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生A選項消失

在寫這本書的幾個月前，我讀到了科技公司Facebook的首席運營官謝麗爾·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的著作《另一種選擇》（Option B）。

在2015年的一次度假行程中，謝麗爾·桑德伯格的丈夫戴夫·高德伯格（Dave Goldberg）在健身房意外驟逝，讓她深陷在劇烈的哀慟中。我深刻地記得在閱讀這本書時，心中也感受到那哀傷的重量，我想著：摯愛的伴侶突然間離世，那是多么大的傷痛。

從那一刻起，謝麗爾·桑德伯格本來運行得好好的世界被擊碎了，她再也回不到原本的世界了。

我們每個人的生命都可能發生這樣的驟變，它將你本來熟悉的世界擊碎，讓住在過去那個熟悉世界的自我也消失了。

《另一種選擇》中有一段話讓我印象深刻。謝麗爾·桑德伯格寫道，先生過世后不久，學校有一場需要父親參與的親子活動，朋友說他可以幫忙去參加，而她哭著說：“但是我想要戴夫去！”

朋友回應她：“現在已經沒有A選項了，我們就從B選項開始吧！”

當人生只剩B選項

2020年的疫情讓我想寫這本書，因為我看到疫情把我們許多人本來熟識的世界擊碎，讓我們的A選項突然消失了。桑德伯格在一場訪談中說：“現在，許多人可能都只剩下B選項了！”

過去的這一段時間，我看到了許多人本來生命中的A選項都消失了：

被裁員，被放無薪假，一路以來努力打拼的公司經營不下去要倒閉了；

旅行計劃被取消，婚禮無法照常舉行，本來滿心期待要參加的活動都被取消了；

暑假實習機會沒了，面試到一半的工作被暫停，本來拿到的工作機會被收了回去；

孩子的學校或托育中心關閉了，大人在家在線工作，每天全家人都被關在家里充滿爭執；

你經營的餐廳或店面空蕩蕩，沒有人來光顧；

你擔心自己或家人，尤其是家中年紀稍長的長輩的健康；

你和你的伴侶都失去工作，家中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你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你的家人過世了，但因為疫情，身在國外的你無法趕回來見最后一面；

你對于公司里不戴口罩的人、不遵守社交距離的人感到生氣，只要聽到有人咳嗽或打噴嚏，你就會感到緊張；

和伴侶爭吵越來越激烈，這段親密關系讓你感到失望、憤怒與孤獨；

與伴侶或朋友分享心情，卻換來對方冷嘲熱諷地說：“你應該充滿感激才對，在中國臺灣已經很幸運了！世界上其他地方更慘。”讓你覺得有情緒很不對，怎么會這樣不知感激；

你很討厭現在的工作，但是因為疫情，你覺得不應該辭職，每天陷在厭煩的工作中；或者你本來就處于待業狀態，疫情讓你找工作的階段更加充滿焦慮和壓力；

你處在一段不滿意的關系中，正在抉擇要不要離開這段關系，而疫情帶來的未知與不確定性讓你害怕提分手；或者因為疫情，你的伴侶更需要你，你對于現在提分手感到愧疚，但待在這段枯死的關系里又讓你精力耗竭；

你處在一段充滿肢體或精神暴力的關系中，因為疫情讓伴侶情緒更不穩定，你覺得很羞愧，不敢說出來，也不敢尋求幫助。

……

以上這些，是我聽到的許多人在疫情中的經歷與感受。我猜想，你在閱讀這些經歷時，或許有些共鳴。其實這些經歷，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會遇到，雖然我們有各自的故事，但在這些獨特的故事中，我也看到許多相似性──失去摯愛、被背叛、離婚或失戀分手、工作被裁員、職場失敗、與家人關系惡化、和同事或合伙人關系破裂、得疾病失去健康、學業表現不如預期、處在枯死的親密關系中、被傷害、經歷天災人禍、發生意外等等。

那你呢？你記得人生旅程中，你心中的A選項消失的時候嗎？當時發生了什么事？我想邀請你花一點時間，把人生中經歷的這些事件寫下來。

重新學習如何處理心理傷口

現在，請你回去讀你寫下的這些事件。當A選項消失、面對失敗與逆境時，你是如何面對的？當時的你，有哪些情緒或想法？你如何處理那些情緒？你習慣獨自面對，還是會說出來？你有尋求別人的協助與支持嗎？你覺得這些事件如何改變了你？你從中學習到什么？

當我回想從小到大的失敗、挫折與逆境時，我覺察到自己有很大的轉變。在踏入心理咨詢領域前，我習慣獨自面對，而且在遭遇逆境與挫敗時，我會覺得很羞愧，認為是自己的問題，這讓我更不敢說出來或尋求幫助。

開始學習心理咨詢后，我理解到，原來我從小并沒有學習過要如何處理心理傷口。并且，我也意識到，這個社會面對身體疼痛和心理疼痛的態度非常不同。如果你今天走路不小心跌倒，擦傷了膝蓋，你覺得很痛，但我猜想你的內心并不會質疑：“擦傷會痛是正常的嗎？”你也不會這樣責備自己：“擦傷怎么可以痛？怎么這么沒用！”你會做的事，是趕緊去消毒、擦藥、包扎，如果傷口惡化，你可能會去看醫生。這些都是你從小被教導受傷之后該做的事情。

我們從小就被教導要如何處理身體傷口，那心理傷口呢？

就像身體會受傷生病，我們的心理也會受傷──遭遇傷痛、失敗、被拒絕、失望、被背叛、經歷失去……這些都是心理傷口。有心理傷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許多人對心理傷口的處理方式，是責備、質疑和羞辱。“我怎么會為了這點小事難過？”“我是不是反應過度？”“我是不是太敏感了？”“我怎么這么軟弱？”

這樣處理心理傷口，就像是拿著刀子繼續往傷口處割了好幾刀，不但讓傷口無法好好復原，還更加惡化。

這就是我以前處理心理傷口的方式，我猜想，這也是很多人現在處理心理傷口的方式。

在成為咨詢師的培訓中，我需要不斷地做自我探索與成長，讓我開始學習用另一種方式處理心理傷口。當我為寫這本書大量閱讀關于復原力的資料時，我發現，原來過去幾年里我做的探索，就是在幫助自己建立復原力。而在咨詢室中，我所做的事情也是在幫助個案案主建立復原力。

復原力是指一個人從逆境中反彈的能力。對我來說，復原力就是處理心理傷口的能力。擁有很高的復原力并不是指你不會受傷，你還是有心理傷口，每一次受傷時還是會很痛，但是，你不會忽略傷口、假裝沒受傷，或是放任傷口惡化，而是愿意去看見自己的心理傷口，并且會細心照料每一個心理傷口──消毒、包扎、花時間讓這些傷口愈合復原。

在傷口愈合后，站起來，再一次重新開始。這就是復原力。

人生本來就充滿各種變化與意外，心理受傷是非常正常的，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學習如何好好地面對心理傷口，幫助自己建立復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