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慶愈見她低頭沉思,右手食指無意撥弄著書頁,十指纖纖,蔥白如玉。
視線隨著她坐得筆直的身子往上移,櫻桃小嘴緊抿著,長睫剪剪,雙眉緊蹙,即便不說話,僅是小小的兩個動作,都美如一副畫。
想起她方才有意施放魅力,誘惑唐瑞,下意識的忽略掉心中的不快,促狹道:“奶奶當著我的面誘惑我的小廝,當真是好手段。”
聽著他語氣中的譏諷,楚筱悠柔柔笑著,仿若毫不在意,嘴中卻絲毫不讓,“爺沒調教好自個兒的人,如何怪得我?”
這樣的話,她卻說得溫柔和緩,忽略掉字面的意思,著實讓人舒坦。
韓慶愈并不生氣,也笑著道:“如此說來你手下之人倒是調教好了?”
這句話他說得古古怪怪,倒像是別有深意。
楚筱悠心中留了意,嘴上卻疑惑道:“爺是覺得哪個不如意,我回去換了她。”
“不如意到沒有,”韓慶愈笑得越發開心了,“如意的倒是有好幾個。”
聽著像是在問她討要妾室。
也是,她進府一年了,不止妾室,他連個通房都沒有。
也該給房里添個人了。
“哦?”楚筱悠順著他的話,“爺倒是說說,哪些是讓爺如意的,我好提了出來伺候爺。能讓爺看上的,定是姿色不凡,能力也出眾之人,如此埋沒了她們我也是不忍心的。”
韓慶愈意有所指的往門外看了一眼,轉而又揮揮手,“也罷也罷,不與你搶人了。”
說是這么說,卻仍舊不死心的盯著楚筱悠。
此時在外面的,除了唐瑞,便是緣兒。
楚筱悠也裝糊涂,惋惜道:“既是這么說,我也只好留意著,私下里想想爺心儀之人。”
楚筱悠說得溫婉大氣,好一副大家主母的氣派。
心中卻氣惱韓慶愈的幼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她既然敢用緣兒與伴月,自然不會懷疑她們。
韓慶愈這么明目張膽的挑撥離間實在可笑。
韓慶愈愜意的坐在椅子上,人看是人,鬼看是鬼。楚筱悠是由趙氏一手教導出來的,即便她現在不信,次數多了,她心中多少也會存下些許疑惑。
而這點疑惑,足夠讓楚筱悠要了她們的命。
一旦楚筱悠身邊沒了大丫鬟,提拔上來的也是他武國公府的丫鬟,一舉一動他便都清楚了。
“都說女子愛上了一個男子,”韓慶愈看著楚筱悠,慢慢悠悠道:“平日里再機靈的人也會變得愚蠢不堪,凡事看得再輕的人也會斤斤計較、患得患失。”
楚筱悠神色如常,她不是來聽他挑撥離間的,問出方才存在心中的疑惑。
“臨安伯是三等伯爵,比鄉下人好了不知多少,為何要擔憂琴妹妹?”
見楚筱悠心情完全沒受影響,韓慶愈也不在意,又躺回了椅子上,他也沒打算一擊即中。
說到底這事能成最好,不能也礙不著他什么事。
隨口道:“聽著是三等伯爵,每年也有四百六十兩俸祿,”韓慶愈頓了頓,看向楚筱悠,四百多兩在平民之中是天文數字,可他們這樣的人家根本不值一提。
她卻并未如他所愿皺眉沉思,仍然微微笑著,一派專注。
“你自己在管理庶務,先不說外面的禮品往來,只說府中的開支用度,這幾百兩都是不夠的。他們又沒有鋪子,你家三妹妹嫁過去少不得要動用自己的嫁妝貼補。你說,她能貼補到何時?”
“臨安伯府加上琴妹妹也才三個主子,不比我們府中人口多,開銷自然也沒有我們府中的大。”楚筱悠當然不同意他的話,俸祿少但他們人口也少,與諸位勛貴往來也少,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韓慶愈看穿楚筱悠的想法,點了一句:“他是三等伯爵。”該有的禮數一個都不能少,不管熟不熟。
楚筱悠醒轉過來,暗嘆一聲,到底還是當局者迷。
她太過于憂心琴妹妹,不是不知曉,只是她不愿相信,腦海中一浮出這個想法便又被打了回去。
調整好情緒,對韓慶愈道“我沒有爺見得多,自然不知曉這些,爺不說提點我還看我笑話,我不服。”
韓慶愈見她一副嬌憨模樣,雖知曉她是裝的,卻也樂于看。
哈哈笑道:“不過是提前給你說罷了。這些都沒有,更莫提你三妹妹每日一兩燕窩的定例了。”
又見楚筱悠膚若凝脂,十指纖纖,更是玩味了,“你們女人怎么保養的我不知曉,只是,也許這幾年看不出,可若等到我母親這么大年紀時,她看著定然比你們老上許多。”
他不曉得,楚筱悠卻是知曉的,姐妹中誰都好打發,唯獨一個琴丫頭不論頭油,花露油還是香皂胭脂都是要拿花草自己制作的,鉛粉等物是一律不準近身。
每日里補血益氣滋陰養顏的東西不知吃了多少用了多少,甚至官中的錢都是不夠的,全動用的姑媽鋪子里的錢。
“他到底是個閑官,府里人口又少,也沒有太大出處。”她到底是心有不甘,仍然在辯解。
韓慶愈見她真的較真了起來,笑道:“悠兒,你這樣執拗究竟為了什么?”
楚筱悠一愣,她也隱隱覺得自己今日有些執拗,卻沒有深究,不想韓慶愈直接問了出來,柔柔道:“并沒有什么。”
韓慶愈雙手交叉枕在腦后,不再看她,“圣旨已下,你無權更改,也不能逃避現實,早些認清為是。到底,”
轉頭看向楚筱悠,她是楚輕揚與趙氏的獨女,以如今形勢,夫妻兩人教她的定然不止內宅之事。
圣旨下得匆忙,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他不信她還沒看懂。
只是看懂是一回事,相信不相信又是一回事。
如此想來,她倒是比楚府里的那個楚宣王妃更有人情一些。
有此一層想法,他也不忍再過多打擊她,轉了話鋒,笑道:“左不過等你三妹妹嫁過去后,你私下里或接濟一番,或把哪個收入好的鋪子給她就是。這些都是你們的私情,沒人管得著。當然,若是你心疼那些銀子,自是另外一番話了。”
楚筱悠聽著韓慶愈說,早已動了念頭,姑父是清高的,不肯開鋪子,文府里的鋪子不過是些書鋪之類的,并不太賺錢,她手里的鋪子卻不同了。
不過,她不認為她們什么時候關系好到可以勞動韓大少爺主動幫自己解決問題了,那么,這一番話,便值得深究了。
正在楚筱悠心思百轉千回之際,韓慶愈卻說她舍不得銀子,這么一來,不給鋪子卻成了她的不是了。
心中雖然想著,面上卻是一笑,“瞧爺說的,我竟成了那貪財的小家子了。”
韓慶愈見她笑容溫和,語氣也是軟軟的,話語更是在打趣一般,無奈一笑,不知道的,準以為楚暄王的嫡長女楚筱悠是最溫和無害、最良善的世家女子。
也確實,京中人人都道楚大姑娘是大家閨秀的典范,是京中女子爭相攀比的勛貴。
即便是知曉她的真實面目,他也仍然會被她的表面功夫所騙。如此看來,只能感嘆趙氏教導的好了。
不過嘛,這樣也好,人生太長,娶個棋逢對手的妻子回來也好打發時間,辦事也更方便一些——至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總的利益上他們的目的是一致的,也就不用擔心后院起火這一回事了。
“那便要看人了,我知道你在三妹妹她們那里是不會小氣的,對我嘛……”故意拖長了聲音,看楚筱悠一副好笑的樣子,繼續道:“那便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