送郡主。”
兩人說說笑笑的走出院子,卻見崔槿寧摸了摸耳垂道。
“呀,我耳墜子掉了。”
崔槿鳶一瞧,果真是只剩了一個藍寶石墜子了笑道。
“想是不小心落在屋里了,我這便命人找來。”
崔槿寧道。
“倒也不必勞煩四姐姐的,左右不是什么金貴東西,只是這剩了單個總歸不美,鈴蘭,你去幫我找一下罷。”
不過一會兒,鈴蘭就捧著了一枚藍寶石鑲金梅耳墜出來了,問著崔槿寧道。
“郡主說的可是這個?”
崔槿寧笑著點點頭道。
“四姐姐止步,莫要再送,改日有空再來。”
崔槿鳶輕聲應了,又囑咐了她慢些才笑著回去了。
崔槿寧回頭看了一眼大房的院子默默道只能幫你到這了。
彈指間已入了秋,崔槿鳶的婚事有了眉目,正正是大長公主府中的忠勤伯,因了崔槿寧她的牽橋搭線,兩人倒正好對了眼,邵氏再反對也耐不過了。
雖然忠勤伯是一個不顯赫的小小伯爵之位,鎮(zhèn)國公府也不會因著這一門婚事得來什么益處,但崔槿鳶怎么說也是鎮(zhèn)國公長女一向是寵著的,只要女兒喜歡,國公爺自沒話說,女婿官途不好他再提攜提攜也是一樣的。
但崔槿鳶還未及笄,前頭又還有兩個哥哥未娶親,所以兩人只是暫時定了親。
秋風微微吹拂而過,帶來了無盡的涼意,院子里的桂花開了一樹又一樹,微風輕輕吹了來,漫天的花瓣飛舞沁香入鼻。
近日昭陽長公主正愁著呢,長子已經十六了,可別說娶親了就是定親都沒有定,這可是愁壞昭陽長公主了。
正巧碰上邵氏登門,大房的三公子也十五了,她近日也正愁便找上了昭陽長公主。
長公主沉吟了下道。
“眼下本宮這府里的花開得正是好看呢,不若本宮下個帖子邀京中姑娘們來,也不算辜負了這番美景了。”
京都誰不知除宮中御花園,再沒有比昭陽長公主府里的園子更美的景致了,更何況,能得了長公主相邀,那可是榮幸,可是求之不得的體面。
因是存了相看的心思,邵氏跟昭陽長公主細細挑揀了那些,門風清白的人家,長公主出面,自沒有不應的。
鎮(zhèn)國公府世子雖是成了親,但昭陽長公主長子也已十六了,還未有合意人選,參加賞花宴的夫人姑娘心里也多少有了計較,還有鎮(zhèn)國公府長房三公子,長得俊逸不說,又有一身才華抱負,雖然是庶出的,總也是鎮(zhèn)國公府長房的公子不是,且嫡親的妹妹還與端懿大長公主嫡次孫定親,雖說高門貴女不可及,但若是那略低些的人家也只有被挑的份。
“皇姑姑國公夫人妝安。”
請安的女子生得明眸皓齒,姿容絕麗,她穿淡紫大袖襦裙,烏黑的發(fā)髻上插著支鑲寶金簪和一支碧玉釵,臉上妝容艷若芙蓉玉質耳墜光華流轉,整個人看著雍容富貴,氣度沉靜。
她是皇后嫡親侄女,太子的嫡親表妹薛姿妗,她的父親就是皇后嫡親哥哥薛國舅。
昭陽長公主未嫁之時,就與皇后情同姐妹,后來皇后入了宮姑嫂之間更是親昵。
“妗姐兒,快過來這兒坐,你母親最近可好?”
薛姿妗也是昭陽長公主看著長大的姑娘,哪能不喜歡,當下就親熱的拉了她過來。
“母親一切都好,還讓妗兒特來問長公主安,不過妗兒瞧著母親是多慮了,長公主風采依舊明艷動人哪用得著看。”
薛姿妗說話是噥聲噥語的,似剛出生的小貓帶軟軟的腔調,令人聽了耳根都要軟了一半。
“你這妮子,貫會口甜舌滑哄我開心的,難怪你姑母喜歡,今日可要好好陪我。”
薛姿妗笑著點了點頭,她沒瞧見崔槿寧開口問了。
“那丫頭是個活潑的,不知今日你來,哪里能在這坐得住,怕不是在哪里摘花呢。”
薛姿妗聽后笑了笑,卻并未起身離開而繼續(xù)陪著昭陽長公主坐在一處聊著天兒。
今日昭陽長公主宴請,上門參加的貴婦姑娘絡繹不絕,世家根系繁雜廣結來往,今日來還有謝家宗婦胡氏,也就是老夫人的嫡親侄媳婦,婆母娘家人來了,邵氏和長公主自然是不會怠慢,崔槿寧跟著大伯母坐在一旁打量這位表伯母,胡氏她是見過的,宮中節(jié)日太后常邀京中誥命赴宴胡氏自是也在其中。
胡氏今兒也是帶著一雙十三十四歲的胞女,正值豆蔻年華,好不嬌嫩美麗。
見過禮后,胡氏就帶著一雙珠玉湊到邵氏跟前,旁敲側擊地談起女兒家的及笄之事。
一雙姑娘兩頰微紅,如撲了香粉的桃花,一雙柔夷捏著衣角羞澀地望著邵氏。
不須細想便知道,胡氏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沖著大房的三公子來的,三公子雖是庶出可卻也是國公兒子,有名的才俊,京中有女兒的人家誰不眼紅呢?只是到底老夫人才是她正兒八經一門子的親戚,胡氏的這做派,讓老夫人面色微涼。
姑娘們倒是每人都得了一對如意金裸子,胡氏又拉著崔槿沅和崔槿寧的手,巧舌生蓮般夸了好一會后,這才又順著話說起了府上的郎君,言語中有意無意地帶過長房三公子。
老夫人聽著頗滿意,自家的孫子女自都是極好的,只是一想侄媳婦的用意便不覺拂了笑意,她這般舔著臉帶著膝下的姑娘來上門任人挑選,又對著大房二房一味的討好奉承,她娘家謝家雖不如從前風光,但怎么也不至于淪落到如此地步。
謝家往上數也是公候府第,承寧遠侯爵世襲罔替,只是到了老夫人的兄長這一代時,這爵位便剛好止了,謝老爺子以正一品官位乞骸骨,謝家大爺人到中年只得了一個正三品的翰林學士,謝家之景才漸不如前。
因此自己兩個嫡出女兒到了論親的年紀,胡氏便想到了嫁進鎮(zhèn)國公府的老姑母,崔家三公子方十五歲就有舉人之名,且又是出身嫡系,若是有個這樣的女婿日后她在謝府也硬氣些。
邵氏如何不知這表嫂想頭,只在心頭冷冷一笑,面上卻仍是和善的樣子,這世子夫人林氏是太后娘家榮國公府的嫡長孫女,又以郡君之禮出嫁,若三兒媳婦只是個三品官之女,往后三兒子若出門交際臉面倒要往哪擱。
蕭氏瞅著這胡氏對著崔槿沅夸得天花亂墜的,又曲意奉承著座上的老夫人,只覺實在好笑,這是當大嫂是死的不成,自以為討好一下大房嫡出的姑娘,得了老夫人的同意便能讓自家的女兒飛上高枝了?自古以來婚姻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人如何也不能越過大嫂自作主張去決定孫子的婚事,謝家的門庭,也不過如此了。
謝家姑娘一喚謝蕓茹一個喚謝蕓薇的,見了崔槿寧那一身的打眼的織金貢緞,心下很羨慕,又見她手上戴著一個光彩燁燁的七鳳銜寶藍玉鐲更是眼紅,兩人親親熱地攬著崔槿寧的左右手,妹妹妹妹地叫得歡。
“妹妹這鐲子真是稀罕物,不知可否借為觀賞?也好讓姐姐開開眼界了。”
謝蕓茹嬌聲笑著道,崔槿寧聞言只是羞澀地往后挪了小步,并不答她的話,謝家兩姐妹見她怯生生地瞧著以為是個軟弱的,又想著只要自己嫁進了國公府后當上了國公府孫媳,這做嫂子的問小姑子要點東西,小姑子自然沒有不給的道理,當下便不管的抓著鐲子強硬取道。
“妹妹若不介意,那讓姐姐也戴一下吧?”
崔槿寧本就不高興了,瞧著謝家姐妹這般無禮,自是不肯,只是謝家姐妹竟全不顧她反對,強行的取了出來。
“你們弄疼我了,放手。”
到底力氣小爭不過兩姐妹,鐲子受力一脫便掉在地上碎了,鐲子落地清脆的聲音把眾人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只見二房的郡主冷冷地看著謝氏兩姐妹,那氣勢活像昭陽長公主。
“放肆!你們可知這是太后御賜之物,豈容爾蓄意謀壞!”
徐姑姑輕輕揉著崔槿寧那雙被抓紅的小臂,只覺又驚又怒,她見情形不對連忙暗中派人去請昭陽長公主過來。
胡氏瞧見了那個摔碎的鐲子險些沒暈過去,那是去年太后在宮宴時親自給外孫女的。
謝氏兩姐妹自知諒成大錯,心下害怕哭道。
“我等自知家境不如人的,只是見郡主穿戴的極好,心下便羨慕得緊才想借來過過眼癮,哪能想到郡主寧愿把物砸了…”
崔槿沅突然站出來道。
“你胡說,祖母明鑒,阿沅親眼瞧著謝姐姐硬搶妹妹鐲子,祖母不信,可以過來看一下妹妹手上的於痕。”
看著外人欺負自家的姐妹,她作為長房嫡女自是不答應的,再加上又是她心頭喜歡的妹妹,如何能讓別人欺負了去。
老夫人聽著氣上心頭,自己娘家姑娘這等教養(yǎng),讓她只覺得面上跟著無光,當年她侄子要娶這胡氏進門,她便是不同意的,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兒,能教養(yǎng)出什么樣的好姑娘!只是到底也是自己娘家的侄孫女,謀壞御物,可是極大的罪過,她又如何能把自家侄孫女推進火坑?
“阿寧受委屈了啊,想來你謝家表姐也知道錯了,改日祖母便讓你表伯母和你表姐親自上門給你賠罪可好?”
胡氏跟著賠著笑道。
“表伯母在這給你賠不是,你表姐一時著了道才沖撞你了,只求郡主顧及一下姐妹情分,就原諒你表姐一回。”
崔槿寧哪里肯依,當下就讓徐姑姑綁謝家兩姐妹,準備進宮找太后做主。
“姑祖母,娘親,救救我,我們不是有意冒犯郡主的,郡主大人有大量恕罪啊。”
謝家姐妹哀聲求饒,見除了自家娘親外竟無人動容,害怕地竟說不出話了。
只見徐姑姑拍了拍手,接著四個粗壯的婆子正要把謝家姐妹拖下去便聽一人道。
“阿寧你做得不錯,不愧是本宮的女兒。”
門前有婆子恭敬地掀了簾子齊齊跪在了一旁,昭陽長公主由孔嬤嬤攙著走了進來,氣勢凜人令人不寒而栗。
“拜見長公主。”
眾人跪了一地。
無視眾人,昭陽長公主款款走到顫顫發(fā)抖的謝氏姐妹面前,揚起一抹美艷的笑容道。
“阿寧到底年紀小不懂事,麻煩你外祖母做甚,今日娘親便做主來解決這事罷,小侄女這般不懂禮數規(guī)矩,我這個做叔母的倒樂得教,孔嬤嬤有勞你了。”
孔嬤嬤走上前,甩手便給了姐妹倆一響亮的耳光,眾人只聽啪啪啪聲音不斷,知昭陽長公主一向是個護短的,誰敢觸霉頭,胡氏想到了自家女兒出了這事,哪還能找到什么好親事呢,只覺一顆心都要碎了。
這是殺雞儆猴,告訴公府,她女兒可不是她們能夠欺辱的,老夫人見事情鬧成了這樣,到底沒有臉面去勸。
“本宮只得這么一個女兒,向來是視若珍寶的,最是見不得阿寧受了委屈,所以也請母親和大嫂體諒本宮一二。”
邵氏她了無痕跡地掃了眼被打的滿臉是血的謝氏姐妹,就算長公主因為老夫人饒過了她們,謝氏女日后也不會好,女兒向來就是長公主的一塊心病。
“公主您這是說的什么話,阿寧這么可人的孩子,我比您都還要疼上幾分呢。”
邵氏笑著打趣道。
“沅姐兒她也是個好孩子,大嫂教女有方是崔氏之幸。”
昭陽長公主看了崔槿沅眼,目光中滿是贊許,胡氏聽著這話心里很不是滋味,這是指著臉罵她管教不力,看著哀嚎的女兒,她心痛得在流血。
過了良久長公主見好就收,又示意扶胡氏起身,還派了幾個奴仆把謝家姑娘親自送了回去,末了還賜下好些傷藥。
二兒媳前頭是夭折過骨肉,且又只得了這么一個姑娘,她這多疼女兒幾分也理解,況本身是謝家姐妹失了禮數,崔槿寧若是有個什么閃失,老夫人的心里頭哪里就能好受了,只是到底這是娘家姑娘,臉面上過不去罷了,這么一番鬧劇過了,她也乏了便也回去歇著了。
賞花宴還在繼續(xù),并未因著謝家這一茬而停,不過方才起了相看謝家女兒的人家此刻都斷了那個念頭了,得罪了昭陽長公主誰還敢說她家女兒的親,這不是上趕著與長公主起齟齬嘛,在場可都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