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瑞迪教派的健康之謎

黃油味、奶油味、咸咸的味道、甜甜的味道。猶太可頌餅（ruggaleh）簡直是入口即化。第一口咬上“jerbo”千層糕（一種匈牙利猶太人的傳統糕點）給我的感覺也是如此，它是由巧克力、核桃仁和杏子醬一層層地疊在一起的。我在以色列的伯尼布萊克逛了卡茨烘焙店（Katz's Bakery）。這可是“哈瑞迪饕餮”之旅中最受歡迎的一站。

哈瑞迪教派是猶太教極端正統中的一個支派，其起源可以追溯到19世紀晚期。12如今，這一群頭戴黑帽、身穿白襯衫、衣著保守的團體人數約占以色列全國總人口的12%，預計到2030年這個比例將會上升到16%。13我發現卡茨烘焙店里的所有糕點都極其美味。然而，這些美食絕對無益于健康。事實上，黃油、糖和脂肪這些成分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哈瑞迪猶太人中出現肥胖的概率是以色列世俗猶太人的7倍。14負責我們這次旅行的是一位名為皮尼的哈瑞迪猶太人，他很幽默。當我問他傳統的哈瑞迪飲食中會包含多少蔬菜和纖維時，他說非常少。

飲食結構并非哈瑞迪人生活方式中唯一的不健康因素。盡管以色列是一個全年平均有288個晴天的國家，哈瑞迪人還是嚴重缺乏維生素D。他們保守的著裝準則意味著在日常生活中，他們連手腕部位都照不到陽光。而體育鍛煉呢？任何激烈的活動都要盡量避免。15無論用現代的哪種標準來衡量，皮尼和他的同胞們顯然都過著不健康的生活。

哈瑞迪人在經濟上也沒有什么保障。大多數男人會選擇不工作而去專門研究《律法書》（Torah），而且盡管63%的哈瑞迪女性有工作，并通常是家里的經濟支柱，但由于她們在很大程度上還要照顧家庭（哈瑞迪婦女平均會生育6.7個子女，比以色列全國的平均數多3個）16，大多數人的工作時間還是會少于非正統派的女性。她們還通常會從事教師等薪酬水平相對較低的工作。17結果是，超過54%的哈瑞迪人生活在貧困線之下，相比較而言，非哈瑞迪的猶太人之中只有9%的生活水平低于貧困線。哈瑞迪人通常每個月的人均收入（3500新謝克爾[1]）也只有非哈瑞迪的猶太人的一半。18

基于以上所有的指標，人們會判斷哈瑞迪人的預期壽命要短于一般以色列人。畢竟，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研究表明，長壽與健康飲食、體育鍛煉以及社會經濟地位之間存在顯著的正向相關性。

然而令人感到神奇的是，哈瑞迪人的表現似乎反其道而行之——73.6%的哈瑞迪人形容自己的健康狀況“非常好”，而其他族群中，這一比例只有50%。19如果不是因為哈瑞迪人的預期壽命確確實實高于平均水平，20我們可能會忍不住對這一統計數據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哈瑞迪人自我感覺良好、一廂情愿罷了。大部分哈瑞迪人所居住的幾個以色列城市，在預期壽命方面無一例外都遠高于全國的平均水平。21在哈瑞迪派人口占比達到96%的伯尼布萊克，新生兒的預期壽命要比根據該城市社會經濟排名的預測值高出了整整4年。22總體而言，在哈瑞迪人主要居住的幾個城市中，哈瑞迪的男性壽命比預測值高出3年，而女性壽命比預測值多了將近18個月。另外，其他的研究也發現，根據自述的生活滿意程度調查，哈瑞迪人的得分也高于世俗的或信仰虔誠度一般的以色列猶太人或阿拉伯裔以色列人。23

當然也有一個可能的原因，在如今形成的這個群體之中，很多哈瑞迪人的祖先都來自同一個波蘭或俄羅斯的猶太人村莊，而且絕大多數人互相通婚、共同擁有某種特殊的基因組合，使得他們先天就健康狀況良好。但在現實中，長時間缺少外來的新鮮基因注入會讓族群更有可能產生家族性遺傳疾病，而不會造成群體性的長壽。

人們可能也會認為哈瑞迪人的健康秘訣在于他們的信仰，因為有多項研究表明信仰會帶來健康紅利。然而，導致這種紅利的原因更多地被認定為參加與宗教相關的團體活動，而信仰本身只占很小的一部分。24正如一項被廣泛引用的研究表明，參加一些宗教儀式，而不是簡單地證明自己是虔誠的，可能會使人們的預期壽命增加7年之多。25

盡管由于新自由主義對個人主義和利己主義的重視，社群的價值遭受了種種否定，但對于健康，社群似乎擁有其獨到的好處。而對于哈瑞迪人來說，團體生活就是他們的全部。

這一緊密團體中的成員在他們幾乎全部清醒的時間里，都在一起祈禱、一起做義工、一起學習、一起工作。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一年到頭有很多圣日和節日，都要求社群的成員們聚集到一起。在住棚節（Sukkot），主人家會邀請客人們住進蘇克棚（sukkah）——在這種有著棕櫚葉屋頂的臨時建筑物里，他們要同吃同住一個星期。在普林節（Purim），街頭上會充斥著奇裝異服的各色狂歡者——彌漫著狂歡節和萬圣節相結合的氛圍。在光明節（Hanukkah），鄰居們、朋友們還有鄰居們的朋友們共同點燃“七枝燭臺”（menorah），吃著果醬甜甜圈。婚禮、受誡禮（bar mitzvahs）和葬禮每次都會吸引到成群的人們，聚在一起好幾天都不散。當然還有每周五的晚上，大批的孫兒、表親、表親的表親還有親家，會歡聚在餐桌旁共享晚餐，一起守著安息日。

然而，哈瑞迪人并不僅僅是在一起祈禱、一起玩樂。若是有人陷入危機或者有需求，他們還會相互提供切實的幫助和支持。幫助照看孩子、提供飲食、送醫送藥、提出建議和忠告甚至還有必要的資助，只要生活陷入困難，他們就會互相支持。因此，哈瑞迪人當中只有11%會聲稱感到孤獨，而在以色列全部人口中，這個比例是23%。26

以色列內蓋夫荒漠本-古里安大學的衛生經濟學和政策教授多夫·切爾尼霍夫斯基（Dov Chernichovsky）多年來一直在研究哈瑞迪人。他認為，雖然宗教信仰對于哈瑞迪人高出平均的預期壽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他們家庭中和團體中的強力紐帶才是更關鍵的因素。27“孤獨縮短壽命，友誼緩解壓力。”這位教授言簡意賅地總結。對于哈瑞迪人來說，他們互相提供的照料和支持可能就是讓他們更長壽、更健康的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