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水,李澹又接著開口:
“我的意思并不是要斷絕葡萄牙的貿易路線,相反,我個人對葡萄牙人的感觀是眾多番商里面最好的,所以站在我的立場,我是想跟葡萄牙商人保持最緊密關系以及長期合作。”
顯然經過之前的降溫,眾人的怒氣已經減少許多,現在聽著李澹這個話,反而開始冷靜思考起來。
坐于對面的弗朗西斯科不動聲色地點頭,示意李澹繼續。
“我只是在為你們葡萄牙人好,從去年到今年,海上的勢力已經重新整頓。
陛下已經下令,命令諸國全部海禁,各掃己患,不夸張的說,馬上整個海域,即將掀起腥風血雨。
包括你們葡萄牙人的商船在內也不例外,無論是從南洋過來的,還是去到日本的,十之能存三四便算不錯,做生意做到這份上,我都替你們不值。
所以在此我提的建議是,你們退出東番島以北的海域貿易,然后我會在澳門設置貨棧,你們可以將需買及賣的貨物報到貨棧,我這邊自然會報價及采購,每個月都會有來自漳州的商船到澳門。
如此一來,你們既能買到想買的貨物,又能賣出要賣的商品,還能免去海上航行的風險,同時也獲得了別國的傳教權,何樂而不為呢?”
李澹看得出來,弗朗西斯科還有顧慮,隨即他繼續加碼:
“當然,若是有人想自己去販運,我也不強求,只需要他們到順風同盟購買風字船旗,他們便可以進入東番島以北的區域貿易并且獲得我們同盟所有船只的庇護。”
聽到這里,佛耶戈總算是明白了李澹的意圖。
感情弄了半天一開始說的那么嚇人原來是欲揚先抑,其實這李大人心里早就已經琢磨好了一個大致的籌碼。
對于弗朗西斯科來說,這個交易也不虧。
其實他對自主貿易的興趣并不高,或者說弗朗西斯科并不是很在意是否會被中間商李旦賺取幾個點的手續費利潤。
作為教會,他們的經濟來源本來貿易占比就不算大,更多的是來自于王國和教廷的撥款以及什一稅,至于貿易一塊反倒不多,更多的反而是在各國之間充當中間人而已。
換而言之,傳教士們能給葡萄牙商人當中間人,那就能給李澹手下的商棧當中間人。
但是弗朗西斯科最關注的是,一旦達成協議,就可以給耶穌會賺來周邊國家的傳教權,這個是任何條件都無法比擬的。
“這……”
弗朗西斯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眼下的這個生意太大了,大到就連他這個澳門耶穌會主教都做不了主。
“這事兒我需要跟總督、城市議會議長以及商人代表溝通后才能決定,我一個人說的不算。”
眼見弗朗西斯科已經徹底動搖,他隨即站起身,立即終止了整個話題,伸手過去道:
“無論如何,我們至少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我們都有著溝通的意向不是嗎?出于對偉大大明皇帝陛下的敬意,我覺得神父閣下有必要拿出一點象征性的誠意。”
弗朗西斯科伸手過去與李澹握手,他能感到李澹沒有惡意,但是他不明白李澹的話是什么意思。
“宣威使大人,所以您的意思是什么?”
“我不強求神父閣下現在就在宣威納貢的文書上簽字,但出于禮貌,我覺得您應該送出一件禮物給皇帝陛下,來表示您愿意溝通的誠意。
這件事并不復雜,要不這樣,我去您書房挑一件小物件,由我出錢買下,作為您的禮物送呈陛下面前,也讓陛下感受到神父閣下的善意。”
說實話,此時李澹提出這個要求并不算過分,大概的感覺就相當于雙方現在談著幾個億的大生意,然后其中一方問另一方說,我喝罐你這邊的紅牛成不。
當談的生意過于巨大的時候,一些小的付出此時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弗朗西斯科當下便同意了李澹的提議,隨即起身帶著眾人進入他的書房。
李澹的這一番操作,直接把身后的佛耶戈與緹娜給秀的嘴巴張大大。
在書房之中,李澹并沒有急于選擇那顆位于桌上顯眼位置的紅寶石,而是先在弗朗西斯科最引以為傲的書柜前面停留許久。
“神父閣下,您是我見過的眾多番人中藏書最多,知識最淵博的一位,我曾聽一位智者說過,他說一個對知識與信仰有追求的人,不會被俗世牽絆。
我起初是不信的,直到我遇見了神父閣下,你給我的感覺,便是超脫俗世的隱者高人一般,虔誠且睿智。”
弗朗西斯科聽著李澹駐足書柜前的一番話,頓時心下飄飄然。
心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世界上怎么有這么懂我的人。
對于一個將畢生心血都投入到宗教事業當中的人,沒有什么比自己的智慧與虔誠受到肯定更令他愉悅的了。
“這都是神的恩賜,只要是每想到能聆聽上帝的福音,我就覺得俗世的種種,都不過如此。”
“神父閣下您謙虛了。”李澹隨即關上書柜,“這些都是神父閣下您的珍藏,書籍是靈魂與上帝溝通的橋梁,作為見面禮來說都太貴重了。”
順著話兒,李澹走到書桌邊,拿起裝在玻璃盒子里的紅色寶石,隨即把玩著道:
“這個小東西,晶瑩剔透,倒是漂亮,不過在下看來,如此俗物,對于神父閣下這種不為世俗所惑的人來說,恐怕也只是一普通玩物,不是什么必要的東西吧?不如就將此物作為見面禮送呈皇帝陛下如何?”
看著自己心愛的紅寶石被李澹拿起,弗朗西斯科心下一驚。
可此時他才意識到,好像沒有回頭路了,他沒說話,只是笑著看了看在座所有人,眾人的表情好像都覺得李澹所說并無不妥。
就連自己的跟班弗洛伊德也是一副自己會理所當然舍棄紅寶石的表情。
那可自己眾多信徒禮物中最喜歡的一個!
沒有之一!
現在弗朗西斯科已經開始后悔,心想早知道就不起這么高調了,現在被架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澹很顯然看出了弗朗西斯科的心里,隨即便是放下紅寶石道:
“神父閣下不必勉強,若是奪人所愛的話,那李某換一個就是。”
“怎么會呢,不過俗物而已,談何所愛。”
“那按照約定,你開個價吧,神父閣下。”
“小小薄禮,何足掛齒,金銀財寶都是俗物,于我無用。”
弗朗西斯科面上平淡如水地將紅寶石遞到李澹手上。
而就在這個不合時宜的時候,他的跟班路易斯·弗洛伊德將掌聲獻給了他的主教大人,并致以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什么叫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在弗洛伊德眼中,以己度人,自己做不到如此灑脫,弗朗西斯科神父,可謂一腳已踏入半圣境界。
可只有弗朗西斯科自己心里清楚,他現在另一只手已經攥的青筋都暴起來了。
恨不得立即就錘爆弗洛伊德長滿絡腮胡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