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早餐餅
已經五點了,米桐從后院走進廚房。關上了籬笆門,將濕漉漉的的菜放在木桌子上。光著腳穿一雙布鞋,上面沾滿了泥巴,打來一盆水,洗了一把臉,用毛巾擦干。在曦微的晨光中將菜倒在水里浸泡,瀝干,重新碼放整齊。進屋和了一大盆面做早餐餅,熱氣騰騰地放在保溫箱里,蓋上布,用自行車推到巷口去賣。街巷口人來人往,大霧籠罩,天氣十分寒冷。她跳著腳朝手心哈氣,買的人很少。
太陽出來了,白色的水汽漸漸被蒸干。米桐推著車子往回走,路過菜市場的時候,從街口的小鋪子上買了一些花種。街邊人家的后院陽光充沛,薔薇花爬滿墻,粉紅色的花朵,深綠色鋸齒狀的葉片。
去山上砍了一把竹子,捆綁后扛回家。父親將竹子劈成竹片,磨平裂口處的刺,捆扎后扦插在菜地與后院做成竹籬笆。
扛著榔頭去地里,修整了幾塊地,將花種撒在籬笆邊的空地里。采摘一籃子菠菜,拔了一籃子蘿卜,摘了幾顆霜后白菜,拎到溪水邊洗凈泥巴,摘掉黃葉,在略帶涼意的斜陽中走過長長的馬路,爬過高坡回家。這個季節,高高的院墻里掛滿了黃澄澄的柚子,菜地里矮小的橘樹上掛滿了紅色的小橘子。
客廳里正在播放天氣預報,耳邊傳來熟悉的音樂,安靜的街巷只剩橘黃色的燈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在黑暗的沙石小徑上。米桐坐在燈下一邊看電視劇一邊將剝好的花生和葵花籽放入碟子中。父親戴著老花鏡坐在飯桌邊拿出工作簿記賬,母親坐在對面整理小店里的賬單,拿出錢包里的營業額一張張數著,進出賬用本子記錄好,手指在計算器上飛快地按動,變成一個數字記在本子上。
“媽,給我一點零錢,明天我去小賣部買點生活用品。”米桐將剝好的瓜子仁和花生仁裝入保鮮袋里,再裝進鐵皮盒里,蓋上盒子。
“又要錢,花錢如流水,我賺的錢都不夠給了。”母親頓了頓,停下了手頭活兒,“你看看,這水電費,煤氣費,飛漲的物價,什么地方都得用錢。”
“我也不急著用,你先緊著店里和家里。”米桐端著空碟子和瓜子花生殼進廚房了。
天一亮,米桐就去了菜地。溪水邊的臺階上空無一人,濕漉漉的,有幾片爛菜葉子,老人拎著馬桶消失在清晨的白霧里。打開竹籬笆,在地里忙:拔草,耙地,壘土,培肥……
清晨的陽光穿透濃霧照射在路邊的灌木叢上,經冬猶青的綠植,葉片上布滿了水珠,霧氣騰騰,朦朦朧朧的,一條泥巴路消失在濃霧里。
“米桐!”陌南遠遠地朝她喊,他脖子上搭一條白毛巾,在充滿水汽的陽光下跑步。
米桐抬起頭,看了看他,低頭沒理他,撇了小半籃子蔥,去溪邊取水往菠菜地里澆水施肥。
“你怎么不理我?”陌南跑了過來。
“你每天都晨跑嗎?”米桐放下手中的活兒,直起腰擦了擦頭上的汗。
“待會兒我去巷子口等你。”陌南看了看她籃子里的蔥,重新跑回去了。
米桐愣了愣,心里暗自忖度:是不是自己在巷子口賣早餐餅被他看見了?
回到家里,放下籃子,將小蔥浸泡在清水里,母親已經去店里忙了。進屋將鞋子換了下來,用毛巾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父親在書房里,家里一點聲音都沒有。進廚房做早餐,浸泡好的黃豆洗凈放入豆漿機,加水后打豆漿,豆漿機發出的轟鳴聲,讓人耳朵發麻。
半個小時后,豆漿機停止運作,倒出豆漿用往濾勺上鋪過濾布,過濾出豆渣。豆漿倒入干凈的器皿里煮開,放入白糖就可以喝了。豆渣里敲入一個雞蛋,放兩勺面粉,幾克鹽,一把蔥葉,調成糊狀,放入鍋中攤成薄餅,卷土豆絲、豆芽菜和黃瓜絲,一年四季都可以做來當早餐吃。
煮一鍋小米粥,切半顆蘋果一起煮,非常營養的早餐粥。這是母親愛喝的。
做好早餐,擺好碗筷,蓋上蓋子,推著車子出門了。
街道上人來人往,嘈雜的聲音充斥耳膜。
母親的小店門口排起了長隊,早餐鋪十分熱鬧,遠遠地聞到了茶葉蛋的味道。米桐在街頭站著,偶爾有人過來問早餐餅怎么賣。
她笑了笑說:“五毛錢一份。”
買早餐餅的都是學生,溫書溫太晚,早上來不及吃早餐,路上邊走邊吃。她拿出一張熱乎乎的餅子,香油混合著蔥香,小孩子特別喜歡吃,一杯豆漿一元錢,一份早餐大約兩塊。
五點出攤,天氣特別冷,她跺了跺腳,朝手心哈了一口氣,一直到八點,早市上人漸漸少了。她數著一堆零錢,放入錢包里,蓋上箱子,推著車回家。街邊上有新開的蛋糕店,里面有泡芙賣,八塊錢一斤。
她看了看:好貴啊!母親有空的時候會帶她出去逛街,買鞋子,買衣服,路過的時候會買一些零嘴,有泡芙或甜蛋糕會買幾個。對于食物的記憶,比起其他的,記憶更為深刻,或許是因為那些零嘴都很貴很難吃得到吧!她老是這么想,慢吞吞地走過街角,口袋里有錢心里就十分踏實,莫名地快樂。回憶起小時候,在農田里割稻子,累得不行,可看著那么多沒割完,又繼續收割。一鼓作氣,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她都不知道為什么大人會有那么多力氣,仿佛怎么使都使不完。
一覺醒來突然發現左邊的被窩空了,她一連喊了幾聲:“米粒!米粒!你在么?”空蕩蕩的房間,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木質地板上,院子里傳來雞鳴聲,已經晌午了。
她敲了敲腦袋才想起米粒已經送去幼兒園了。坐在陽臺上,陽光隔絕在玻璃窗外,翻開《荒村公寓》瀏覽,記錄了幾個詞:記憶幻覺,臆想,進士府,水泥路,東排村。
透明的影子附在米桐身上,她開始夢魘。隔壁殺豬聲起,影子從她身上分離,從窗戶里出去了。
端午母親殺了一只鴨,米桐好奇地看著一個透明的鴨影子,短暫停留后如水花般消失。她想:動物是不是有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