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地鐵口的少年
走出候車廳,外面下著瓢潑大雨。米桐拖著行李箱站在屋檐下,春雨寒冷,凍得人瑟瑟發(fā)抖。高高的臺階下,干凈的雨水形成小溪流流下水溝,汽車飛馳而過,濺起清亮亮的水花。
母親用手機聯(lián)系朋友,她靜靜地站著,看著雨簾和雨水中濕漉漉的樹木,建筑和行人,耳邊只剩雨水聲,除此之外的是陌生的語言。母親談工作去了,坐上一輛車談租房協(xié)議去了。走之前仔細地叮囑她:“不要亂走,等我回來。”
一直站在屋檐下,晌午了,雨漸漸停了,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氣溫也升高了。她困倦地坐在行李箱上,瞇著眼睛睡覺。一直睡到下午,盯著母親坐過的那線的公交車的數(shù)字,一直盯,來來往往過去了好多輛,一直盯到下午,母親才回來。
又累又餓,下午去看房,簽好了協(xié)議,交了房款。舊地重來,那種似曾相識的恐懼感又開復蘇,不由得害怕起來,耳邊的烏鴉聲彌漫著恐怖。她很抵觸芒果公寓,一直站在樓梯口的窗戶口不愿意進去。
芒果公寓是一棟公寓樓,母親極力要住下,她固執(zhí)要住女生宿舍,僵持不下,母親心平氣和地跟她下樓。回頭想想錢都交了,一路走來,車費也花了,氣不打一處來:“你當錢不是錢啊,媽媽賺錢很辛苦的。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啊!”
“媽媽,我只是覺得住在那里不安全。”
母親愣了愣,帶著她離開。上了去火車站的車,在車上聯(lián)系租房房東電話退了房。兩個人饑腸轆轆地在候車廳里等候上車,米桐去車站面包房里買面包和礦泉水,讓母親吃飯。她從母親手里拿過錢和身份證去窗口買火車票。
時鐘滴滴答答地在漫長的冬夜流逝,昏暗的燈光照射在街邊的樹上,米桐走過的時候,一片梧桐葉輕飄飄地落地,單車停在樹底下,空無一人。
“又去上自習了?”陌南從巷口的小酒吧里跳了出來,攔住了她的自行車。
“沒,去商店里給我姥姥挑了件衣服。”她雙腳支地,“你又喝酒了?請我喝杯果汁唄!”
陌南把她趕下車,載著她踩著腳踏車去了玫瑰園七號街。路口上的奶茶店門可羅雀,小喇叭音質很差,聲音很刺耳:“阿姨奶茶!阿姨奶茶!阿姨奶茶!……”
“喝不喝奶茶?”
“我很少喝奶茶的,我又不是小女生。喝什么奶茶!”
“那就算了。”陌南自個兒去了。
“陌南,男孩子喝什么奶茶啊?”
“給你拿一杯。”
天空陰沉沉的,快要下雨的樣子。
“冬天還開奶茶鋪子,還真是奇葩。”她嘀咕著走進學校對面的文具店。
售貨員坐在柜臺后面,電腦開著,她吐著瓜子殼兒看電視劇。
米桐走了一圈來到了文具欄,一排排的字典,詞典,空白練習本,掃了一遍沒找到自己要買的物品。停留在精品區(qū),驚奇地看著一個原木沙漏,問了問價錢,她想了想口袋,拿了一個小沙漏。
付錢的時候隨口問了句:“你這里有稿紙賣嗎?”
售貨員指了指文具欄:“在那里!”
她再次走到文具欄,認真地,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確定沒有稿紙。拿起一本最新版本的《漢語詞典》右邊角落里有標價:95元,看了看,太貴了:“能不能便宜點?”
“8折。”
她抱著詞典匆匆走出文具店,陌南坐在街邊的座椅里講電話,右手拎著兩杯奶茶。見她出來了,掛掉電話走了過來。
“你去哪里了?找你半天了。”
“回去吧!我有些累。”她將詞典和沙漏放在他懷里讓他抱著,抱起奶茶插入大號吸管送到他嘴邊:“風好大啊,別凍著了。”看他喝了兩大口,都快喝干了,趕緊搶回來放自己嘴里喝。
邊喝邊嘀咕:“那么厲害,兩大口就喝了我大半杯。”
“你在說什么?”聽了她的抱怨,他不由地笑了。
“沒說什么,我只是說我吃什么啊,都花完了。”
“榨菜加水泡飯唄,吃上一個月,就收支平衡了。剛才字典錢不是預支了生活費了么?”他心知肚明。
“我原本想買的是稿紙啊!我這笨腦瓜子!”
“先上學,多學一些知識。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得循序漸進。”
低頭想想,售貨員也許就那意思。
巷口的時候兩個人分開了,陌南騎著自行車載她到了地鐵口。
“學校見!”
“嗯!學校見!”米桐朝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陌南……上次那個事,真是不好意思。我是認真的,只是這個世界不一樣了。”
青籮鎮(zhèn)天亮得很早,起來時開門,刺眼的光照得眼睛都睜不開,夏天的空氣都充滿陽光的味道,陽臺上曬滿了衣裳,沒有人走動,街道上靜悄悄的。
米桐打開冰箱,拿出母親做的葡萄酒,找了個小杯子,一連喝了好幾杯酸甜可口的果酒。母親交代她做紅燒豬大排,她踩著樓梯下樓取水。一排水龍頭下幾個女人在洗菜洗衣服,她站在旁邊等空出來的位置。
太陽站在西邊的廊下,濕漉漉的地面上有一些被扔掉的菜葉子。
“米桐,那芹菜的葉子我們都不吃的。”
“我很喜歡吃的,你們好奇怪哦,芹菜是香辛料啊,芹菜葉子還更香呢!”
“看你摘豆芽好費勁。”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端著一盆衣服回去了。
米桐看了看她的背影,繼續(xù)擇菜,洗干凈后拎著水桶上樓了。
一回家,母親推開她的房門:“米桐,你在么?”
房間里一片漆黑,她打開了燈,米桐和往常一樣蒙著被子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每天昏昏沉沉的,每天都如此。躺了一個星期后,母親推開她的房門,讓她換上衣服,一起去了藥店。母親心里很急,護士姐姐看了看她,母親買了一盒中暑藥。
“大熱天的,不開空調不中暑才怪呢!”
米桐“咕咚咕咚”灌下一支藥,中暑癥狀漸漸消失了。
“天氣多熱啊,熱得狗都會喝水。”狗是沒有汗腺的,人被狗咬過,沒有注射狂犬疫苗的話,動不動就會中暑。
“狗一喝水,天就會下雨。”母親挽著米桐進商場,逛一逛,很少買東西。母親很少給自己買東西,東買西買都是家里要用的,孩子還不懂一日三餐的來之不易,也不懂“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事事都得操著心。
奶奶呢,不心疼那些東西,光心疼那“嘩嘩”如流水的鈔票,“真是不當家不知炒米油鹽貴”。青籮鎮(zhèn)的物價,真是不知道該用什么來形容。
天氣有點燥熱,米桐挑了兩包下火茶,母親燒了一壺水,下胃火。前兒個扯了兩尺布,下班時帶回了一堆拖鞋,別人不要的垃圾,母親看著還能用就拿回自己穿。米桐看著很新,覺得好奇又有趣,穿了一雙,差點又趔趄哀哉,摔了自己肉疼。
“媽,我再也不想穿一次性拖鞋了。”她脫下自己腳上的拖鞋,順帶把母親腳上的那雙也扒拉下來了,生怕她再摔出點讓人心疼肉疼眼窩疼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