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午后的地鐵站
- 小木屋下的三葉草
- nvue
- 2321字
- 2023-12-26 15:25:12
第三章午后的地鐵站
2008年,夏,青籮鎮(zhèn)。
車廂里冷氣很足,米桐裹著毛毯睡著了。陌里站在窗前,窗外是浩瀚的海水,藍色的海水無聲地洶涌著。海風帶著咸濕的味道,泛起一道道白色的浪層,漁船“突突突”地在海面上作業(yè),天漸漸亮了。
睜開眼看了看車窗外,茫茫的海水泛著迷濛的藍色的光:“這車還在海面上嗎?”
“你醒了。”
“嗯!”她掀開毛毯,在走廊里伸了個懶腰,隨手抽了一份報紙,看了看去餐廳吃飯。
宛城的夏天十分炎熱,米桐穿著人字拖,短褲背心,扎著一個高馬尾,在熱鬧的街巷里吃冷飲。夏蟬在河邊的柳樹上聒噪地叫著,持續(xù)一整個夏天。
早晨的市場十分熱鬧,新鮮的海魚。母親與她一起出去買菜,小黃魚,小墨魚,帶魚,掛漿后油炸,做成下飯菜,補充蛋白質(zhì)和鈣質(zhì)。宛城人會煮一鍋泡飯,一小碟蘿卜干,很可口的早餐。
母親出門上班去了,米桐抱著盆子去公共浴室洗澡,洗完澡坐在沙發(fā)里蹭鄰居家的Wifi邊吃早餐邊玩手游。太陽照進院子里的時候,去公園里溜達,坐在躺椅里曬太陽,光線刺眼,翻開一本書蓋在眼睛上繼續(xù)假寐。
陌里蹲在河邊釣魚,米桐站在石橋上嗑瓜子,扔得陌里一頭的瓜子殼。
“你給我下來!”他抓狂地扔下釣魚竿,抬頭惡狠狠地吼她。
“這么臭的水,能有魚?想想就覺得惡心?!泵淄┼就暌话?,拍拍手又開始新的一把,瓜子殼片片如雪花般灑落在他頭上。
“你還有完沒完!?”
“算好的了,沒給你頭上磕出頂綠帽子來?!闭f完米桐跳下土墩兒,把他的魚桶扒拉開,“看看,釣了個什么稀奇古怪玩意兒?!?
“看看有沒有小龍蝦。”
“你別嚇我,這滿嘴的機油味,你敢吃啊?”
他憤怒地朝她看了看,那忍而不發(fā)的憋屈的表情讓人看著著實痛苦。她抱著腿坐在他身邊,盯著水面不說話。
“你不生我氣么?”
“?。俊甭牭剿穆曇?,他轉過頭好脾氣地看了看她,“有什么好生氣的,你別嚇跑了我的魚。”
“你小區(qū)的枇杷果,我吃了好幾回了,很甜,水分也很足?!?
“你說那個??!都沒人摘,居委會老大媽不讓摘,你下次別去摘?!?
“哦。”
亂草堆里點綴著幾株白色的雛菊,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電影了。依稀地記得電影里的場景:一座獨木橋橫跨深溪,一片綠色的草地,夏天絢爛的陽光,一輛單車,一個身著白色長裙的女孩背著畫架走過晃晃悠悠的獨木橋去山里寫生。
2015年,冬,宛城。
宛城的街道干凈整潔,漫長的街道,車流穿梭不息。走過一條狹小的巷道,橋邊有一株綠色的草,有齊人高,開出小朵小朵的黃色花朵。她拿出手機,白色的格子線里出現(xiàn)了一朵特寫,一朵小花。
木橋,流水,白墻,青竹,自行車的鈴聲,一段如流水般的記憶在鶯飛草長的三月浮現(xiàn)。
青綠色的銀杏樹葉,雨后的土壤散發(fā)著清新的雨水味,晶瑩剔透的雨水點綴在綠葉上,風吹過,雨滴簌簌下落,一把把綠色的扇子在枝頭搖晃。寂寥的城市,孤獨的靈魂在雨水里浸泡,化作街頭水汽裊裊的餛飩鋪。
陌南坐在櫥窗里吃水煮魚丸,修長的手指快速地點擊鍵盤,如蜻蜓點水般輕盈。隔著手機屏幕,米桐用指腹輕輕地劃過他嘴角的紅油,仿佛他就坐在自己的對面,眼神溫和地看著她。
盯著他那件白色的襯衫,她輕輕地捻起那顆白色的小紐扣,輕輕地敲打桌面:一下,兩下,三下……
夜色中的街道亮起了霓紅,大盆大盆的白色長釘螺在煤爐子上微微冒著熱氣,米桐試了試一雙白色布鞋。拿著鞋去付錢,將舊鞋扔進了垃圾桶。
米桐坐在電影院門口的梧桐樹下,一只白鴿在地上跳躍著覓食,米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將鴿子收入鏡框。鏡頭里突然多了一雙白色的布鞋,她愕然抬頭,是陌南。
“你個死女人,趴地上做什么?”
“邊兒去!”她撐地一躍彈簧般站了起來,“關你屁事?!睂⑹謾C溜進大口袋,甩甩頭朝路口走去。
“米桐,你去哪里?”陌南雙手插袋定定地看著她。
她回過頭:“逛店。這里有一家書店,要不要去看看。”
“悶了來籃球場找我?!彼D身走了。
她愣愣地看了看他,風很大,她理了理嘴角細碎的長發(fā),端著相機對著一面墻蹲了半個小時。補了個妝,進商場辦公用品與書籍區(qū)買了一堆紙筆用品。路過鞋鋪的時候,又看到了相似款的白色布鞋,心里嘀咕:最近怎么這么流行這種款式的布鞋?
裹了裹風衣,抱著一堆面包進地鐵站。地鐵口的茶樹結出了桃狀的紅色花骨朵兒。地鐵的風吹過長發(fā),白色的燈光照在地面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影子。
陽光照在站臺上,時光仿佛回到了年少時的午后,陌南與她一起坐在欄桿上,空蕩蕩的站臺,銹跡斑斑的鐵軌,青灰色的鵝卵石,一條鐵軌伸展向遠方,石頭的縫隙里長出了一株細小的草,隨風輕輕擺動。
他叼著一根草,雙手放在腦后,仰躺在欄桿上。米桐一身白色的棉布長裙,白色的布鞋,一頂白色的草帽,她輕輕地拉開那枚兔毛皮夾,拿出一塊玉佩,放在他眼瞼上。
冰涼的碰觸,他驀地睜開眼,靜靜地看著她:她眼神清澈,像一汪清泉,沒有任何雜質(zhì)。
“不要鬧了。”他拿下玉佩坐了起來,她輕輕地將玉線繞過他的脖子,拉緊線打了個結。
兩個人坐在堤上,腳自然下垂。火車還沒有來,陽光已經(jīng)漸漸失去了溫度。
“陌南,在我的記憶里,一直有一片水邊草灘,干旱的季節(jié)土地裂出泥鰍般大小的裂縫,一場秋雨下來,蓊蓊郁郁地長滿了田字草。小小的草,細細的草莖,在略帶寒意的深秋生長。好懷念那樣的黃昏哦?!?
說完她靠在他肩膀上,閉上眼睛,用草帽蓋住了臉。
“你說水里的冰能凍住水,為什么不能凍住時間?”米桐似睡非睡,陽光慵懶地照在身上。
“生命本身就是一個成長與衰老的過程,誰也不能左右,包括人自己?!?
米桐在涂鴉本里畫了一棵樹,一叢草,一束陽光,其余的是空白,在空白處寫了一個單詞:TIME。時間是種很奇妙的物質(zhì),虛無縹緲,無法觸摸。時間就是生命的流逝,看水,時間在水里,看花,時間在花里,看鳥時間在鳥里。
陌南與米桐坐在車廂里,荒蕪的景致,偶爾略過一片明媚的黃。米桐將手指放在透明的車窗上,燦爛的陽光在油菜花上流淌,清亮亮的流水,濕漉漉的臺階,空無一人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