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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說書論時弊

第二日早朝,與百官討論,群臣聽說用錢就可以打發走耶律宗真,自然高興,多數催促早下盟書,以防生變。

郭昶作為計相,深知即使富弼談攏了二十萬歲幣,對于如今的國庫來說,仍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奈何與用兵相比,歲幣仍是最省錢的處理辦法了。

于是,富弼僅僅在京中歇息六日,復又啟程,前往遼國說和,家中妻新生幼子,也顧所不及。

這六日,京城中已經起了風聲,沒人愿意看著自家白花花的銀子流入遼國,因此,民間多有怨言。

范仲淹的家仆前往街道司送請帖時,李元惜剛送完富弼,回到街道司。富弼馬車出城時,百姓送別的興趣懨懨,甚至有人罵他沒骨氣,若不是青衫子在道旁攔阻著,富弼的車駕都要被人砸壞了,他硬是替朝中軟弱的君臣與空虛的國庫受了好一通窩囊氣!

李元惜心情也不大好,故而聽說有人攢局去聽說書,一口拒絕,縱使那人是范仲淹,也叫她沒有多余的興趣。可歐陽修寫的那個“戰”字一旦交遞到李元惜手里,她立時兩眼放光,纏著家仆問范仲淹對這個字到底有什么解釋。

家仆自然不知,于是,要想知道答案,她便必須得去聽書了。

而孟良平在早朝時,提及自己興修水庫的計劃,君臣都沒有很大興趣,就連昔日共剿鬼樊樓的吳醒言也反對說,六到八九月,正是農忙時候,這時不宜大舉動用民力,郭昶更是因為歲幣愁上加愁,誰跟他提錢,統統都是兩個字:不成。

可孟良平自己清楚,水庫不修,明年疫災照舊,賦稅收不上來,百姓生活愈加貧困不穩定,流民亂勢只增不減,朝局更是混亂。遼國向來貪婪,耶律宗真言而無信,倘若再生南下之心,大宋又得加多少歲幣去調和?倘若有一日,多少歲幣都無法調和呢?水利之重,不可再推卸了。

范仲淹家仆到時,他正斟字酌句地寫著劄子,想讓趙禎體會到水利之急,雖然說服君臣的希望渺茫,他亦需盡力嘗試。說書之事,他剛聽說就推辭不去。

“我料范先生憂國憂民,沒想到也是貪圖享樂之輩。”他叫衙役送客,家仆急急解釋,聽書不是為了享樂,范仲淹乃出自貧寒百姓家,入朝為官后,常常害怕自己與百姓脫節,做出的決定與百姓意愿相悖,因此常去民間走訪。

“這回是因為公務太過繁忙,只好去聽書鋪子聽聽民間呼聲。”家仆說著,遞上歐陽修寫的那個“水”字。歐陽修乃是文學大家,一個“水”字,寫得飄逸如飛,清新脫俗,孟良平又愛好寫字,乍一看便喜歡上了這字,又因它的含義,頓時心驚,叫衙役先行退去,走到家仆面前,鄭重問他這個“水”字作何解。

家仆笑了:“無怪民間說你和李管勾是天生一對。你兩個都拒絕了我家先生的邀約,又都因一個字改變主意,連你們問的問題也一樣呢。”

“怎么?范先生也邀請元惜了?”孟良平問道,一面為著李元惜能被器重而高興,一面,他又為李元惜擔心。

憑他為官多年的直覺,他察覺到范仲淹如今就是砸開一潭死水般的朝廷的一個漩渦,踏進這漩渦,就意味著與朝中守舊勢力的決裂。李元惜馬上就要卸任街道司管勾,臨期把她拉了進來,未知范仲淹是何考慮。

“元惜手里那個字,是什么?”他問。家仆答:戰。

瞬間,孟良平像被什么東西措不及防地擊中后腦,恍惚得一片空白。

今年元日時,他與李元惜聚在一起,也如一對鴛鴦情侶,恩愛快樂。兩人一起看了花燈,放了煙火,吃過團圓飯,好不愜意。然而,就在這一年中最輕松的時候,孟良平忽然意識到,他與李元惜在一起的時間正在減少。

盡管早就知道李元惜任期滿后就會回延州,盡管平日里也時時告訴自己,聚一天少一天,但唯獨那日,他真正感受到分別的滋味,即便李元惜就坐在他身邊,依偎在他懷里,他亦覺得不真實,好似是許多年后的自己,回到這飄渺的記憶中來了。

后來,因京城大旱,全國各地疫災多發,他這個水監忙起來連自己都忘了,偶爾見到李元惜,總是歡喜占滿心田。直到這一刻,家仆說出“戰”這個字時,他才如夢初醒,李元惜的離開,從未如此明確。

“戰……”他茫然而失落地點點頭:“宋與西夏,宋與遼的戰爭,是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他收起范仲淹的請帖,當日夜里,快到約定的時辰,便收拾了公務,驅馬去街道司接李元惜。

李元惜似乎全無對他的不舍,這令他些許落寞,不過,一貫善于隱藏自己心思的他,并未讓李元惜有所察覺。

說書鋪雖然還未開門迎客,但已經有許多人在鋪子外面等,門外立的木牌上貼著紅紙,黑字大筆寫著:國庫空虛——天災?人禍!

這題目,光是看著就有噱頭,叫人想要論個痛快——那些個聽眾們已經聊上了!

旁邊的酒樓津門包子鋪又是座無虛席,包廂和散座全滿,其中一間包廂,是范仲淹訂的,家仆在包子鋪外迎候,孟良平與李元惜到了以后,就由他引入——說來也巧,這包廂正是孟良平從前常訂的那一間,物是人非,叫孟良平好生感慨。

此時,包廂內已是賓客濟濟,人人神采飛揚,仔細聽去,多是針砭時弊之說。賓客中,郭昶、吳醒言也已就位,四人相見,無需多做寒暄,直入正題。

“我看,范希文這次是要放大招了。”吳醒言說道:“他坐鎮陜西做安撫招討副使期間,屯田久守,積極鞏固西北邊防,頗得官家信任,此次回京,官家任他做樞密副使,我看,就有栽培、支持他的意思。”

“他有大才,可是朝中誰不是科舉中過五關斬六將,才得以在垂拱殿施展抱負的大才?”郭昶說道,吳醒言笑他嫉妒,郭昶嫌棄地駁了回去:“我不是嫉妒,我是覺得,縱使是范希文想要折騰出點水花來,也不可能真有作為。”

李元惜聽著他們一來一去,不禁好奇:“范先生還未動作,郭大人就認定他不會成功,未免也太武斷了。”

“不是武斷,是的確艱難。”孟良平解釋,環顧一周,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聽聽大家所說的這些問題,大多已經固定成定式了,想要移舊換新,非得折了幾把釬子不成。”

正說著,窗外喧聲如沸,原來是說書鋪子開門營業了,聽眾們蜂擁而入,有座的看座,沒座的站著,擠不下的,就在門窗外貼著墻聽。

劉一手著一身青灰色長袍,一張長臉上嵌著兩只銳利的鷹眼,眉眼深邃,顴骨高聳,盡顯精明利落,一張鐵嘴緊抿著,仿佛張嘴就要噴刀子,傷人無數。

他先向四方來客拱手致意,最后又向津門包子鋪這一窗垂拱殿上的紫紅袍躬身而拜。

“今日,受樞密副使范仲淹公邀請,劉某要講講國庫空虛的問題。這么厲害的話題是個得罪人的活兒,我豁出去了發表些拙見,各位看官盡可抒發已見,咱們說著——”他手指著包子鋪窗前的許多人道:“說給樓上那些個朝臣聽聽,他們再說給咱們的官家聽聽,君、臣、民一合計,興許,這問題解決了,國庫也就充盈了。有勞!有勞!”

“果然一張鐵嘴。”吳醒言笑道,歪頭看去,郭昶鐵青著一張臉,扭頭回座位去了。照他來看,今日范仲淹攢的這局是故意來罵他哩。

孟良平與李元惜看他那副窘樣,也覺得好笑,這時,范仲淹正好趕到了,大家都回身來與他行禮問候。

“大家都是我邀請的朋友,既是朋友,又是閑時小聚,不必拘禮。”范仲淹說道,叫小二開了另一扇窗,好叫十幾人都能寬寬綽綽地聽書。

這回開頭便說到,權三司使事郭昶這月新算的一筆賬:宋與西夏開戰前,陜西四路錢帛糧草的花銷,從寶元元年的一千多萬兩漲到了三千多萬兩,幾乎翻了一倍。

眾人只道打仗耗資巨大,然而兩年就能翻一番,確實夸張。臺下百姓首先坐不住,紛紛議論:

“清明燒錢都不見得這么快,這些錢,可都用在打仗上了?”

“我看不見得,準有些將領趁機斂財,中飽私囊。”

“從康定元年至今,不過才三年罷了,且從去年定川寨一戰后,宋夏間便再無大的戰事,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年罷了。”

“兩年兩千萬兩!嘿!咱大宋一年國庫收入多少銀子?”

眾人七嘴八舌,劉一手把醒木一拍,定下眾人:“去年咱國庫收入,總計不過三千萬兩——樓上計相郭大人,是也不是?”

郭昶本不愿在窗前湊熱鬧,奈不過諸位同僚強邀,才擠在孟良平和李元惜身旁,一半身子偎在窗戶后,渾像個做錯事挨批評的孩子般。

這回被劉一手點名道姓,他不情不愿,也只能在同僚們和百姓們的矚目下,點頭承認:“的確,去年國庫收入,兩千八百七十三萬兩。”

“我看到了咱們李元惜李管勾也在,李管勾曾在延州鐵壁軍中,與西夏賊兵常有作戰廝殺,”劉一手看向李元惜:“李管勾,以你所見,鐵壁軍中是如何花錢的?”

好刁鉆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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