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十來日的功夫,顧母便去世了。
雖說文水琴不用為顧母守孝,可到底沒有親家剛?cè)ナ溃€沒出頭七,便趕著嫁姑娘的道理。
文言澈入宮向乾帝稟明緣由,最終定在五月十二日成婚,既沒違背圣旨,也在最大限度下表明了他們對顧母去世的哀悼之情。
許是為了堵住悠悠之口,乾帝將臨安伯府的一應(yīng)事宜都交給了太子妃臨安伯仍舊昏迷不醒,唯一的老母卻絲毫不懂官家嫁娶之事,此次又是在文水琴娘家大嫂的孝期內(nèi),別人少不得會議論一番。
為了表明他的感恩之心,也為了表達(dá)他對臨安伯府、對文府等人的器重,更為了安撫住楚家、薛家,乾帝不得不如此做。
文家與顧家素來親厚,又因著要在顧母病逝后一個月嫁文水琴,除文水琴外,文家中諸人都去了吊唁。
這一日,文水姝才從顧家回來,還不曾歇息,茹姨娘便來了。
有三四個二等丫鬟攔著她,嘴中忙忙道:“茹姨娘先等會兒,姑娘在更衣呢。”
茹姨娘一心往里面走,哪里聽她們的話,嘴中道:“姑娘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我是她的親娘,有什么我不能見的,你們再攔我,仔細(xì)你們的皮要緊。”
文水姝聽見吵鬧聲,也不更衣了,看了丹青一眼,轉(zhuǎn)身坐在炕上。
丹青嘆了口氣,只要她想進(jìn)來,無論再多人也攔不住這個姨娘。
只是她也不想想,姑娘才從那邊府里回來,身上必然疲憊,此時還要來打攪姑娘,一點(diǎn)也不為姑娘著想。
丹青一面想,一面往外面走去,制止了梅兒幾人,示意她們下去,給茹姨娘打了簾子,迎她進(jìn)來。
茹姨娘得意的看了梅兒幾人一眼,她就說吧,姑娘是從她肚子里落下來的,還會不幫她?
見著茹姨娘與丹青進(jìn)去了,梅兒轉(zhuǎn)身便啐了一口,“呸。真拿自己當(dāng)夫人太太了,不過是個姨娘,比我們高貴不了多少,還沒秋容秋姿姐姐她們說的話頂事呢,竟也拿自己當(dāng)主子。”
竹兒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也不知她哪里來的氣焰,竟如此囂張。若不是太太仁慈,抬了她與蘭姨娘做貴妾,她哪里來的如今的體面。什么親娘,正房里住著的那個才是親娘,她又是哪里來的親娘。”
蘭兒雖也不喜她,到底性子柔和些,勸著兩人:“罷了,姑娘那里已經(jīng)不好過了,我們還來添亂,忍忍也過去了。”
菊兒年紀(jì)最小,不滿都表達(dá)在了面上,道:“同是貴妾,蘭姨娘從來不這樣,各位姑娘們也愿意和蘭姨娘說一兩句話,偶爾打趣一會兒。甚至太太還想著要教蘭姨娘管理庶務(wù),偏蘭姨娘不喜這些,都拒了。”
竹兒一聽來了勁,“就是,蘭姨娘這樣的性子,太太姑娘們也喜歡,老爺也愿意去。瞧瞧五姑娘和六姑娘,姊妹們都愿意與她們玩,偏我們姑娘攤上這么一個生母,凈惹事。”
梅兒也附和著道:“若不是她,我們姑娘這性子誰不喜歡誰不疼的。今日來又不曉得要說些什么,總有一通好氣受了。”
幾人正說著,便聽見旁邊有丫鬟咳了一聲,眾人會意,都趕緊閉了嘴,各做各的去。
卻還是遲了,讓丹青看見了院里眾人的把戲,皺眉說道:“姑娘們也都收著些兒吧,到底不是天天來,忍一會兒。沒得讓別人看見了反說我們姑娘不會教導(dǎo)下人。”
眾人聽了,都混說曉得了,以后再不這樣。
菊兒見她出來了,上前問道:“姐姐怎么出來了?”
丹青捏了捏她圓嘟嘟的臉,“茹姨娘有話要與姑娘說,便打發(fā)我們出來了。”
菊兒聽了,不滿的咕噥道:“能有什么話說,又來給姑娘找氣受。”
誰知丹青卻聽見了,右手食指與中指一彎,便往她頭上敲去,道:“菊兒,你可要仔細(xì),才剛說了,你又犯?”
原來,薛氏看茹姨娘一直不安分,而文水姝隨著年紀(jì)大了,反而愈加沉默起來,怕她受了委屈不肯說,丹青又是大丫鬟,心里只能有她主子,自是都聽文水姝的。
因此,薛氏便找了四個知根知底的家生子放到她房中,好讓薛氏能夠及時了解文水姝這里發(fā)生的事,以免文水姝一時受了委屈堵在心里,傷了身子,或是一時轉(zhuǎn)不過彎,走錯了路,害了自家人。
便是這梅蘭竹菊四人。
別人均不知她四人的身份,只當(dāng)是與其他姐妹院子里的丫鬟們一樣按例分配的。
且說文水姝將丫鬟們打發(fā)出去后,便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她實(shí)在累得慌,沒精力與茹姨娘打哈哈。
茹姨娘見她沒有說話的意思,便自己腆著臉主動開口,“姑娘可有為自己以后著想過?”
文水姝只是因生母的刻薄不受他人喜歡,從此變得小心謹(jǐn)慎起來,卻不笨。
因此,茹姨娘來她院子里時她雖不知這次又是為了什么,但經(jīng)她這一開口便什么都明白了。
但她生得這么大,茹姨娘從未為她打算過,每次冠冕堂皇為她好的話,必是對茹姨娘有益處的。
幸而她不是個雷厲風(fēng)行的人,待最初的不平過后便冷靜了下來,也就不會做出出格之事。
這一次,她仍然裝著糊涂,“姨娘這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懂。”
茹姨娘以一副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盯著她,那模樣仿佛恨不能往她腦袋上敲去,看看她腦子里究竟都裝了些什么。
“我看你是真的糊涂了,你瞧瞧你三姐姐,當(dāng)今圣上親自賜婚臨安伯,那臨安伯是什么人。為了救圣上,他父親犧牲,他至今昏迷不醒,整個大漢誰人不知?從今以后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文水姝的面上閃過一絲嘲諷,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那也是臨安伯醒了之后的事。
茹姨娘說的慷慨激昂,奈何文水姝像是沒聽見一般,由始至終只是低著頭,氣的茹姨娘一陣皺眉,說話聲音都不禁大了點(diǎn),又想起外面一地的丫鬟以及薛氏的手段,只能壓抑著自己的性子小聲說道:“你三姐姐又是個得寵的——偏她那個臭雞蛋脾氣,眾人都喜歡——老爺不愛經(jīng)商是眾人皆知的,府里的鋪?zhàn)樱闳齻€姐姐分了,兩個妹妹分了說到這我就來氣,同是姨娘所生,你看看蘭姨娘生的那兩個,多得人歡心”
見文水姝始終不搭理她,她也不再指責(zé)她,繼續(xù)道:“府中再留下一些,你還剩多少?”
無論她說什么,怎么說,文水姝始終沒看過她一眼,茹姨娘心里存了氣,忍不住又抱怨起來,“你瞧瞧小五整日里和嫡姐們混在一起,小六也會說話。獨(dú)你從不主動開口,三姑娘面前跟個啞巴似的,就什么都不會說了?前兒三姑娘說要教小五,你為什么不叫三姑娘也教教你?”
一席話下來,口干舌燥,偏對面那個人不知曉在想些什么,沒有一句話不說,連半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著實(shí)急得茹姨娘夠嗆,“來這么半天,你倒是說句話,當(dāng)真啞巴了不成?”
文水姝聽她罵了起來,終于抬起了頭,直視著茹姨娘,略帶不滿道:“姨娘是誰?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