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1年,熙寧四年,5月14日。首都開封府下轄的東明縣發生了近千人越級上訪沖擊宰相府的群體性事件。
起因:坊間流傳京畿路提點刑獄官趙子幾要提高助役錢的范圍和額度。京畿路提點刑獄官,是宋代路一級的監司官員,主要負責監督地方變法的推進情況。
傳言有鼻子有眼。本來老百姓日子就過得苦巴巴的,現在又要增加稅負,當然不高興。
因為變法,本來官戶、女戶、寺觀、單丁、未成丁者等特殊群體是免除服徭役的,現在雖然仍不需要,但需要繳納助役錢,心里也肯定不爽(畢沅《續資治通鑒》:“計民之貧富,分五等輸錢,名‘免役錢’。若官戶、女戶、寺觀、單丁、未成丁者,亦等第輸錢,名‘助役錢’。凡輸錢,先定州若縣應用顧直多少,隨戶等均取顧直。又增取二分,以備水旱欠闕,謂之‘免役寬剩錢’,用其錢募人代役”)。
慢慢地,百姓就被煽動起來。
群情激憤的百姓先來到縣衙。
當時的知縣是賈蕃。
這賈蕃可不簡單,他是賈昌朝的親侄子。
賈昌朝,大家前面應該是有印象的,官至集賢殿大學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封魏國公,治平二年(1065)去世,他的堂兄弟賈昌符和韓琦兄長還是兒女親家。
賈蕃的岳父就更有名了,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他的小舅子就是范純仁。
一看老百姓都鬧到縣衙來了,有人就提醒賈蕃,先要安撫住群眾情緒,不可使他們再越級上訪,謹防事態擴大。
韓琦、范純仁等人都是反對變法的。
賈蕃心里對變法也是反感之極。
明面上不好直接反對,但心底里暗暗地還是想看變法出丑。
因此巴不得老百姓去越級上訪,將事態鬧得越大越好(《賈蕃墓志銘》:“會行役法初下,民有以令為弗便而自訴于朝者?;蛟唬骸怪恢沟米??!唬骸岱悄苁姑裨V,亦弗止也’”)。
事情的發展果然朝著賈蕃的預想在發展。
東明縣的近千名群眾見縣衙不管事,只能去開封府上訪。
開封府也不受理。
人群中有人喊:“變法都是王安石搞出來的,我們去宰相府找王安石說理去”。
于是這近千人烏泱泱地跑到了小王的宰相府門前來討說法。
在巨大的壓力下,小王只能親自出面安撫,答應迅速查清事實,依法依規嚴肅處理,及時回應百姓呼聲。
群眾這才逐漸散去。
但事情還是傳到了趙頊那里。
在京城,近千人上街鬧事,這可不是小事,也是北宋一百多年來從未發生過的重大事件。
趙頊很生氣,要小王做出解釋(畢沅《續資治通鑒》:“帝知之,以詰安石”)。
這個時候,一個35歲的年輕的官員站了出來。
他叫曾布,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的弟弟?!端问贰芳槌及衽判欣?。
他當時的職務是“同判司農寺”,司農寺的二把手。
司農寺是當時主持變法的核心機構。1069年,熙寧二年,朝廷設立了條例司來推進變法。
雖然變法措施陸續推出,但朝中大臣對新機構的爭論一直沒停止過。
比如司馬光就認為新機構的設置是繞過了宰相、中書等原有行政機構,是“侵官”。
為了減少變法的阻力,1070年,熙寧三年,趙頊將條例司職權劃歸中書,將推進變法的重任托付給了司農寺(《宋史》:“五月,制置三司條例司罷歸中書,以常平新法付司農寺”)。
首都發生這么嚴重的群體事件,矛頭又是直指變法,司農寺首當其沖。
王安石壓力很大,曾布壓力也很大。
但曾布扛了下來,給領導解決了大麻煩。
曾布第一時間行動起來,快速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連夜趕出了情況匯報材料,交給了小王。
小王馬上向趙頊做了詳細匯報,將這次東明千名群眾越級上訪事件歸咎于地方新舊戶籍核對不仔細,造成人員信息有差錯。同時,又有人乘機煽風點火,利用百姓信息的不對稱,從中慫恿挑事(《宋史》:“安石力言嘗取諸縣新舊籍對覆升降,聞外間扇搖役法者,謂輸多必有贏余,若群訴必可免,彼既聚眾僥幸,茍受其訴,與免輸錢,當仍役之”)。
趙頊最終接受了小王的解釋,繼續支持變法推進。
東明事件的危機暫時解除了。
對東明知縣賈蕃處理也迅速下達:
罪名:“口出狂言,不受民訴,引致京師嘩變。”
處分:第一時間關進大牢,事態平息后貶為監順安軍酒稅。
范仲淹的女婿賈蕃從此走出了歷史舞臺,碌碌無為了卻一生。
小王對曾布這個小年輕很滿意,事情處理得很得體,材料也寫得好,尤其可貴的是關鍵時刻能頂上,是個好苗子,視為親信(《宋史》:“惠卿遭喪去,安石未知所托,得曾布,信任之,亞于惠卿”)。
曾布的嘉獎也接連到來(《宋史》:“故驟見拔用,遂修起居注、知制誥,為翰林學士兼三司使”)。
東明事件雖然有驚無險地過去了,但在趙頊心里總是留下了一點芥蒂。
他對小王沒有了一開始時候的那種全無保留的信任和支持。
接下來在熙寧七年又要發生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