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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克萊爾(3)

考爾警長身材瘦小,深色的頭發在腦后綁了一個馬尾。她看上去比我要小上十歲,大概三十五歲。盡管她身形瘦小,甚至有些孩子氣,但很有氣勢,這種感覺很像一名教師。考爾警長身后是一個男人,年紀比她要稍大一些,一頭銀灰色的頭發,整個人放松而和善。男人自我介紹稱,他是警長尼爾·溫斯頓。和電視上看到的一樣,警察總是成對出現。

赫伯特熱情地撲向考爾,我扯了一下狗繩,制止了它。在狗狗學校學了那么久,它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變著法兒地讓我難堪。

“沒關系的,”考爾說,“我很喜歡狗。”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揮手撣著身上可能粘上的狗毛。其實赫伯特有一半貴賓犬血統,所以不怎么掉毛,但考爾警長并不知道。她穿著一條黑色的褲子,上身穿著白襯衫,外面套著黑色的外套。樸素的衣著低調得如同制服一般。我可以確定,她和身后的溫斯頓就是昨天我在停車場車里看到的那兩個人。

“進來吧。”我說道。我們走到過道盡頭,來到明亮簇新的房屋前門處。我單手取出了郵箱里的信件,隨后伸手將兩人引向客廳。赫伯特不管不顧地脫離眾人,沖向廚房,對著空無一物的空氣大聲吠叫起來。

“二位要不要來點茶?”我對考爾和溫斯頓邀請道。

“不了,謝謝。”考爾如是說道。溫斯頓卻同時出聲道:“加奶,兩塊糖。”

我將包放在廚房料理臺上,包中的酒瓶彼此觸碰,發出罪惡而清脆的聲響。我希望考爾警長什么都沒聽到。雖然才照面,但我一下便知道,她才是兩人中不好相處的那個。我開始泡茶,然后拿出幾塊餅干放在盤子上。準備妥當后,我回到客廳,赫伯特在我的腳邊歡騰著。

“我們正在調查埃拉·埃爾菲克的兇殺案,”我一坐下,考爾便開口說道,“我想您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吧?”

“是的。里克·劉易斯,我們部門的主管,昨天給我打了電話。”

“很遺憾,”考爾繼續道,“我明白這對您來說應該很可怕、很突然,但我們想盡快與埃拉所有的朋友和同事聊一聊。這樣我們就可以盡早了解埃拉的生活,也就能鎖定嫌疑人了。”

“我還以為……”我停住了話頭。

“以為什么?”考爾追問。

“我以為……我當時以為……她是被陌生人害死的。一次隨機犯罪,搶劫殺人之類的。”

“多數兇殺案都是熟人犯罪,”考爾說道,“而且我們有理由相信,埃拉的案子也是如此。”

“里克說埃拉是被刀捅死的……”

“確實,”考爾說,“被害人遭到多次捅刺。”

“天啊。”

一陣沉默,室內只有溫斯頓喝茶的聲音,赫伯特低沉地哼哧著。

“那么,”考爾說著,拿出了一個筆記本,“您和埃拉一樣,在塔爾加斯中學教書。對嗎?”

“對的。我們都教英文,在塔爾加斯中學。哦,天啊。”

考爾沒有說話,只是等我冷靜下來。

“我是初中部組長,她是會考部的。”

“初中部是指?”

“七年級到九年級段,學生年紀在十一歲到十四歲。會考部是十年級和十一年級。備戰會考的學生,年紀大概是十四歲到十六歲。”

“所以,在工作上,你們的往來很密切?”

“是的,我們部門很小,只有六個人。我們每周都有例會,我和埃拉會協調教學進度,跟進項目進展,還有教學目標之類的。”

“她生前跟您合得來嗎?”考爾問。她可以毫不避諱埃拉已死這件事,因為她不曾認識死者,沒見過她活著的樣子。

“很合得來。”

“你們在工作之外還有其他的社交往來嗎?”

社交。用這個詞來描述我和埃拉之間的關系,似乎有些過于正式了:一起遛狗,一起吃吃喝喝,不介意些許放縱的微醺,在臉書上長篇大論地吐槽《舞動奇跡》。

“有的。”我答道。

“您最后一次見到埃拉是什么時候?”

“上周五晚上。我們去看了電影,然后又一起吃了飯。”

“只有你們倆?”

“還有德布拉·格林。她也在塔爾加斯中學工作,是個歷史教師。”

“你們看了什么電影?”

“新出的《銀翼殺手》。”我答道。

“我一直想看來著,”溫斯頓警長說道,這大概是他進門后說的第一句話,“好看嗎?”

“有點長,”我說道,“不如第一部好看。”電影的后半程我幾乎是睡過去的,只模糊記得瑞安·格斯林在雪中緩慢行走,一滴淚順著他的臉頰流淌下來。我覺得一切都是如此的難以置信,我們坐在這里討論著電影,與此同時,埃拉正躺在某處,氣息全無。

“埃拉在周日有聯系過您嗎?”考爾說。

“沒有。在《舞動奇跡》結果出來之前,我給她發了信息,但沒收到回復。”

“那是什么時候?”

“七點多吧。”

“您周末晚上一直在家嗎?看電視?”

“看了一會兒。然后我又備了一下周一的課。周一有創意寫作課。”

“一整晚您都是一個人嗎?”

“并不是,我女兒和我一起。”

“整晚都是?”

“是的,她基本上都待在自己房間里,但確實在家。”

“那周一的時候呢,您在教創意寫作課?也是在塔爾加斯中學,對嗎?”

“是的,學校在期中假的時候會開設成人教育的培訓課程。”

“您女兒現在在哪兒?”

“她去她爸爸那兒了。周一早上我把她送到了車站。她明天就會回來。”西蒙會開車送她回來,挺好的。不過這樣一來我又得跟他碰面,挺晦氣的。

考爾和溫斯頓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明顯意味著對話將出現變化,果真,考爾身子后仰,靠在柔軟下陷的扶手椅里,她話鋒一轉,說道:“埃拉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對于這個問題,我接下來給出的答案似乎非常重要。埃拉是案件的被害人,我不希望她在自己的謀殺案中還要被指指點點,不管什么前因后果,世俗似乎總是對女人有許多苛責。考爾警長看起來似乎是個女權主義者,就差在胸口印上“女權主義當如是”的標記了,但我還是不能相信她。這個問題的暗示意味太明顯了,似乎就等著我招認,說埃拉私生活混亂,因而招致了最后的糟糕下場,她并不是完全無辜。被捅死,被一把刀反復捅刺的痛苦折磨,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活該。所以我仔細搜尋著關于埃拉的記憶。復制,重播,刪除。

“她是個很可愛的人,”我開口,“非常聰明,特別有趣。沒有人不喜歡她。”

除了對她痛下殺手的兇手。我又說道:“埃拉是一位很優秀的教師。孩子們很愛她。如果知道埃拉的事情,他們一定會傷心……”

考爾對我的回答未置可否。“埃拉生前有男朋友嗎?”她問。

我就知道她會這么問。“據我所知,是沒有的。”我說。

“前任呢?”

“過去有吧,”我謹慎地說道,“最近是沒有。”

“她有特別提起過誰嗎?”

“她提過之前在威爾士教書時候,有那么個人,叫布拉德利什么的。”

考爾低頭做了筆記。“她從沒提過有什么人讓她困擾嗎?有誰在臉書上追蹤她之類的?”

待會兒我會強迫自己去查看埃拉的臉書主頁的。但沒有兩杯酒下肚,我肯定做不到。

“沒有。”我說道。

我原本以為他們會問更多的問題,然而他們卻站起身,這讓我有些意外,兩人的動作出奇地一致,似乎是有秘密的暗語一般。

“謝謝配合,”考爾說,“您提供的信息很有幫助。”

“請節哀。”溫斯頓邊往外走邊勸慰道。他官方的語氣令人聯想到美國警匪片中的老套臺詞。考爾中途停下,用力拍了拍赫伯特的頭,不讓它蹭上來貼到自己的褲子,沒再說什么。

他們走后,我來到了廚房,倒了一杯紅酒。其間,我瞟了一眼剛剛從郵箱里取出的信件,有幾封棕色信封的廣告信件,沒什么特別的,但卻有一封信引起了我的注意,信封很厚重,是奶白色的,上面的郵戳顯示著:劍橋大學,圣朱德學院。

雖然知道有些不切實際,但我的第一直覺認為信件和喬吉有關。她才十五歲,還未參加任何考試,為什么劍橋的學院會寫信給我談論她的事呢?而且,盡管喬吉確實很聰明,但很顯然,她是打算輕松地混過整個讀書生涯的。我對她的期望值也已經一降再降,理想的大學從牛津降到任意一個常青藤學府,最后我已經不再奢求,只要她讀的學校,宿舍能配有獨立衛浴就可以了。雖說已經做好了這樣的預期,但隨著我拆信的動作,一絲不切實際的期望開始慢慢在心底升起,我仿佛已經看到“我們注意到……天賦極高的學生……開放獎學金”這些字了……

可信里的內容并不是要破格錄取喬吉為格頓學院的一員。不過依然很奇妙。

親愛的卡西迪女士:

我得知您正在寫一本有關R.M.霍蘭德的書,講述他生前的故事和其作品。恰好我最近得到一些信件,我想您或許會感興趣。方便的話,您可以來我這里坐坐,我也很樂意將信件展示給您。十月二十三日后的一周,我都很方便。

誠摯祝好,

亨利·H.漢密爾頓。

英文系高級教員

我盯著這段話看了許久。信紙在手中,它似乎是從十九世紀穿越時空而來的,好像是霍蘭德親自寫給我的一樣。信紙上那個中間名字的大寫字母看起來有種維多利亞時代的古雅感覺。話說回來,這位亨利·漢密爾頓怎么會有我的收信地址呢?如果是電子郵件地址倒是不稀奇,我的電郵地址在學校網站上就能找到。亨利·H.漢密爾頓,光聽名字就覺得是個大人物。他是通過學校找到我的收信地址的嗎?拜托了,可千萬別是因為他看了那檔電視節目,難不成這位HHH先生一直在油管上關注著我嗎?他說的那些信件又是什么呢?有那么金貴嗎?非要我親自過去看,不能郵寄過來嗎?掃描件也不行嗎?

手機鈴聲響起。我希望是喬吉打來的,然而并不是,來電的人是德布拉。

“你在家嗎?”她問。

“在的,到家差不多一個小時了。”

“我剛剛給埃拉的父母打了電話。”

我也應該打個電話的,但我沒有勇氣。我見過一次埃爾菲克夫婦,奈杰爾和薩拉,他們看上去很和善,很溫柔。埃拉是他們的獨生女。

“我感覺糟透了,”德布拉說道,“對他們你能說些什么呢?你什么都說不出口。對父母來說,失去孩子是世界上最慘痛的事情。”

“是啊。”我說。

“我說著說著,自己就哭上了,她媽媽還反過來安慰我。我感覺糟透了。”

“你也是有心了,打電話過去安慰他們。”

“我不知道。”德布拉說著,我能聽到她點了一根煙。這表明她此刻不在室內,應該在花園里。里奧不讓她在室內吸煙。“但又能做些什么呢?你看過她的臉書了?”

“沒有。”

“上面全是別人的留言,什么‘安息吧’,‘上帝又召回了一位天使’。說得情真意切,好像他們和她很熟一樣,那里面有幾個人真的了解她?天啊。”

我回想起考爾警長問的那個問題,有沒有什么前任在臉書上追蹤過埃拉。

“警察剛剛來過我這兒。”我說道。

“警察,為什么?”

“他們正在找埃拉的朋友們問話。下一個可能就會找上你了。”

“天啊,那幾個小崽子肯定得樂壞了。兩個警察找上門。”

“其中一個是女警,很有氣場。”

“那他們有什么兇手的線索嗎?”

“他們倒是問了一些關于前男友之類的問題。”

“你是怎么說的?”

“我說最近沒聽說過,很久之前倒是有。”

“你沒提里克嗎?”

“沒有。”

我再次深深吸氣,為德布拉接下來的問題鎮定自己的神經,她卻只是說:“我還是沒辦法相信。埃拉死了,被殺掉了。好像一場噩夢。”

“或是小說里的故事,”我說,“我一直在想,我好像是某本書中的人物。”

“你總這樣想,”德布拉說,“想來我這兒待會兒嗎?”

“不了,我沒事。我搞了一瓶紅酒,還有赫伯特陪我。”

“聽起來很完美。我過一會兒就要去把熊孩子們接回來,然后做晚飯。里奧出去玩足球了。”

“溫馨的家庭生活啊,是吧?”

“是。就是個騙人結婚的陷阱。那明天見個面?”

“喬吉明天回來。”

“到時候給我打電話吧。也許我們能見面喝個咖啡什么的。”

“好,”我說,“再見。開車慢點。”

我站在料理臺前干掉了一杯,隨后再次將杯子滿上。接著,我點開了埃拉的臉書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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