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弗雷德從廁所回來后半個小時,我說服他把孫女的地址告訴了我,因為遺憾的是,她沒有想到要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他。眼下,她顯然是不會出現了。她住在科魯茲貝格區,就在前往我在舍內貝格區的家途中,稍微繞一小段路就能到達,于是我主動邀請阿爾弗雷德同搭一輛出租車。
“哦,我身上恐怕沒有歐元。”他表示,“不過,要是你能給我指出正確的方向……我不介意走一走。”
“那里可不是你想象中步行能夠到達的地方。”我回答,“我很愿意帶你一程。何況這也不會比我單獨打車多花多少錢。”我補充了一句,撒了個小謊。
阿爾弗雷德猶豫了,但很快點了點頭。他看上去累壞了。
“哦,順便說一句。”我伸出一只手,“我叫朱莉婭。朱莉婭·克魯格。”
“很高興認識你。”他伸出雙手,與我握了握。他的手既溫暖又干燥,摸上去很舒服,皮膚薄得有點像紙。“我叫阿爾弗雷德·華納。”
“好的,那我們走吧,阿爾弗雷德。”我們一起走向了出口。
在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中,雖然太陽已經落山,沒有什么可看的,阿爾弗雷德卻一直坐在那里望著窗外。幾處沒完沒了施工的工地,黑色的水道,還有穿插在搖搖欲墜的19世紀末公寓樓間的戰后出租屋大樓。那些大樓的窗戶都十分狹小,外觀統一且缺乏想象力,自戰爭結束起就沒有進行過現代化。阿爾弗雷德一直緊盯著窗外,紋絲不動。有那么一兩次,我聽到他在喃喃自語,但很明顯不是在跟我說話,于是我靠回椅背,閉上眼睛,琢磨著冰箱里的雞蛋還夠不夠做個煎蛋卷。如果夠的話,它們還新鮮不新鮮。
出租車停在阿爾弗雷德的孫女家位于舍恩萊恩大街上的樓前時,我已經快要睡著了。出租車司機咕噥了一句,好讓我們知道第一個目的地已經到了。阿爾弗雷德打開了車門。自從我們動身離開火車站,這是他第一次轉過來面對著我。
“謝謝你的慷慨相助。”他說,“要是你愿意等一等,我可以去看看布萊妮婭能不能給我點錢好支付我那一部分車費?”
我搖搖頭,笑了。“不用了,沒關系。就像我說的,如果是我一個人坐車,車費也是一樣的。”
“好吧,那就再次感謝你了。”說罷,阿爾弗雷德便開始從出租車里往外探身。就在這時,我注意到他的腦袋正以某種十分令人擔憂的方式顫抖著。當然,他是個老人,比我年長三十多歲,頭部、雙手偶爾會輕微發抖也是意料之中的,但這似乎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的范疇。
“阿爾弗雷德。”我叫了一聲。
他轉身彎下腰,朝著車里看過來。“怎么了?”他呼出的氣在冷風中結成了霧。
“嗯,也許我最好還是扶著你上樓梯吧。”
“哦,不用了。”阿爾弗雷德搖搖頭,腦袋顫抖得更厲害了,以至于像是快要從脖子上掉下來似的,“不必了。你已經幫了我很大忙了。此外她家就住在四層。”
這句話讓我下定了決心。我俯身靠向司機,讓他等著我把這位先生送上樓。司機聳了聳肩,從副駕駛座位上拿起了一份報紙。
“阿爾弗雷德。”我從自己那一邊鉆出車子,假裝在手提包里亂翻了一通,“恐怕我必須得跟你一起去了。這真是太尷尬了,可我,呃,我覺得我的錢還是不夠支付額外的費用。”
阿爾弗雷德直起身子笑了。這個動作似乎平復了他的顫抖,至少是暫時的。“好的,沒問題。”他轉過身,仰頭看了看裝飾在大樓正前的陽臺,“那我們走吧。”
事后看來,這似乎非常奇怪,但我發誓,我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大樓左邊被警察用封條分隔出來的幾平方米區域,更別說是里面的血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