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下學期,謝汐妍突然進了一場醫(yī)院,那個時候我才得知她患有心臟病,當時我真的很震驚。
她在醫(yī)院勉強撿回一條命,她躺在病房上,好像看出來了,笑著對我說:“你沒想到吧。”
我喃喃道:“確實沒有想到。”
謝汐妍平時沒心沒肺的樣,可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心臟病患者。
謝汐妍又一次看透了我的想法,她說:“可能生病的人,都想快樂的活下去吧。”
她的語氣有些蒼涼。
那一瞬間,我居然再次回想到黃嫣嫣那晚上的笑。
不可能的。
我把恐怖念頭拋之腦后。
因為謝汐妍住院,我和她是同一城市同校的人,關系逐漸變得親近。
隔床有個老奶奶,每次見到我,就會露出和藹的笑同謝汐妍講:“你男朋友真愛你啊。”
一個簡單誤會。
我生怕刺激到她的病,我選擇一言不發(fā)。
而謝汐妍只是扯了扯嘴角,沒做解釋。
我和她的關系好像也發(fā)生了變化。
謝汐妍也會在學校開始找我,我們不是情侶,卻好像又做了與情侶差不多的事。
一起吃飯,一起看書,一起去看電影。
學校都傳出我倆緋聞。
以至于后來,我到了年齡,奶奶急著給我找對象,說到謝汐妍,我竟然也沒推辭。
大三下學期,謝汐妍再次和我表了白,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單身三年了。
在奶奶勸說下,我想著,是應該往前走了。
于是我和謝汐妍談了戀愛,感情穩(wěn)定,大四那年見了她父母,后者對我很滿意,預定畢業(yè)就結(jié)婚樣子。
大四那年,是個春天。
謝汐妍再次犯病了,她被推進手術室,我在手術室門外緊張的等待時間流逝,終于燈滅后,謝汐妍虛弱被推了出來。
醫(yī)生說:“手術很成功,靜候修養(yǎng)半年就行。”
我懸著的心總算落地。
半年之后,謝汐妍身子恢復很好。
在眾人的催促下,距離心臟手術恢復已有一年之久。
我和謝汐妍很快結(jié)了婚,婚后日子過的很幸福,結(jié)婚后一年,我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那個時候,我依舊沒有再回想關于黃嫣嫣這個人,我甚至以為我再也不會想起她。
年少的初戀如一縷云煙。
以前揮之不去,現(xiàn)在過往而散。
直到結(jié)婚的第五年,貪玩的女兒從角落里翻出一個黃色小熊,勾起我僅剩的回憶。
我記得,這是黃嫣嫣送給我的。
我抱著小熊,隱約發(fā)覺觸感不對。
我將小熊背后拉開,在一群毛茸茸的棉花里,我看見里面赫然躺滿了五顏六色的紙鶴。
我怔住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
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種東西。
比咖啡更苦的是眼淚。
后來高中有人舉行同學聚會,我?guī)е拮右煌叭ィ鸪跤腥艘姷剿行@訝,轉(zhuǎn)而開始調(diào)侃她。
“真是沒想到,你還真女二上位了。”
我聽見這話,只是笑笑,沒說話。
他們都說,當年的那句不會放棄,我還真被她追到手了。
聚會舉行到一半,妻子接到公司電話,說要回去處理點事情,我想送她,她卻拒絕道:“不用啦!難得和同學見一次面,今晚就好好玩吧。”
眾人紛紛調(diào)侃我找了一個好妻子,而一群陶侃聲的背后,站著一抹身影。
記憶好像很久遠了。
宋白衣站在遠處看著我,出于直覺,我總覺得她有話想和我說,于是我走向她。
宋白衣開門見山,遞給我一本書。
我沉默看著那本書,是我當年送給黃嫣嫣的新年禮物。
那是一本小說,我后來才知道。
我隨意挑選的書本,便成了她的結(jié)局。
昏黃的燈光下,頁碼一頁頁滾動,最后落入一片勾著筆劃的字跡上。
生命是有光的。在我熄滅以前,能夠照亮你一點,就是我所有能做的了。
我愛你,你要記得我。
程霜對劉十三表達的愛意。
也好像是她想對我的說的話。
字跡上有水浸過痕跡,在時代變換中,早已化成干涸的水跡。
無人知道,黃嫣嫣看這句話抱的是如何的心情。
“她讓我等你生活安定再給你,趁這個機會我也有話想對你說。”
我問她,聲音嘶啞的如同枯枝折葉。
“她呢?”
宋白衣沉默一會,過了幾秒她才開口。
“六年前的春天,她自殺了。”
那天,正是謝汐妍心臟手術的日子。
那天我和她說了好多話,多到我快不記得了。
等我再次醒過來,我便出現(xiàn)在一片郊區(qū)。
天空飄著細雨。
我的妻子問我。
“你要去看看她嗎?”
我內(nèi)心好像有什么東西撕扯著我的身體,妻子給我一個安慰的擁抱。
她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她應該很想見你。”
我踩上那片土地,看見佇立在遠方的墓碑。
墓碑很小,卻足以容下一個人。
少女的笑,永遠定格在那小小的照片。
黑色墓碑上鐫刻一排字,細如螞蟻。
世界是你的遺書,我是你的遺物。
粗糙的手感讓我想起宋白衣的話。
她說。
“初中我們惺惺相惜,不止是因為被孤立,更因為我倆是一類人,后來到高中,她才開始隱藏自己情緒。”
“比起她,她父母更喜歡她的弟弟。”
“她弟弟有貧血癥,她父母不顧她安死活,強制要求給他輸血,你知道她為什么夏天一直不敢穿短袖嗎?因為她的手臂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孔。”
“她在這個家庭長大,抑郁癥嚴重程度甚至到了她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否有病。”
宋白衣凄涼的笑意,不達眼底。
“你們的相遇也很奇妙,那天他弟弟來找她玩,送回去卻發(fā)燒了,她在街道差點被他父親打死,迫不得已才翻進酒吧里。”
“她說她很喜歡涂亮麗的指甲油,穿亮麗的衣服,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會覺得這個世界不止是黑暗。還有,她真的很喜歡你。”
“高考畢業(yè)后,她的病情急速惡化,她不得已和你提了分手。”
“她或許害怕你傷心,她連夜離開東城這個地方,她真的好喜歡你。”
她一遍又一遍道出我未知的真相。
話說到最后,我仿佛都聽見面前的女孩染上哭腔。
她說嫣嫣總是為別人考慮,從來都沒有考慮過自己。
“我問她,值得嗎?她說她快死了,她擁有不了自己人生,總得讓你擁有幸福。”
宋白衣走到我身邊,平靜對我說:“這都是我想告訴你的,但是她想說的只有一句話。”
我在凌亂的風中聽到四個字。
“你要幸福。”
我記起來了,都記起來了。
原來第一次見面,她五顏六色的臉上根本不是妝容。
而是傷口!
她那么白,那么瘦,是因為她生病了啊。
難怪她總是發(fā)呆呢。
我問她軍訓為什么不來,她或許知道生活的苦意,她卻往嘴里塞顆糖笑瞇瞇地調(diào)侃自己。
她當時該有多難受啊。
可是她還沒滿十八歲,她為什么要遭遇這種罪。
上天為何如此不公,心痛仿佛快要窒息一般。
我好像聽見那晚她的聲音。
“你愛她嗎?”
“沒關系的,我愛你。”
因為他的那句我愛,她選擇了成全他所謂的幸福。
郊區(qū)的那片土地發(fā)出一聲撕裂的聲吼。
一場雨停就停,土壤露出的嫩葉亮的晶瑩,烏云一掃而過,天空仿佛迎來曙光。
初春,燕子飛去遠方,在天空遺留下一道痕跡。
這本應該是萬物復蘇的季節(jié),而她的生命,卻永遠留停在了那美麗的春天。
枯木逢春,吹皺一池春水。
樹葉蕭瑟而落,風卷起一地塵埃。
空曠的黑色墓碑前。
吹走了那最后一支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