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洲的天空，一陣寒風席卷，兩頭寒冰巨龍馳過。霧氣撥開一層還有一層，他們終于靠近了，一座矗立在寒冰之上的透明堡壘。這里是冰龍族蟄伏了數(shù)萬年的奇幻宮殿，利用光學原理達成隱形，只有特定波段的光才能其表面反射。龍族的眼睛能夠接收這個波段的光，而人類或許永遠都無法發(fā)現(xiàn)這里。

經過歲月洗禮，宮殿的宏偉不再，許多塔樓都崩壞了，但主塔依然高聳。主塔里面放置著上百米高的寒冰王座，那是冰龍族的尊嚴，絕不允許崩毀。

莘瑞和吳鑫在主塔前降落，重新化作人形。他們只穿單衣，卻絲毫不覺寒冷。他們的身體就是由寒冷構成的。二人并肩踏入冰晶組成的大廳，那象征絕對權力的王座就在不遠處靜候著。

“你兄弟說，他夢到過一座純金色的宮殿。”吳鑫說，“你呢，你夢到過從前的記憶么？”

“是的。”莘瑞點頭，“我夢到過這里。夢里的宮殿要宏偉得多，而且里面擺滿了各地擄來的巨型戰(zhàn)利品。那時的冰龍族根本無需隱藏自己的身形，只要他們愿意，也可以造一座金色的宮殿。像天上那樣。

“直到有一天，敵人攻破了這里。巨獸們奮起抵抗，很多卻沒有起飛就被刺穿翅膀，倒在黑紅色的血海里。冰龍族留在最后，護衛(wèi)其他獸族登上天界，躲避劫難。”

“你呢，你還記得什么?”

“我夢到的，是更早以前的故事。”

“那時候南極大陸還沒有漂移到這么遙遠寒冷的地方，我們的種族也不是‘冰龍’，而是‘白龍’。七塊大陸拼接在一起，各大種族之間沒有界限。那真是一個理想快樂的年代啊，我夢到了我們龍族的宮殿旁還矗立著其他五幢宏偉建筑，分別隸屬于猴王、獅王、天眼人類、戰(zhàn)神和磐石。”

“等等，那豈不是……”

“對啊，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兄弟。”

莘瑞感覺血管里的液體沸騰了，原來他們成百上千萬年前就已經是兄弟。那時候他們在沒有任何約束的狂野大陸上肆意揮灑超能力，共同對抗這個世界的陰暗面；他們的豪宅建造在一起，共同享樂，共同看日出。多少年前，他們被敵人擊殺，或者生老病死不舍分離；多少年后的今天，命運又將他們湊在一起。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是啊，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都是桌子上的人，只要我們的友情還在，我們就再拼一桌！莘瑞熱血地想道。

*

我正在和盧曉駿、梁柏希阻擊地面上的怪物。這些怪物對于普通人是噩夢般的存在，他們的肌肉加強過，沒有理智，極其瘋狂，且數(shù)量實在是太多，像海潮般源源不斷涌來。

盧曉駿的力量將街道粉碎，化作一塊又一塊巨型石頭砸向敵陣。梁柏希則揮舞可以驅動風的重劍，把那些怪物吹到高空中。

天空中，一道銀色的光芒劃過。一個人從銀色光芒里跳出，那種速率以及破風的爆炸聲一看就是強勁的超人類。

“就憑你們，也敢擋我杰少的路？”神威虎王林俊杰瀟灑地躍入敵陣，黃色光芒頓時將敵軍覆蓋。震耳欲聾的虎嘯聲捎帶摧枯拉朽的勁風，將那些生得丑陋的人造超人類吹向地獄。

銀色的瑪莎拉蒂在巷口停穩(wěn)，有些暈車的李陽皓跑到旁邊去吐了。

長發(fā)少年從駕駛位走出，身背長矛，黑色西裝配立領襯衫，黃色的光點在他的肩膀邊跳動。那個成日被欺凌的哭鼻子可憐小孩，如今終于成為披著光芒的騎士了！還有誰膽敢欺負他呢？那個處處保護他的女孩看到他這副模樣，一定會開心的不得了吧？

她一定會說：不愧是我的小弟！

“黎浩宇！”我走過去，和他擁抱了一下。他先是很開心地笑了笑，然后表情又很快黯淡下來，好像一盞燒壞掉的燈。看起來，他有些煩心事。又或者一些險阻重重的命運。那個處處保護他的女孩，如今陷入了危險境地。輪到他來保護女孩了么？說來奇怪，過去在宿舍里惡霸欺凌他時他總是害怕得不行，現(xiàn)在身處刀山火海之中，眼前或許面臨死亡威脅，他卻一點都不害怕了。他心中的那束光被點亮了。

“勞智城，麻煩把‘碉堡’的位置發(fā)給我。”黎浩宇對耳機說。

“碉堡？”我對這個名詞感到陌生。“這是什么？”

“一個空中莊園。”黎浩宇解釋給我聽，“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被綁架到那里去了。”

“‘碉堡’是敵軍的大本營，北斗衛(wèi)星探測顯示，戰(zhàn)場上那些兇怖的人造超人類的來源地正是那里！我……我可以把地址給你，但是我鄭重請求你不要輕舉妄動。目前我們還不清楚對方將領的身份，貿然前往對方大本營很容易送命！”勞智城焦急地說。

“可我沒有其他選擇。”黎浩宇堅定地說，“那位重要的朋友隨時會喪命。她是最不該死掉的人……我要去救她！”

“我和你一起去。”我激情澎湃地說，“我們兩個聯(lián)手，對方就算是如來佛祖，又能奈我們何？”我的思緒飄到了《西游記》的故事里，如果當時孫悟空有一個強有力的幫手，或許天庭真的會被掀翻呢？

“謝謝！”他很感激地對我說。

*

“碉堡”是一座位于空中的莊園，坐落在五層高的老式居民樓的樓頂。下方是破敗的陽臺鐵柵欄，用竹竿晾著的一排排各式各樣的衣服；樓頂卻是一座華麗石料筑成的大豪宅，配一座種滿各式奇異花草的大莊園。老式居民樓里面潛伏著一大批人造超人類，然而在齊天大圣和星光家族的太子面前，這些都是小問題。

原來四大家族之一的星光家族的繼承人也在我們班里。我越來越懷疑，德勝學校的初二十三班是史上最強大的超人類團體……

樓頂?shù)哪程帲钩鰜淼囊粋€拜占庭式的圓頂，吸引了我們的注意。那竟然是一個房間，房間里擺放著一張很大的床，四周被厚而長的帷帳包圍。這個房間的一切似乎都有一定年頭無人打掃了，布滿了蜘蛛網和灰塵。而那張床上，躺著一個雙目緊閉的人。

“找到你了，陳鈺靈！！”黎浩宇很激動地跑上前去，“你還好嗎？”

修長的女孩渾身是傷，她緩緩睜開眼，看見是黎浩宇，咧開嘴笑了。

“被我汲取完力量之后，她已經……你們可以和她告別了，就像和過去的一個幻影告別。幻影很美好，可始終是假的啊。”

房間里的另一個女人開口說。

這時候我們才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高定黑色晚禮服，像是要出席某場重要的典禮，可是她身上源源不斷涌出來的戾氣，又像是身處戰(zhàn)爭中的惡魔。我甚至能聞到她手上沾滿的鮮血的氣息。

“她不過是一個人格碎片。根本就不是人。她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成為我。”

陳鈺瑩有些憂郁地看向床上的陳鈺靈，好像在向某位親人告別，可嘴角的上揚卻流露出不屑。

“不準你這么說她！”黎浩宇拿起金色長矛，警惕地盯著那位女人。直覺告訴我們，那個女人很強。

“我不介意賜你們相同的禮物。”

那女人從身后拔出純黑色長刀，邪惡的凋零氣息從那柄劍里源源不斷地涌出。

那一刻我明白了勞智城的警告并非空穴來風，敵方多得是我們想象不到的存在……那柄象征死亡的黑刀究竟有多大的威能……我甚至不太愿意去猜測。我祈禱那些黑色氣流不要碰到我的軀體。

我和黎浩宇擺好了架勢，準備迎接她的進攻。正在這時，堡壘之外響起了奇怪的轟隆隆的聲音。

“什么要來了？”我和黎浩宇對視一眼，沒找到答案。

陳鈺瑩正要轉身，一個巨大的火球砸穿了半座莊園，帶著她一起墜向地面。我認出那是獅王的力量。此時他遠在天界，為什么能出手幫忙呢？正疑惑時，一個長得和譚學禮極像的少年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只不過比譚學禮高，比譚學禮成熟。

“在下獅國譚學義，參見猴王！”

“多謝學義兄相救！”我欣喜地說，“事不宜遲，我們快快逃跑！”

“猴王，你們先走！”譚學義鄭重地對我說道，“我替你們擋她幾個回合。”

“她可不是一般人……學義兄，我們先退回去，來日方長，沒必要在此處送了性命！”我焦急地說。

“正好正好……”譚學義忽然很坦然地笑了，“如果能送了性命，那再好不過。”

我和黎浩宇都傻眼了。

“我犯了死罪，殺了很多不該殺的人……一切都是為了祂。”譚學義平靜地說，“我并不后悔。禮是永遠的獅王，他會帶領獅族，我從不懷疑。我求他賜給我死，他沒有同意。”

“走吧……不要回頭……”

我來不及細想，只得和黎浩宇合力抬起那位名為陳鈺靈的女孩，以最快速度飛出碉堡。

“你把她帶回勞智城那里。勞氏科技那么先進，肯定有辦法治好她！”我說，“對你很重要的人，那就好好保護！”然后我手持金棍飛向另一邊。說實在的，我并不想那位名為譚學義的英雄就這樣隕落。我要去幫他。

黎浩宇很堅定地點點頭，背著陳鈺靈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

“其實……陳鈺瑩說得對……我們這些碎片，也許根本就是個幻影。”陳鈺靈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別聽她瞎說。”

黎浩宇背著她走啊走，只知道一直往前走。亂石和碎瓦礫擋不住他的步伐，煙塵拍打到他倔強的臉上。原來他臉上也會有這么堅毅的表情么？就像磐石，就像城墻，沙土無法侵蝕，滔天的巨浪也沖不垮。

“你知道嗎，我其實很喜歡……那個數(shù)星星的工作。”陳鈺靈有氣無力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那聲音若有若無，就像夜空里的星星那樣飄渺。黎浩宇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他想起第一次在太空艙里看到的那個穿白T恤牛仔短褲的女孩，雙頰飄著淡淡的紅暈，看上去活力四射。她背后的星河閃閃發(fā)亮，那亮光跨越光年，不知已經到達了多么遠的地方。

“那些美麗的星星，把光芒從那么遠的地方投射過來，我們永遠也抵達不了的地方……”

陳鈺靈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有時在想，那些星星是否存在，畢竟我們永遠也不能，親自前往見證它……我們只能看到它的光。”那么遠的地方，那么遠的地方，遠到我們用盡所有生命，傾盡所有努力，只能靠近它一點點……可是后來，我好像想通了。它存在與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發(fā)光，我們看著它的光，看到它們在天空中連成的線，看到它們劃過黑暗的天際，我們對著它們許愿，許各種各樣的愿，能和愛的人在一起，愛的人能夠幸福健康，愛的人能夠永遠愛下去……

淚水從她眼里流出來，在陽光下，像閃閃發(fā)亮的河流，流淌在黎浩宇的肩膀，流淌在深秋季節(jié)的風里，流淌到很久很久之前。那一天傍晚的校門口，街道鋪滿黃色的落葉，他選擇登上開往宇宙的專車。他會料想到這一切么？

“我真想活下去啊……”陳鈺靈邊哭邊說，句子變得含糊不清，如同被撕裂的膠片電影，“我想去那里，到星星那里，去看看它的真面目……我想用雙手觸碰它……”

黎浩宇雙肩不住顫抖：“我向你保證，我會證明給你看……那些星星，是真的……它們發(fā)出的光，都是真的……”

“好。這是我們的約定。”滿臉淚水的陳鈺靈露出笑容“你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也不要忘記我。”

黎浩宇覺得背上忽然變輕了，他轉頭，陳鈺靈已經化作無數(shù)只彩色的蝴蝶光影。蝴蝶在空中揮動翅膀，最終消失在天空中。黎浩宇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空，想從天空里辨認出她彩色的身影，想看看那些碎片究竟到哪里去了。可他什么也看不見，視野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那個女孩……漆黑的太空里，穿著牛仔褲白襯衫，向他招手的的女孩，那個天外來客。

“喂，我們來跳一支舞吧？”女孩說。

“我不會……”

“來來來，我教你。”

女孩的淡黃色長裙在大海里擺動。兩人在耀眼的水晶舞池里，跳起雙人華爾茲，置身于童話之中。

*

也許我想錯了。為什么？我：因為我還是很孤獨。為什么孤獨？我：我喜歡上了很多人，最后發(fā)現(xiàn)那些人都是我自己。為什么？我：他們根本不是我看到那樣的人，他們是他們自己，你說得對，伏爾泰說得對，萊布尼茨就是個王八蛋，上帝就是個王八蛋，什么單子什么秩序啊，囚禁你囚禁你！他們是誰？他們是他們，不，他們是我！我是誰？我是我，我是他們眼中的我，他們眼中的我都不一樣，那些不一樣的我組成我。那我是誰？我是我，我是我自己眼中的我，只有我自己眼中的我才是真的我！那他們眼中的我是什么？那是他們自己。他們有多少個自己？無窮無窮多，無窮無窮多，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一億倍。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