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三亞鳳凰機場平穩地著陸，飛機上再次出現那柔美提示的聲音：“飛機還將滑行一段時間，請系好安全帶，不要站立，不要打開行李箱。”

提示旅行的人們注意安全。

劉南凡正耳在廣播中，沒有起身，抬手到眼前看了一下手表，下午四點，準時到達。飛機還沒有停穩，但人們已經按捺不住了。能聽到打開安全帶的“咔咔”聲。聽到手機的開機音樂。看到手機的各種亮光投射到臉上，五彩斑斕，混雜在臉部的表情中，像舞臺劇，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戳動，反射到臉上，像舞動的手影。

噢，原來是每個人忙著發短信報平安。

劉南凡轉身看黃豆娟。她已經把手機和安全帶打開，好像正在聯系著誰。過了一會，飛機停穩。那柔美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們的機艙門將要打開，請旅客們帶好隨身攜帶的物品，歡迎下次再乘我們的航班。”

機艙門正緩慢向左推開，一束陽光等不急門完全打開，奪門而入，照在乘務員的臉上，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乘務員下意識地曲了一下眼，然后緩慢睜開。

劉南凡跟在黃豆娟的后面順著人流往外走，如同綠燈亮起過街的行人魚貫而出。當走出機艙的那一刻，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濕熱熱的。簡直是冰火兩重天。

猶如置身于北方的春季水稻育苗大棚里的感覺一樣。北方種植水稻的人都知道，水稻要高產，需要大棚育苗。因為北方早春溫度低，回暖慢，必須要用大棚增溫育苗。育苗時大棚外春冷涼快，大棚內濕熱難耐。查看秧苗長勢，還必須鉆棚，就是這種感覺。

雖然有心里準備，但還是不自覺地驚訝了一聲：“哎呀！這么熱呀！”他感覺到每個毛孔都開始注水，甚至有有開始溢出，成流往下淌。

他們走在廊橋里，像罩著北方育苗的塑料大棚，蒸騰的熱氣散不出去，凝結成濕熱，包裹著行人，不一會就感覺到全身濕漉漉、浸透了秋衣秋褲。

此時劉南凡現在最想做的事，把身上秋衣秋褲脫掉，換上一身薄薄的衣服。這些衣服粘在身上，包裹著身體，很是難受。

“海南的天真的好熱呀！這要是干農活，會不會把人熱死呀!”劉南凡汗流浹背緊跟在后面弱弱地說了一句。他現在全部的精力都在熱上，被熱團團地裹住，走在那追在那，無法擺脫。

黃豆娟并沒有理會熱不熱，也沒有心思回答他，低著頭悶悶地說：“你以為呢，真的會把人熱死的。行李怎么出來的這么慢！”

“咱們等行李的時候能不能去換下衣服，這些衣服糊在身上，真的很難受。”

“你去換吧，我等等行李。”黃豆娟心想“承受不了現在的熱，又怎么能忍受南繁田間的工作熱。”她看一眼滿頭是汗的劉南凡，難受的樣子，沒有言語。

她沒有去換衣服，心里裝著秘密，急得像要糖果的小孩，直直地看著輸送行李轉盤。找到行李后，立馬托起，使勁拉長兩腿間的距離，撲達撲達地快速往外走，似乎期待馬上見到誰。

確實他估計的沒有錯，黃豆娟此刻心急火燎確實想見一個人。瞧吧，她臉上掛著多少的笑容。

他們已經八個月沒有見面了。八個月，對于熱戀中的男女來說，那是煎熬。她日日夜夜想著南繁季的美好。想著事事都聽她的，幫助她的男人，她就傻笑。從大清早坐上飛機，一路上，她就停地默念“快點到，快點到。”

劉南凡大概能猜到什么情況。他換過衣服，托起行李、背著裝有種子的托運包，好奇吃力地追趕在她后面。

究竟是位什么樣的人，急得這么炎熱的下午都沒空換衣服，從里到外火熱。

他只能小跑著跟上，出口通道兩側的情景不停地往后閃過。

快要到“到達”出口，黃豆娟在人堆里快速的掃描“你在那里！”不會不來接我吧，我提前一年月就跟他說南繁出行的日期。他肯定人群中，她又快速掃描一遍“他在那，他在那”一眼就看出有個人踮起腳、伸著頭向里面張望，正在快速掃描每個托著行李在他眼前閃過的人，生怕錯過那個夢中的她。他在流動的涌出人群中第一眼就看見了她，高興地揮手。她也看見了他，他也看見了他，雙雙加快了腳步。

她丟下行李，快步沖向他“太壞了，挨千刀的。”整整八個月見不到，這是處的那門子對象。在她的手牽上他的手瞬間，她在也繃不住了，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她在大學時曾有過一段感情，那個時候她溫文爾雅、白凈，男同學們見到她都想多看兩眼。她（他）們約定畢業后工作事業穩定后結婚。畢業后她去北墾農科院作物所大豆科研組，而他留在大城市做市場營銷。一年后在風清月高的夜晚，她（他）們相約經常走過的校園。還是熟悉的林蔭小道，籃球場。但是那個人…那個人…“都怪我！都怪我！受不了異地戀！豆娟……”

黃豆娟已經明白什么意思，她淚眼婆娑，失去了明凈嫵媚的臉龐。

“你不用在說了，我曉得了，我的心好痛…我、田間，只能選一個……”黃豆娟嗚嗚地落淚，她不恨別人，她怨只能怨自己沒有選擇留在大城市，留在他身邊，選擇遠離喧囂燈紅酒綠的大城市而到偏遠的地區從事了農業科研。后來單位的同事也給她介紹過教師、醫生、公務員，都因為太土沒有相中姻緣。

兩個人手拉手，四目相對，似乎周圍一切都不不復存在，只有他們兩個人。

“豆娟，你回來了。”

“玉米哥。”癡心，癡情，是位硬漢都會融化。

黃豆娟身上穿著打扮。看上去長得并不十分考究，甚至略顯茶褐色。那是經常下田，陽光在她的身上留下的印跡。她身材豐頎，眼睛幽深，瑤鼻挺秀，玉腮微暈，下顎寬寬，這些都被眼前這個男人深深吸引。

男人拉過她的雙手，一把抱住心上人，嘴對嘴親了又親。

“玉米哥，玉米哥，哥……”過了一會，她不好意思地把他推開。深情地對視了一下，又深深地擁抱在一起。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耳語道：“我回來了？”那是對戀人的期盼，只有深深相戀的人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一個男人深深地陶醉其中，充盈心頭，漲滿胸膛。但同時也是份責任和擔當，他要對懷抱內的女人負責，負一輩子責，這就是一位憨厚南繁人的純樸理論。

她的心在“撲撲”跳動，臉潤微微泛紅，像戀枝的小鳥一樣，長久纏綿。好像都在告訴對方“我天天都在想著你。”

兩人心里有述不完的故事，因為愛的真切。想通過擁抱傳達慢長相思。完全忽略周圍人及劉南凡的存在。

劉南凡咳嗽了一聲，兩人才緩緩不舍地松開。劉南凡撿起她的行李包遞過去。黃豆娟這時才慌張起來，回過神來，想起還有位同事在。

緊忙介紹“這是我男朋友，高玉米。”

劉南凡這才看清眼前這個男人。一米七的個，又瘦又黑，像是腳腿的泥點沒有洗干凈，又可能是海南的紫外線太強曬的。穿著一身休閑裝，上身半截袖，下身短褲，把腿和胳膊明顯分成兩截，褐白分明。他的這種著裝給人以清清涼涼的感覺。一看就是老實本分的人，肯定是女人口中沒有能力的人，確是個好把式，可以每天洗衣、洗被、掃地，做得又快又好。人又厚道，不氣不掙。這是她那修來的福分，跟他相處了一個南繁季后，她覺得他長相好看、秀氣，人又平和，打心底就認準人就是他了。

“高玉米！是不是搞南繁玉米育種的？”

“你怎么知道？路上我沒有說呀，也沒提男朋友的事。”

“你看，名字里有玉米，姓高。高與搞諧音。一猜就是搞玉米的嗎？”

“一個搞玉米的，一個搞大豆的，還真是天生地設的一對。”

說著，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高玉米還真是中國農科院玉米育種組的，從事南繁育種已經六年，比她早兩年，今年是他第七個年頭。因為長期田間工作一直也沒有遇到合適的。單位同事介紹相過幾次親，一聽是從事南繁工作，每年四五個月不回家，就吹了。父母多次催著他結婚抱孫子，他滿心答應。他也是無奈，不是不有愿意結婚，只是能看上他的太少了。不是太少，幾乎沒有。

黃豆娟說“我還真沒注意到。”怎么可能注意到，戀愛中的男女，眼中只有他或她，世間的一切都可忽略，更何況他（她）們的戀情來之不易，相隔千山萬水，像牛郎織女式愛情。是南繁的命運把她（他）們交織在一起。

“你是陶醉在幸福之中，那能看得見這個。”兩只手扣的更緊了，相視地笑了笑，笑得是那么地幸福。然后雙雙轉過頭朝向劉南凡，劉南凡也會心地笑了笑“這是我的同事劉南凡，從事水稻育種，今年第一次來南繁。”

“歡迎到海南來。”聽得出，高玉米已經把自己當半個海南人了。

高玉米擰過身體，撿起行李，踮了踮腳，像一股溫酒浸入體內，溫情而熱烈，似乎進入一種忘我的境地。然后邁著輕快的腳步帶著她們往外走。

十月的三亞，天空透藍透藍的，沒掛有一絲云彩。生活在海南的人們，最怕這種天，無處躲陽，也無處避暑。明晃晃的太陽照在身上，火辣火辣的。多么希望下雨，或陰云密布。好在這個季節，下雨是習以為常的事，經常是晴空萬里，不一會陰云密布，大雨瓢潑。

太陽，明亮明亮的，射出萬道光芒，晃得人睜不開眼。他一次又一次躲入椰影里，一次又一次的離開。他發現進入椰影里就涼快好多，一離開就感覺像是進入桑拿房。田間可沒有椰樹。

整個城市被高樓大廈遮住，橫豎看不出去。縱橫交錯的路面鋪滿了水泥，路面兩側的綠化帶一棵接著一顆椰子樹，紋絲不動。站在街道上，像是要被烤焦。

人行街道上看不見來往步行的人，匆匆過客也都是騎著電動車。

他們走出機場，正在找公交車站點。

他們走了大約有一公里的路程，劉南凡把帶著三瓶礦泉水都喝干了，一確實有點餓，二是想找點水喝，他像是從旱區來，多日沒有喝到水。三是想躲一躲這燥熱的天。劉南凡見著小店就想往里鉆。他拖著笨重的種子東張西望，感覺比上飛機時重了很多。他想喊他倆停下來“你們餓了吧？咱們先吃點東西。”高玉米溫情地看著黃豆娟，想從她的臉上找到答案。“還用問，肯定要找吃的呀！”她沒有正眼看他，說“就這家吧！”一家面館，“上車餃子，下車面。”她落落氣度地指著前方的面館。

面館門面不大，玻璃門緊閉。左側玻璃門上寫著抱羅粉、后安粉、陵水酸粉，右側寫著炒粉、炒面、牛肉面、粉湯。看見門上貼著各種粉，劉南凡聞所未聞，更別提吃過。他像熟透了稻穗，低著頭往前瞳。小店關著門并不是拒客的意思，是擔心空調制造的冷氣，偷偷溜走，影響食客們吃餐。

高玉米搶先打開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真是舒服。他們快速閃進屋里，找到空位坐下，冷空氣從立式空調折葉窗里噴出，遇到濕熱凝結成霧氣在房間周旋著幾圈打在他們身上，驅趕走身上帶著的熱氣，全身受用。劉南凡心里嘀咕“這個時間段就應該呆在空調房里。”

劉南凡坐在他倆對面，右側有個空位放種子，人坐在外側，種子放在靠里靠窗戶腳能踩到地方，這是他最放心的方式。

“粉是什么噢？我在北方從未吃過。”黃豆娟略顯驚訝看了劉南凡一眼，突然收住“噢，你第一次南繁，這是南方的特色，沒來過，肯定沒吃過。”相當于北方的面條，只是食材不同。粉的食材料是大米，面條的食材料是面粉。

“沒有吃過，我要嘗一嘗。”

“肯定要嘗，長期在海南生活，肯定要養成吃粉的習慣。”很多時候，早餐就是一份粉湯，油條、大餅、豆漿、粥不好找到，不是沒有，是不好找到。只有北方人居住區才會有這樣的早餐店。

每個人要一份粉，外加三個小菜。劉南凡要了一份陵水酸粉，這是在老家從未吃過，酸酸爽爽湯粉，他吃著還可以。“那你過南繁第一關了，海南就是各種粉多。也是我們水稻育種的一個方向，制作粉的大米都是專用水稻品種，不同于我們平常食用大米。”呀！粉的專用品種他還頭一次聽說，秈稻他都從未見過，只是課本學習到過。

“我一定要研究研究制作米粉的水稻品種。擴充我的知識面。”劉南凡有股科研勁，遇到不明白問題，他會窮追問答。聽說新的品種，他也會引進種植研究個透徹。

這時高玉米遞給黃豆娟一懷水。黃豆娟接連喝了好幾口，高興地說“還真有點喝了。”高玉米像是打了雞血，不停地給她夾最喜歡的菜。她抬眼喜滋滋地看著他，她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他的溫度，這不是在夢里的幻影，不在是隔著手機屏幕的虛無，是能觸到他的手，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她把他夾過來的每道菜都吃了“真香”這就是愛情的味道。

“哪里香，是人香吧！”劉南凡羨慕地看著他們。

“快點吃吧，不要在煩膩了，吃完還要趕路呢。”他有點看不下去了，說了一下。

他們倆相視笑了一下，這才從愛情中回過神來，拉回現實。“噢”一聲，臉紅紅地，開始低著頭吃東西。

他們倆是在南繁育種過程中彼此看上對方，并結為相依戀人。一個總與農作物大豆為伴的女士終于在南繁育種過程中找到了對象，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呀！她感謝南繁，感激南繁。高玉米是最適合的朋友、伴侶，這一輩子她認準了他。他身上沒有世俗人的矯揉造作，不懂甜言蜜語，身材高挑壯實，話不多，特能善解人意，眼勤手快。他能保護她，理解她，還能幫她干活，不管田間勞作，還是家里家務。

他們倆能相遇、相識、相戀，那純粹是上天的安排，南繁做的緣。他特別珍惜這份緣分，今年他本可以不用來這么早，與北方育種比，他可以晚點南繁。他為等著她早早就來了，他喜歡這種感覺，這是心動的感覺。他覺得知心、知暖，因為他們有共同的命運，和任務。關鍵她懂他的心，這就是他相守，他要給她帶來幸福，認準了黃豆娟是他唯一的妻子。他們也正朝這一方向發展。

雖為戀人，也只能每年十一月份到次年四月份兩人相依在一起，南繁結束后又各飛各的地方，平常都是電話聯系。這也許是南繁人特有的戀愛方式，四五個月相守，然后慢長的異地。可能像南繁一樣用這種方式考驗兩個人愛情真城是否能長長久久，他們也不認為這是考驗，這是相守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