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王躍東和趙磊也支棱著大腦袋湊過來，好奇地看著江佑白手里的外匯券。

“這玩意兒不會是假的吧？怎么還有100元面值的，怪嚇人哩。”王躍東猶豫著，想要追上剛剛的金發女郎掰扯掰扯要個說法。

也不怪王躍東大驚小怪，他這輩子見過最大面額的就是10元的大團結。

“是真錢，但不太好使。”江佑白皺起眉毛。

外匯券并非法定貨幣，其實是中國銀行發行的“特權貨幣”，專門給外國人、華僑華人和港澳同胞使用。

而且只能在特定地點使用，比如一些涉外賓館、餐廳和商場。

像京城的友誼商店，人頭馬的洋酒、萬寶路香煙、彩電、瑞士手表這些高檔進口貨，就必須拿著外匯券才有資格購買。

可以說，外匯券是這個年代一種特殊“通行證”。

看著外匯券上“中國銀行”這幾個郭沫若先生書寫的優美漢字，江佑白也不禁有些發愁。

這玩意兒是金貴，但在自己手里那就是暴殄天物啊，比廢紙好不到哪兒去，還是大團結看著更親切。

這時，一旁的攤主大叔也湊過來，嘿嘿笑道：

“頭一回收外匯券吧？放心，有人會來找你收的...”

大叔話還沒說完，兩個精壯漢子便目光閃動地走了過來。

“小伙子，這外匯券放你手里派不上用場，我們可以收。”

得，碰上倒爺了。

秀水街不僅是攤販的樂園，也是倒爺們的天堂。

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兩人，江佑白不動聲色地將外匯券塞進帆布包里，“怎么個收法？”

“當然是按照面額收了，10張大團結收你這張100的外匯券。”為首的漢子咧開嘴，同時隱晦地瞪了一眼一旁的攤主。

大叔見狀，也是面色尷尬地往后退了幾步，訕訕一笑不再說話。

將一切盡收眼底，江佑白果斷拒絕：“不賣，我們自己留著。”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收購價格，但絕對不可能是1:1，這些外匯券到了這些倒爺的手里，價值很可能就要翻幾番了。

畢竟，江佑白后世也是深受黃牛之苦，周杰倫演唱會一張原價899的門票，到了黃牛手里那至少要在前面加個4。

“怎么著？不想在這兒擺攤了是吧？”漢子往前走了一步，帶著威脅的神色。

“我能不能在這擺攤，你說了不算，他們說了才算。”江佑白一臉的云淡風輕，指了指崗亭執勤的士兵。

王躍東和趙磊此時也站起身，瞇起眼盯著兩個倒爺。

湘贛地區的后生，向來都有一股子勁，不惹事但也絕對不怕事，真要急眼了刺刀見紅也不帶皺一下眉頭，要不然也不會成為紅色根據地。

尤其是趙磊，一米八幾的高個，一身的腱子肉，壓迫感十足。

本來以為只要嚇嚇眼前幾個南方口音的外地人，對方就能乖乖就范，卻沒想到這幾個年輕人也不是好惹的，一時間兩個倒爺有些騎虎難下。

為首的漢子不想露怯，強自鎮定道：“一口價，130元，你愿意我就收了。”

“我再考慮考慮，要賣得話我一會兒找你。”江佑白擺擺手。

見江佑白軟硬不吃，兩個倒爺暗道一聲晦氣便溜達走了。

等兩人走遠，旁邊的攤主大叔又湊上來。

“嘿嘿，剛剛沒說完，這條街有不少人都是專門收外匯券的，這玩意兒的收購價得看行情，不過一般都在1塊4到1塊5之間浮動。”

“謝謝叔。”

“甭客氣，剛那兄弟倆在這一帶蠻橫慣了，我也是頭一回見那兩兄弟吃癟，爽快！”

江佑白輕笑一聲便不再說話，他對倒爺這個行當的觀感還是挺復雜的。

一方面，這是一群敢闖敢試的冒險主義者。

像南德公司的牟其中老先生，那就是倒爺的祖師爺，硬是靠著500車皮的日用小商品，從蘇聯倒騰回了4架圖-154飛機。

另一方面，這也是一群投機取巧的利己主義者。

后來東歐劇變，不少倒爺趁機將一大批假貨倒騰到了國外以次充好，自己是賺得盆滿缽滿了，中國貨的聲譽卻是一落千丈，甚至有些莫斯科商店門口干脆掛出牌子：本店不售盜版商品和中國商品。

90年代，中國制造幾乎是假貨的代名詞。經歷了后面幾代人的努力，Made in China才重新在國際上贏回應有的聲譽。

總之，倒爺這個群體折射出了很多民族的特性，有好有壞，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也是特殊時代下的特殊產物。

更何況，自己賣次色瓷器，某種程度也算是個小倒爺了。

從金發女郎那兒開張后，陸陸續續又有不少老外被精美的瓷器吸引。

雖然也有識貨的老外看出來這是次色瓷器，但架不住價格便宜啊！

青花瓷的只要80，粉彩的只要100，這幾乎相當于國外價格的十分之一了。

以使館區老外們豐厚的薪資，這點錢就是毛毛雨。

買回去就算自己不用，送給親戚朋友那也是面子十足。

不多會兒，江佑白三人帶來的20套瓷器便銷售一空，有的老外甚至一個人買了4、5套，這可把旁邊的攤主大叔羨慕得流淚。

賺麻了啊！

三人反復點了好幾遍，一共1780元厚厚一沓外匯券，這要是換成人民幣，那就是2000多元！

就連江佑白都有些面色激動，王躍東和趙磊更不用說，兩人互相掐了掐胳膊，都懷疑自己在做夢，什么時候賺錢變得這么容易了。

要知道，招待所里還有整整5袋次色瓷器呢，這要是都賣出去了，哥幾個妥妥成萬元戶了！

浮梁市有幾個萬元戶，他們不知道。

但在宇宙廠，他們絕對是放了顆大衛星。

就在三人興奮之余，又有一個大鼻子老外在攤位前駐足，操著有些生硬的漢語問道：

“我聽同事說這里有瓷器賣？請問還有嗎？”

“不好意思，今天已經賣光了，得等明天了。”江佑白有些歉意地說道。

“你們還有多少瓷器？”大鼻子老外左顧右盼，隨即壓低聲音，“有多少我收多少。”

？？？

江佑白一臉問號，好家伙，這是遇上外籍倒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