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撤到高州，收集潰兵，嬰城固守，暫時站住了腳跟。珠瑪喇也統領著滿洲兵，趕到高州增援。一時間，高州大員云集。

頭一件事，自然是集合開會，研究制敵之策。尚可喜是王爺，也是清軍征戰廣東名義上的主帥，端坐主位。

尚可喜之下，左為珠瑪喇，右為吳六奇，許爾顯等眾將依次坐定。他本就有些怵珠瑪喇，部隊在粵西大敗，更覺臉面無光，在珠瑪喇面前有些坐不住。

許爾顯首先簡述了前期的戰爭經過，最后總結道：“赤匪在雷州實施堅壁清野，又把主力撤至雷州府城。先鋒攻占遂溪后，輕敵冒進，在雷州城外被圍。

“我親率中軍增援，在歡喜嶺與赤匪遭遇。赤匪作風兇悍，炮火極為猛烈。中軍不能克敵，自身傷亡很大，只得還退遂溪。

“剛到遂溪，便得知先鋒大敗，水師、陸師都被全殲。我軍缺少水師，赤匪隨時可在側后登陸。因此，我力勸王爺還守高州，王爺勉強同意……”

許爾顯把棄守遂溪的責任攬到自己頭上，也算是為尚可喜開脫。尚可喜看了許爾顯一眼，向他點點頭，以示鼓勵。

珠瑪喇也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全信許爾顯的話。若沒有尚可喜點頭，誰敢撤回高州？

不過，大局要緊，珠瑪喇可不會揪著這些細枝末節不放。他聽得很認真，問道：“你說‘赤匪炮火極為猛烈’，到底有多猛烈？難不成，比我軍的炮火還猛？”

早在崇禎末年，清軍的火炮就勝過了明軍，珠瑪喇對自家的火炮極為自負。赤軍才冒出來一年，論火炮怎么可能是清軍的對手？

許爾顯對道：“爵帥，赤匪的炮火，確實比我軍還猛，主要有兩方面。第一，赤匪的開花彈射程比較遠，可在三四里的距離上開炮，威力也更大。第二，赤匪還有一種子母炮，發射鉛子射程可達一二里，每炮鉛子不下幾百發……”

珠瑪喇越聽越不對勁，眉頭緊鎖，十分不滿。他素來歧視漢人，覺得漢人不實誠，總是喜歡夸大其辭。許爾顯說赤軍炮火猛烈，也無非是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

關于子母炮的說法，更是無稽之談。明清兩代的子母炮，實際上就是佛朗機炮，這是一種后膛裝的、可拆卸子炮的輕型火炮，通常用來發射鉛子。

這種外國造的火炮，子炮與母炮之彈縫隙太大，開炮時火藥泄氣，導致鉛子威力小，射程近。歐洲早已淘汰了子母炮，清軍也更青睞射程遠、威力大的紅衣大炮。

這早已經過實戰的檢驗，許爾顯滿口厥詞，令珠瑪喇深為不滿。他忍不住打斷了許爾顯，說道：“許總兵，本帥且問你，你在歡喜嶺對陣赤匪，帶過去多少火炮？”

許爾顯老實作答：“我率中軍過去支援先鋒，走得匆忙，帶了四門威遠將軍炮、六門輕型紅衣大炮，另有銃炮無算……”

珠瑪喇已經不耐煩了，說道：“四千兵馬的中軍，只帶了十門火炮。這種火力，你有何把握應對赤匪？”

許爾顯見狀，不再說話。

吳六奇已成光桿司令，深負珠瑪喇，更不敢多說一句。

尚可喜打破了沉默，說道：“爵帥，赤匪的炮火確實非常猛烈。我們僥幸撿了一個沒有爆炸的開花彈，質地非常堅固，與我們的開花彈絕然不同。吳軍門，你說是不是？”

吳六奇也嘗過赤軍開花彈的厲害，只好說道：“確實。赤匪開花彈威力猛、射程遠，不像是用威遠將軍炮發射出來的，倒像是用紅衣大炮發射出來的。”

為了增強說服力，尚可喜特意讓人把赤軍的開花彈拿來，當面給珠瑪喇看。

珠瑪喇拿起炮彈端詳一番，說道：“像是用鋼鑄成的，摸起來又比我軍的開花彈輕。派人送到工部，請工部加以仿制。”

吳六奇是他保舉的大將，在此戰中失誤最大。珠瑪喇不便指責吳六奇，也就不能指責許爾顯，接下來便開始籌劃反擊赤軍。

他說：“粵東方面，耿繼茂戰事頗順。皇上雖然年幼，卻英明神武，乾坤獨斷，令耿繼茂恢復靖南王爵。粵西方面，雖有小挫，亦無害大局。王爺，咱們應該立即反攻赤匪。”

去年底，多爾袞意外身亡，清廷中樞權力重新洗牌。多爾袞的弟弟阿濟格企圖攝政，被削爵幽禁。多爾袞的勢力被迅速打倒，剛林、巴哈納、冷僧機、譚泰、拜尹圖等親信大臣都被處分，蘇克薩哈、濟爾哈朗開始得勢。

十三歲的福臨在這場政潮中表現出表現出高超的手腕、堅定的毅力，令人刮目相看。他以十三歲的年齡親政，乾綱獨斷，絲毫不像是個少年，倒像是個秉政多年的老皇帝。

順治帝恢復耿繼茂的王爵。相比之下，尚可喜這邊接連敗北，必須有所作為。

他贊同珠瑪喇立即反攻赤匪的提議，說道：“前番我軍戰敗，全因輕敵冒進。現在，既有爵帥親臨前線，我們正可反攻赤軍。

“本藩以為，廉州地處粵西，與廣西相鄰。我們應當聯合定南王，請定南王從廣西出兵，以一路奇兵走潯州府，入靈山、欽州，抄襲赤匪后路。

“我軍再加上爵帥的滿洲大兵，為正兵，先克雷州，再入廉州。如此遙相呼應，奇正相合，定可殲滅赤匪。”

珠瑪喇卻另有高見，說道：“請定南王派兵增援，確有必要。不過，廣西明軍尚多，定南王的主力還在與忠貞營鏖戰。他這路奇兵，恐怕難出奇效。

“我軍既已無水師，就不能在沿海部置主力，以免赤匪抄襲后路。因此，我這支滿洲兵，將繞道梧州府郁林州，先克博白，然后直搗黃龍，襲擊赤匪廉州老巢。

“王爺，你這一路，仍舊入雷州，從正面進攻赤匪。再請靖南王派兵增援你。如此，三王會剿，再加上我的滿洲八旗，剿滅赤匪絕無問題。”

珠瑪喇心高氣傲，急于復仇，恨不得立即發起反攻。

吳六奇提醒他：“爵帥，粵西的雨季馬上要來了。此刻進兵，時間上恐怕不妥。”

珠瑪喇不以為然，說道：“雨季不利于打仗，可雨季一停，就是暑夏了。我軍都是北方人，不耐暑熱。你們敗得太慘，如不立即反攻，怎么向朝廷交待？”

吳六奇不敢再說什么，尚可喜也同意了珠瑪喇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