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新奴變很快有了新變化。

這天傍晚，沈赤心正在和眾將吃飯。一名斥候騎馬返回劉家堡，氣喘吁吁地跑到沈赤心屋前，說有要事稟報。

斥候即為偵察兵，按照赤軍制度，歸參謀處管。處長周練孺正在屋中吃飯，當機傳喚斥候。那斥候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沈先生，大事不好了。吉安府那邊，派了五百馬步兵，前往永新鎮壓奴變、佃變。清虜已經占領了永新縣城，縣衙也貼出了告示，不日就要出兵鎮壓各地佃變。”

此言一出，眾將大失所望。原以為永新縣城內發生奴變，赤軍可以不戰而得永新。現在看來，真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沈赤心一向樂觀，說道：“清虜出兵占領永新，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們是什么時候占領永新的？”

斥候答道：“兩天前。這五百兵馬是江西本省駐軍，為首的名叫湯國柱，為人十分囂張，揚言要蕩平赤軍，在永新城內已經殺了幾十個仆役。永新城內人人自危，很多奴仆被關入監獄，沒人再敢響應赤軍了。”

“哈哈，”沈赤心不僅毫無擔憂，反而笑道：“看來，赤軍的名聲已經傳開了。”

周練孺則對斥候說道：“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番，吃碗熱飯再說。”

眾將都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飯，就當前形勢展開討論。

沈赤心定下了規矩，赤軍在做出重大決定前，一般都要集體討論，形成一致意見。一旦做出決定，各級都要無條件地服從、不打折扣地執行。

董士禎經歷豐富，熟悉江西的局勢，說道：“那湯國柱原是豫章王麾下一員裨將，豫章王起義事敗，退守南昌孤城，令大將湯執中守進賢門。

“湯國柱是湯執中手下的裨將，暗中約降于清虜，南昌城遂告破。豫章王、建國公、進賢伯皆死于此役。沈先生，咱們若能剿殺湯國柱，江西民氣必將為之一振。”

豫章王即為金聲桓，建國公為王得仁，進賢伯為姜曰廣。去年江西反正抗清，以金聲桓為首，王得仁、姜曰廣輔之。此三人死后，被南明永歷朝廷追贈了爵位。

沈赤心贊同董士禎的意見，說道：“湯國柱是個大叛徒，千刀萬剮亦不足惜。他這五百人馬，赤軍是吃定了。雨晨，吉安那邊，耿繼茂、尚可喜兩部賊虜情況如何？”

參謀處長周練孺有偵察敵情、搜集情報之責，此刻胸有成竹，說道：“耿、尚兩賊虜已經拔營南下，此刻應該已經到了贛州。”

贛州再往南就是南安府，過了南安府就是廣東南雄府。南安府的地盤很小，只轄有四個縣城，與府一級行政級別很不相稱。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南安府之南有一座軍事重鎮-大庾嶺，又稱為梅關，堪稱是五嶺中第一險關，也是江西溝通嶺南的最重要通道。

可以說，南安府有大庾嶺，廣東就不能獨立。這就是華夏各省劃分省界時的主要依據：“山川形勝、犬牙交錯”。

此時，大庾嶺尚掌握在南明手中，南安府是明清兩軍對峙的最前沿。

沈赤心說道：“如今，離過年已經不到半個月了。耿繼茂、尚可喜兩賊酋立功心切，很可能會在年前攻破大庾嶺。”

二營長李勝不禁詫異道：“大庾嶺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南明去年在江西大敗，正當嚴守大庾嶺，豈會讓清虜輕易攻破？”

話一出口，李勝自覺失言。沈赤心料事如神，簡直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自己當面質疑他的判斷，實在是不應該。

沈赤心不以為忤，大家肯積極發言，對于決策很有幫助。他說：

“南明軍隊組織渙散，各部互相排擠，士氣低落，戰心全無。我猜，這一次清虜一定會乘春節時發動奇襲。守備疏于防備，必定驚潰。”

“哎”，李勝不由得嘆了口氣，說道：“南明就像個扶不起的阿斗，大勢已去了。不管怎樣，咱們應該派人通知守軍，要他們加強防御。”

沈赤心不假思索地說道：“理應如此。雨晨，你再派兩個得力的斥候，把消息傳給大庾嶺守將，順便去大庾嶺一探敵情。”

屋內一陣沉默，最后還是董士禎開了口，說道：“咱們剛剛擴軍，新兵缺少武器。盡管永新已有清虜進據，咱們還是應該下決心剿殺湯國柱，攻取永新，獲得武器補給。”

周練孺為人謹慎，說道：“赤軍剛剛成軍，應避免打硬仗。湯國柱雖是叛徒，卻久經戰陣，似乎不應與之硬碰硬。”

李勝性格直率，頗有些不耐煩了，說道：“大家都別嚷嚷了，吵來吵去吵到明天也得不出個結論！沈先生，您來決定吧，我們都聽您的。您說打永新，咱就打永新。您說去大庾嶺幫助明軍，咱就去大庾嶺。”

沈赤心眉頭一挑，先看了眼李勝，又環顧眾將，說道：“好！我來決定，赤軍既不打永新，也不去大庾嶺，改打吉安！我有四點考慮。

“第一，兵行險著，可以出敵不意。原先駐留吉安的耿繼茂、尚可喜兩虜兩萬兵馬，已經南下開赴廣東。原本駐守吉安府的清虜已經開往永新，吉安城內空虛。

“江西接連兩年大戰，義軍被清虜摧殘殆盡。清虜非常驕狂，耿、尚兩萬大軍又在贛南。他們絕對想不到，咱們敢在他們眼皮底下動武。

“第二，我們三百逃人在吉安駐留了一個多月，熟悉吉安城防情況。逃人暴動時，全殲了耿繼茂三十騎兵，至今還留有耿軍的甲仗、腰牌。”

“第三，吉安位于贛江與禾水交匯處，也是清虜的兵站。城內蓄積豐富，軍械錢糧無數，取之足以武裝全軍。

“第四，湯國柱五百兵馬久經戰陣，戰斗力不容小覷。咱們決心消滅湯國柱，不便硬攻，只能智取。攻占吉安，正可圍魏救趙。

“第四，三百逃人在吉安身陷囹圄，被械送京畿。如今，逃人已成赤軍，若能攻占吉安，足以振奮全軍士氣，堅定必勝信心，亦足以提振江西民氣。”

李勝拍手就好，說道：“妙！太妙了！大帥，我聽你的，咱們一定能攻取吉安，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