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慶亮回到小矛墩后，陸衛(wèi)平向他報告了一個壞消息。

有一個士兵調(diào)戲騷擾被服工坊的女工，雖然這種惡劣的行徑被制止，但那個女工不堪心理壓力，上吊自殺，幸好發(fā)現(xiàn)得及時，被救了下來，才沒鬧出人命。

這段時間，小矛墩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沒有人再傳播一些針對被服工坊女工的閑話，但很多人骨子里還是瞧不起她們，不與她們說話，不與她們接觸，這些冷暴力手段還是層出不窮。而且一些沒有家室的士兵，經(jīng)常私下口頭上拿那些女工開玩笑。

這種風氣很不好！

陸衛(wèi)平打算嚴懲這個士兵，杖責二十，罰沒當月餉銀。

楊慶亮覺得這個懲罰有些重了，告訴他責罰減半。

陸衛(wèi)平領(lǐng)命出去之后，楊慶亮則陷入了沉思。

這件事情光靠懲罰是不夠的。風氣需要引導(dǎo)，不能單靠粗暴的手段來懲罰。歧視工坊女工的事情，需要糾正，如果任其發(fā)展下去，不僅僅關(guān)乎風氣，而且以后蘇世妍嫁給他，恐怕也會受影響。

另外，這件事還讓楊慶亮注意到另外一個現(xiàn)象。他手下的士兵多是難民，一部分有家小，但有相當一部分都是沒有老婆的光棍漢。

雖然在初期招收光棍漢來當兵可以省去很多費用，但也有一些弊端。這些光棍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有什么牽掛，萬一某次戰(zhàn)場上吃了敗仗，他們就沒有什么當逃兵的顧忌，整個隊伍的向心力與凝聚力就差了許多。

再則，一大群光棍漢沒有老婆，每天除了訓練，沒有其他發(fā)泄精力的方式，從長遠來說，對整個小矛墩的公共秩序以及社會風氣，都存在一定的隱患。

所以，楊慶亮覺得自己有必要動用一些手段對整個風氣做個引導(dǎo)。讓這些單身的士兵都能娶上妻子，不但可以將整個風氣向良好的方向引導(dǎo)，也可以增強士兵對他的忠誠度。

楊慶亮為了手下的單身漢士兵都能夠娶得起媳婦，特意讓程元直在小矛墩發(fā)布了一個通告：

明年春天準備建造一批住房，凡是打算明年成親結(jié)婚的士兵，都可以分到一套住房，而且每對新人還會一次性補助五兩銀子作為結(jié)婚費用。

所以現(xiàn)在整個小矛墩的人都像燒開了的水一樣議論沸騰。

有親人在當兵的人家都忙著物色姑娘，那些有適齡待嫁女兒的人家，則忙著托人來保媒，就連附近的幾個村子，也都被這件事情給驚動，每天都有絡(luò)繹不絕的人前來打聽做媒的事情。

對于這種搶奪稀缺資源的行為，自然引起了小矛墩內(nèi)有適齡待嫁女兒人家的嚴重不滿。

這還不算，楊慶亮還讓程元直發(fā)布了另外一個通告，為了解決士兵的單身問題，鼓勵士兵與被服工坊的女工結(jié)婚，在他們結(jié)婚的時候，這七個女工每人將一次性發(fā)放二十兩銀子的陪嫁補助。

這個消息直接讓小矛墩的人炸開了鍋。

有拍手叫好的，有說風涼話的，有看熱鬧的，有糾結(jié)不決的，更多的則是在盤算如何才能把人財都收入囊中。畢竟只有七個女工，但是士兵里的光棍漢卻有好幾十個。

這天旬休，裴大牛回家送剛發(fā)的餉銀。

“爹，這是上個月的餉銀。”裴大牛將手中的銀錢交給了他爹裴父。

裴父接了銀子，在手里習慣性地掂了掂，對他說：“走吧，進屋吃飯，爹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噢。”裴大牛心里有些納罕，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桌子上擺著一大盆米飯和一大盤用葷油炒的白菜。雖然他們現(xiàn)在的手頭沒那么緊，但是裴父還是本著節(jié)約來過日子，如果不是今天大兒子旬休，他是不舍得讓渾家用葷油炒菜的。

裴大牛從母親手里接過裝好飯的粗瓷碗，又從桌子上捉起一雙筷子，準備開吃。

“大牛，結(jié)婚補助的事情，你怎么看？”裴父試探性地問道。

“挺好啊！”裴大牛漫不經(jīng)心地答了一句。

“什么挺好？”裴父用筷子在桌子上敲了兩下：“我是問你有沒有打算明年結(jié)婚？”

“明年結(jié)婚是不是有點急了？咱家好像沒攢下多少銀錢吧？”裴大牛每月都把餉銀交給家里，雖然他對錢財不是很上心，但心里大約摸也有點數(shù)。

現(xiàn)在他的餉銀還比較微薄，二弟在商號當學徒，基本沒有收入，家里全靠他的餉銀，每個月刨去一家老小的吃喝花費，剩下不了多少。

“還不急？你都二十二了！”裴父瞪起了眼珠子。

裴大牛只好妥協(xié)：“好吧，明年楊大人給蓋新房，如果再加上五兩銀子的結(jié)婚補助，好像也勉強夠了。”

裴父眼珠子瞪得更大了：“感情你就想著自己結(jié)婚！你二弟也十八了，再不趕緊定親，好姑娘都讓人挑光了！”

裴大牛無奈地說：“好吧，那先讓二弟結(jié)婚……”

“放屁！”裴父罵道：“老大還沒結(jié)，怎么讓老二結(jié)？”

裴大牛不耐煩地說：“爹你到底想要怎樣？”

裴父見今天的談話說到了重點，便咳嗽的一聲，向老伴兒示意。

裴母會意，壓低了聲音說：“大牛啊，我聽說被服工坊的李二娘對你頗有好感，還買東西送給你，你到底對她有沒有那個意思？”

李二娘因為被一個士兵調(diào)戲非禮，一時想不開上吊自殺，幸虧被裴大牛及時發(fā)現(xiàn)給救了下來。事后，李二娘為了表示感謝，專門買了幾包點心送給他。

“哎呀娘，那不是一碼事！人家只是為了表示感謝！你瞎說什么呀！”裴大牛紅著臉不滿地說。

“表示感謝就是個很好的開始啊！你跟她多接觸接觸，一來二去的，這感情不就培養(yǎng)出來了？你們兩個最好趕在明年之前就把婚事定下來。”裴母對這事非常熱心，開始傳經(jīng)授道了。

裴大牛皺了皺眉頭說：“嘖！不好吧？被服工坊的幾個女工名聲不好聽！我若是娶了李二娘，少不得要被同隊的人笑話！”

裴父見他要違逆自己老兩口的意愿，立刻把臉擼下來：“笑話啥？”

“她們曾經(jīng)被山賊綁票，名節(jié)有虧！”裴大牛回道。

裴父瞪起眼睛教訓兒子：“名節(jié)是啥？那是有錢人才配講的事情！你才吃了幾天飽飯，連個婆姨都沒有，也配說名節(jié)？”

裴母見兒子梗著個腦袋一副不樂意聽的模樣，便示意裴父不要硬來。

她靠近裴大牛，耐心勸導(dǎo)：“咱們窮人娶媳婦，圖的是啥？圖的是能吃苦、肯干活！我看那李二娘不僅女紅做的好，性情也十分柔順，每次見了我，都嬸子長嬸子短的叫，可親切了！她若是做了我的兒媳婦，一定能夠孝順公婆！”

裴大牛想起李二娘送給他點心時，柔順而羞澀的表情，心里泛起了一點兒漣漪。他覺得李二娘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子，不但人長得漂亮，脾氣性情也好，就是……

“她人是不錯！可就是曾經(jīng)被山賊侮辱過，名節(jié)有虧啊……”裴大牛謂然一嘆。男人多多少少都會對女人的過往有一點情結(jié)。

裴父見好說歹說兒子都不開竅，氣得拍了下桌子：“名節(jié)算個屁！程先生可是說了，楊大人會給被服工坊的每個女工陪嫁銀二十兩！你若是把李二娘娶了，不但不用出彩禮，還有二十兩陪嫁銀子拿，正好用來給你弟弟蓋房娶親，多好的事情！”

“而且李二娘在被服工坊做工，每月都有錢米可拿，你上哪里去找這樣能賺錢的媳婦？你可得趕緊下手，晚了可就讓別人給搶跑了！”

裴大牛被他說的心煩：“錢錢錢！爹你就認得錢！都快鉆到錢眼兒里頭去了！”

裴父火了，站起來，筷子一摔，直接開罵：“你娘的X！有錢誰不愿意娶黃花大閨女！你有錢嗎？你一個月才拿一兩銀子一石米，刨去全家老小吃喝花銷，還能剩下多少錢？給你攢夠了娶媳婦的錢，那你二弟咋辦？讓他打光棍到三十歲嗎？”

裴大牛丟下筷子，捂住耳朵，表示是抗拒。

裴母沖著裴父擺手，示意他不要亂來。

裴父氣呼呼地坐下。

裴母靠著裴大牛坐下，把他的手掌從耳朵上拽下來，細心勸導(dǎo)：“大牛啊，你爹雖然話粗，但理卻不糙！名節(jié)是個虛頭巴腦的玩意兒，咱窮人講不起！”

“你看楊大人不是也跟蘇家的小姐定親了嘛！那蘇家的小姐也被山賊給綁走過？還被夫家都給退婚了呢！名節(jié)不是虧大了？楊大人都不嫌棄，直接上人家里求親！難道你比楊大人還高貴？”

裴大牛聽母親說的在理，心里的抗拒消退了七七八八。

裴母趁熱打鐵道：“李二娘以前的事情，不能怪她，她一個柔弱女子，哪能抗拒得了這樣的厄運！聽娘一句話，不要計較李二娘以前的名節(jié)！這女人吶，只要成了親以后，能真心對你，能孝順公婆，比什么都強！”

裴大牛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李二娘俏麗的身影，心里泛起一陣陣波瀾。

“娘說的在理。”

老兩口大喜。

裴母立刻說：“那我下午就去探探李二娘的口風，她若是不拒絕，明天我便托人去做媒！”

裴大牛沒吭聲，算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