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遠處，紅魔的巨大身影已經隱約可見。

陳鈺瑩揮動著黑色大刀，想要過去和那頭兇獸會合。我沒想到，自己已經來晚了一步，譚學義的尸身散落在她腳邊，不再完整。譚學義并不是弱者，他能成功發起獅國的叛亂，這說明他的實力并不遜于譚學禮。譚學禮可是能一擊將寒霜龍王擊落湖中的正牌獸王。

“擋我者死。”陳鈺瑩說。

“我剛想說這句話，你搶我臺詞。”我不屑。

我知道她很強，這種輕蔑的態度只是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短短三秒內，我揮出了好幾十棍，每一棍都帶著千鈞的力道。

說來奇怪，我第一次帶著恨意戰斗。我恨眼前的這個女人，但我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她奪走了我許多東西，奪走了我們許多東西，又說不上那些東西是什么。我希望她的惡意永遠消失在我們的世界里。

她從容不迫地揮灑黑色的長刀，就好像一場再尋常不過的演武，每一個動作都如同設計好，按照某種固定的模式進行，我變幻多端的棍擊被她一一化解。

她的刀氣帶有令人凋零的神奇力量，仿佛巨大可怖的饕餮，能吞下所有不順她意思的事物。所有看似美好的東西在那黑色的烈焰下頃刻間便會被摧毀，就像將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送入冰天雪地。在這種詭異的力量下，我只能不停后退和躲閃。

黑色的烈焰如同火車般瘋狂行進，馬路的瀝青塊被連根拔起后又消失，閃爍的交通燈失去了光彩，被攔腰折斷。大廈的玻璃外墻裂成閃閃發光的碎片，在黑色烈焰的催動下不受控地向四面八方迸發，和腰一般粗的巨型鐵柱像在颶風中柔弱的麥稈。

很快，躲閃不及的我被她抓住機會，狠狠在我心口的位置斬了一刀，幾乎要把斬成兩段。我使出全部力氣抓住想遠去的意識。獨屬于猴王的恢復力量死死抓住我的心臟，不讓它破裂開，然后修復。

黑色的刀焰逼得我不住后退，被它觸及的皮膚都迅速衰敗，如枯葉般凋零，化作煙塵在空中消散；劇烈的痛楚如同無數柄利刃直逼我的腦海。

我從未遇見如此強大的敵人，無論是在這個世界，還是在天界。

這時候，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黎浩宇出現了。

他眼角的淚痕還沒干，表情比任何時候都堅毅。他手握長矛擋在陳鈺瑩面前，點點星芒匯聚成耀眼的光，在空中流淌，如同閃爍河流。

“那個……女孩呢？”問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男孩義無反顧地回頭撲向死亡，就好像一只蠢貨一樣的飛蛾，撲向耀眼的火光。男孩眼里的火焰失去了色彩，就像一個沒有盡頭的漩渦。

“你愛上她了。”陳鈺瑩戲謔地嘲諷道，“你愛上了一個虛幻的影子。你真是蠢到無可救藥……”

黎浩宇什么也沒說。他把金色長矛扔向高空，自己也化作光芒飛了上去，一直到看不見的高空。高空之上，金色長矛的每一個粒子都仿佛活了過來，若隱若現的金光仿佛像某個生命在呼吸一般。

“殺！！！”不只是幻覺還是什么，我看到了天空中的這一聲怒吼，是用無比璀璨的光芒譜寫的。

陳鈺瑩還沒有看到下墜的黎浩宇，天空便已經被暗金色的光芒完全覆蓋。等到她揮起劍想阻擋時，已經晚了。世界上沒有比光更快的事物。

黎浩宇已經將她踩在腳下，金光大盛的長矛居然在陳鈺瑩的鼻尖處停了下來。

“刺下去啊！”我撕破嗓子，焦急地大喊。從我頭頂留下的一滴滴鮮紅血液靜止了片刻，黎浩宇愣在原地。他的表情很復雜，好像那支矛即將刺破的不是地上躺著的惡魔，而是他自己——他的心靈和靈魂。

“不……不……你還活著……陳鈺靈……陳鈺靈……你還活著……”

陳鈺瑩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她迅猛地揮出一刀，捎帶凋零力量的黑色氣息將黎浩宇的身體肢解得破碎不堪。

他在慘叫中化作一副殘破的骨架，掉落在地面上的灰塵里。

“黎浩宇！！”我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陳鈺瑩爬起來，繼續向紅魔的方向走去。

可是很快，她停了下來。她發現有淚水從自己的眼睛里不斷地流出來。她開始不受控制，不斷回頭看向黎浩宇的尸體，就算她努力扳自己的腦袋，就算脖子都快被扭斷了，也無濟于事。

她掙扎著，試圖繼續前進，但雙腳已經不聽使喚。

最后，她拿起黎浩宇的金色長矛，捅進自己的心臟里。

贛江結冰了，在這個秋天。

上百頭白色巨龍破冰而出。我的眼睛快要閉上時，吳鑫來到我身旁拉起我。她的臉上寫滿了白色的寒冰。

看到她的面龐，我忽然像是回到了教室里。在那里，我從來不敢這樣，放肆地注視她。我又想起了黎浩宇和他喜歡的女孩，淚水從我眼里流出來，滾燙無比，要將我的眼睛灼瞎。

遠處的紅魔發出陣陣嘶吼，將怒火發泄到這座布滿火光的無辜城市里。我的怒火也從黑色的灰燼中重新升起。

白色的寒冰巨龍包圍了紅魔，向它噴涂冰藍色的強力光柱。

“我們一起去了結它。”吳鑫對我說，我點點頭。

吳鑫在藍白色光芒中化身白色巨龍，我深呼吸，滿身金光地躍上去。天上烏云散去，她帶領我穿越大廈樓宇，玻璃外墻反射著我們和陽光。前方是巨大而可怖的紅魔，一人一龍穿越鋼鐵叢林，從未卻步，像一支白金相間的利劍刺破長空，這只利劍穿越時間，穿越人潮，穿越山川和田野。

另一頭寒冰巨龍出現在我的左首，是莘瑞。龍背上還騎著一個持劍的女孩，居然是黃曉嵐。她看向我們這邊，興奮地笑著。我的腦海里閃過荒謬的念頭，當我們四個人恰好湊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想問問她們雙皮奶的紀錄片拍得怎么樣了，那些采訪片段是否遺留在某張廢棄的硬盤里，再也找不到。我們四人，終于并肩，迎向那不可戰勝的終焉之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