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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見仁見智

  • 若憑風起
  • 今尺
  • 5614字
  • 2024-07-25 11:38:09

謝非云走到暉譽宮時,午后陽光正好,只是宮內門窗緊閉,幾個宮人守在門口。見謝非云來了,那個和竹間打過交道的小太監陪著笑臉道:“竹間姑娘好,容奴才進去和太子殿下通報一聲。”

竹間看向謝非云,見她神色凜然,便沉了臉看著小太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監彎著腰諾諾道:“奴才小葉子,新來的。”

竹間冷冷道:“新來的?上次我找太子殿下的時候,也是你推三阻四,這難道是太子殿下的旨意?”

小葉子擦了擦額頭并不存在的冷汗:“竹間姑娘說笑了,這是王后娘娘新立的規矩,奴才也只能遵守。哪怕是安平公主,也不能隨意出入。”

竹間還欲說什么,謝非云上前攔住了她,溫和道:“既是如此,那便勞煩公公通報一聲吧。”

謝非云目送了小葉子進去,過了一會兒,便聽見謝晏和的腳步聲:“云兒來了?怎么不直接進來。”

小葉子跟在謝晏和身后,低頭不知在說什么。

謝非云見謝晏和逆光而來,嘴角噙著溫柔的笑,只是眉眼間有些煩憂。趕緊走上前笑道:“哥哥在忙,是云兒打擾了。”

“胡說什么。”謝晏和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牽她進去。

一個青衫男人坐在桌邊,他身材瘦削,一雙鷹眼目光銳利,見謝非云來了,便起身行禮,自報家門:“草民陸江,給公主請安。”

謝非云點頭回禮,謝晏和看著陸江道:“今日便談論到這里,先生所言,我自有定奪。”

陸江向謝晏和點頭后便退下了,待他走遠,謝非云才轉向謝晏和,撇嘴道:“哥哥收了責罵,第一時間也不來找我,許是生疏了呢。”

謝非云的語氣雖然輕松,但她內心也知道這次的事只怕有些棘手。陸江估計是謝晏和豢養的謀士,晉王多疑,忌憚子女妄議朝政,謝晏和也甚少招謀士入宮,除非特殊情況。

“不是說讓你休息休息的么?結果一點都閑不住。”謝晏和看著謝非云大刺刺地往他寢榻上一坐,卻也只是寵溺一笑,讓下人去準備謝非云愛吃的桂花糕。

“若不能為哥哥分憂,我又如何能休息。”謝非云一雙明眸直直地望著他。

謝晏和知道瞞不過她,只能苦笑著和盤托出:“魏國想要送魏三公子來晉國為質,換取晉魏二十年和平以及靖州十二縣。”

“晉王答應了?”

“是的。我覺得此事有點蹊蹺,在朝堂上提了出來,父王便發了火。”謝晏和神色淡淡的,卻沒有什么不快。

“魏國與趙國結盟,又夾在晉楚之間,多年來是個中立的態度。如今魏國出此下策討好晉國,楚國對此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確實奇怪。”

謝非云跳下床,一邊踱步,一邊分析道。

謝晏和贊賞地看了謝非云一眼,她雖是閨中女子,卻對局勢洞若觀火,一針見血。

“晉楚之爭已久,魏國此時投誠,自然給晉王長了臉面。此時勸他,只怕是螳臂當車。”

謝非云頓住腳步,柳眉微蹙,片刻后搖了搖頭。晉王年紀漸長,性格越發偏執,有些話只怕是越來越說不得。

“雖是如此,為了晉國著想,我不能不勸。”謝晏和的聲音沉穩有力,日光投在他周身,散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暈。謝晏和身姿挺拔,如此芝蘭玉樹之人,生在王宮,卻似乎從未染纖塵。

謝非云靜靜地看著謝晏和,少年意氣,心系天下,是好事,也是壞事。謝晏和是君子,也會是仁君。可是亂世之中,要的不是仁君,而是梟雄。

她心下暗暗嘆了一口氣,面上只道:“哥哥放心,晉王既然已經做了決斷,那我們不妨將計就計,先會會那個魏三公子,再派人查一下那十二個縣,到底有什么值得魏國下血本的地方。”

少女清亮的聲音自有撫慰人心的力量,謝晏和自然已有這樣的安排,但是看著她的樣子,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太子,燕窩粥燉好了,您要不嘗嘗看?”一個嬌俏的聲音打破了二人無言的默契,那款款走來的粉衣女子,正是打扮艷麗的采薇。

謝晏和收回望向謝非云的目光,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放在那吧。”

“王后娘娘特地囑托奴婢讓您喝了,您這兩日勞神費力的,可要好好補一補呀。”采薇徑直走過來,插入兩人中間。

謝非云神色平靜后退一步,也沒有責怪采薇不和自己行禮,仍由這陣香風把謝晏和團團圍住。

謝晏和接過碗,無奈道:“我喝便是了。”

謝非云見狀,便起身告退。

采薇滿意地看著謝晏和低頭小口喝粥,見謝非云要走,便嬌笑著開口:“奴婢送送安平公主。”

謝非云接收到了謝晏和關切的目光,挑眉一笑:“那便多謝采薇姑娘。”

宮內難得有個好天氣,萬里無云,藍天一碧如洗,清風拂面,送來悠悠的花草清香。

謝非云步履平穩,只待采薇開口。果不其然,轉過了一道宮門拐角,采薇終于冷聲道:“公主今年十二了?”

謝非云停住腳步,微笑著看著她,靜待她的后文。

“公主既然這么大了,就該知道男女有別,沒事別在太子殿下面前晃悠。”見謝非云一派洗耳恭聽的樣子,采薇的神色漸漸張揚:“太子很快要娶妻了,到那個時候,只怕你什么都不是。”

“太子哥哥娶妻,我自然高興。只是無論太子哥哥娶妻與否,我都是他的妹妹,采薇姑娘何出此言呢?”謝非云淺淺一笑。

“別裝了,這宮里誰不知道,你就是個災星!”采薇忽然壓低聲音,一把抓住謝非云的胳膊,把她抵在墻角,狠狠道。

謝非云連唇邊的弧度都不曾變過分毫,那雙黝黑的眸子平靜無波地看著采薇,如同一口幽暗的深井,望不見有多深,卻有著吞噬一切的力量。

采薇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心慌,她一把甩開謝非云,啐了一口:“別以為太子殿下寬厚,你就能得逞。不祥之人,遲早會被所有人厭棄。”

她說完就走,似乎是不想多看到謝非云一眼。

謝非云神色如常,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采薇抓皺的衣袖。

這些話,從小到大,她聽得實在是太多了。相比于采薇話中的刻薄尖銳,她倒是更好奇,采薇急急與自己撕破臉,是在釋放什么信號呢?

謝非云回了自己宮中,竹間跟上來道:“燕禛已經走了,說是去暗衛那里報道了。”

謝非云倒并不意外,燕禛雖是受了傷,但也只是些皮外傷,既然沒有傷筋動骨,提早去也不是什么壞事。

她拖了鞋襪,斜靠在榻上,在床頭隨手取了一卷書,細細讀來。

宮里的日子偶爾也有清閑的時候,謝非云又去旁聽了幾次魏子的課。許是姜夫人敲打了謝宇及,他倒是沒有再給謝非云添堵,只是冷哼一聲把自己的東西搬遠一點。

謝宇及比謝非云小四歲,八歲的娃娃粉雕玉琢,又是姜夫人精心養大,頗有貴氣。謝非云靜靜看他一眼,心下卻也感慨,姜夫人城府頗深,謝宇及卻是喜怒皆形于色,遠沒有謝晏和沉穩內斂。

這樣的孩子在宮里,是幸,又或是不幸呢?

這些天,宮里頭總是忙忙碌碌地。魏國三公子來晉為質,雖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晉王有意羞辱,大張旗鼓地迎接了一番,恨不得天下皆知。

魏國三公子住的是被抄家的薄家舊宅,簡單修葺后也算是個不錯的府邸,只是薄家是王后的母家,晉王這一安排,又讓人免不了浮想聯翩。更何況負責這事的謝晏和還是太子,難免有人議論紛紛,晉王讓謝晏和重臨薄家舊宅,是否是在敲打東宮。

謝晏和為此忙了許久不得空,他出生時薄家已經倒臺了許久,加上王后對薄家的事閉口不談,亦從未為薄家伸冤過半分,史書云薄家恃寵而驕,有不臣之心,殘殺王嗣,謝晏和也不曾有疑心,他對薄家總歸沒有太多的情感。

唯一讓謝晏和頭疼的是魏國三公子質子身份尷尬,府邸的規格不好把握,晉王又有心考驗他,只放手讓他做。偏那魏國三公子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角色,對一切安排置若罔聞,

謝晏和斟酌之間,難免又費一番功夫。他怕謝非云閑得無趣,便托人每日給謝非云送些精致的吃食。有一天甚至送了只草編的青蛙,呆頭呆腦,卻也憨態可掬。謝非云看到后噗嗤一笑,把它放在了案幾上。

“云兒,這幾日過得如何?可還睡得著?”謝非云清晨剛練完劍,謝晏和便頂著一身金色的晨曦進來了。

他眉眼含了溫柔的笑,雖然眉宇間因為這幾日的繁忙多了些疲倦,但是神采奕奕,不減分毫少年意氣。

謝非云收了劍,一旁的木兮快步過來取走,然后又退出院子替他們關上了門。謝非云這才微笑道:“哥哥。”

謝晏和的大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倒是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在這幾日,也未曾想……”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也許有些不妥,只能堪堪打住,換了個話題:“那魏三公子來了,以后只怕出宮要小心了。”

“為何?”謝非云聽謝晏和這話里有話,忍不住追問。

“聽說魏三公子是有名的美男子呢。”

謝晏和笑了笑,眸中晦澀莫名。

謝非云卻忍不住笑出了聲:“哥哥眼里,云兒便膚淺至此?”

她抬眸凝視著謝晏和,一雙眸子亮晶晶的:“云兒只想助哥哥了卻心愿,眼里未曾有過別人呢。”

謝晏和心中驟然一熱,他的薄唇輕抿,似乎想要說什么,最終只是化作了唇角溫和的笑意。

謝晏和也不過稍稍停留了片刻便趕去處理事務,謝非云給自己沏了一杯新茶,翻看著魏子新寫的《天地論》。

魏子在魏國也是出了名的激進派,主張土地改革,按封地的實際人口重新分配土地,減少徭役,為此得罪了不少貴族。魏國靠與趙國結盟才勉強站住腳跟,靠得便是本國貴族的周旋,新王室上臺,對魏子的改革論及其反對,魏子在魏國難以生存,被迫來了晉國。

謝非云一邊翻著書,一邊嘆了一口氣。魏子的理論不假,只是環境所迫,難得重用。

士為知己者死,魏子在晉國待了幾日,晉王態度不冷不熱,一方面允許他在梓府講學,另一方面卻從未召見過他。謝非云前幾日旁聽了魏子的課,課間聽聞他準備啟程往趙國,只怕是晉王沒有用他的意思。

謝非云取了塊桂花糕,輕咬一口,絲絲甜意便彌漫開來。這是謝晏和差人從岳陽樓特意買來的,和自己小廚房的手藝確實不一樣。

謝非云放下書卷,準備微瞇一會兒,木兮卻匆匆進了屋。

“公主,姜夫人請您去華藻宮一趟。”

謝非云沉默片刻,道:“我即刻就去。”

華藻宮果然名副其實,處處雕梁畫棟,金碧輝煌,與東宮的風格樣式迥乎不同。

聽聞姜夫人的家鄉在曾經的澤國,那里四季常春的綠荷尤其聞名,晉王便特地命人引了南山的溫泉水,為姜夫人養了一池綠荷,又給這華美之地添了一絲江南風韻,也解了姜夫人思鄉之苦。

謝非云由一個面生的宮人引著,曲徑通幽處,是一座花房。

姜夫人正背對著謝非云賞玩著一支百合,聽見了謝非云的請安聲,她回頭一笑,百媚叢生。殿上一見,燭火昏暗,謝非云未曾看得清楚。此刻陽光正好,姜夫人面若秋月,眸如點漆,身段妖嬈又不失端莊,倒不愧如今的專寵。

“坐吧。”姜夫人抬了抬手。

謝非云安靜坐下,倒沒有什么緊張的神色。姜夫人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掠過她,頗有一番審視。

“你可知本宮為何找你?”

“非云不知。”

見她神色謙卑不似作假,姜夫人輕輕嘆一口氣:“及兒年幼,倘若真的哪里得罪了你,還望你體諒。”

“八弟是我的弟弟,我多加照拂也是應該的。”謝非云垂眸。

“公主是聰明人,本宮一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姜夫人伸出兩指捻住細細的花莖,那碩大的花苞搖搖欲墜,姜夫人幽幽道:“聽說你的乳娘早逝,你就不想知道,其中的隱情嗎?”

謝非云從姜夫人宮內出來的時候,竹間已在華藻宮門外恭候多時。

日頭高懸,失了早上的溫和,日光刺眼熱辣,汗水順著竹間的脖子浸濕了她的衣領。

謝非云看到她時有些驚訝,微微笑道:“這么熱的天,你不必等的。”

“奴婢擔心公主。”畢竟是在華藻宮門口,竹間的聲音極低。

謝非云卻神色如常,輕輕搖頭表示自己無礙。

兩人慢慢走回宮的路上,謝非云一言不發,若有所思。竹間覷著她的神色,也就不再多問。

約莫過了酉時,一個面生的小丫頭打屋外進來,端來了一個食盒:“奴婢紫寧宮小翠奉王后之命給公主送點心。”

謝非云看了眼一旁神色狐疑的竹間,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扭頭看向小翠,似笑非笑道:“母后倒是第一次給我送吃的。”

小翠低著頭,神色恭敬:“王后說了,這是江州特貢的茶酥,今年新得,特請公主嘗個鮮。”

竹間接過小翠手里的食盒,當著謝非云的面打開,一股濃郁的茶香撲鼻。

謝非云微笑著謝恩,見小翠并不走,便當她的面慢慢吃完了一塊兒。小翠才屈身行禮退下,順道把那食盒也帶走了。

待小翠走后,謝非云吐出壓在舌苔下的茶酥,扔進了花盆。

她安靜坐下,盯著小翠離開的方向,嘴角是一抹若有若無的嘲弄。

這些把戲,從她兩年前被收養在東宮之下,明里暗里見了無數次,縱使那茶味濃厚,都蓋不住迷魂散的苦味兒。她都不需要讓木兮來瞧,也知道有問題。

如此明目張膽的害人手段,倒是讓謝非云覺得有些好笑。她把那茶酥細細碾碎了,盯著指尖的暗綠色,微微出神。

是夜,月明星稀,晴空萬里,無風無云。

謝非云和衣躺在榻上,山兮木兮守在宮門口,謝非云不習慣屋內有人,所以竹間一向睡在偏房。

此時此刻,萬籟俱靜,已是夜深,但是謝非云并沒有睡去,她的一雙眸子靜靜地盯著窗子,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不多時,一絲劈里啪啦的聲音從正殿內傳來,隱隱的糊味隨風而來,隔著幔帳,漆黑的夜里已經能看見若隱若現的火光。那一簇火苗來勢洶洶,新漆的窗棱最先被點燃,一圈火光看起來頗為駭人。

很快,火舌便卷到了桌角,品質不佳的木頭桌子成了它上好的燃料。黑煙彌漫,火勢沒有阻攔,一路摧枯拉朽。謝非云幾乎已經感受到撲面的熱浪和濃煙,她的眸子被火光點亮,黑夜里亮得可怕。

謝非云用浸了水的帕子撿了一塊著了火的木頭,把那灼熱的部分直直靠在自己手臂上,只聽見“刺啦”一聲,伴隨著皮肉燒焦的味道。謝非云雪白的小臂上瞬間一片觸目驚心的黑紫,饒是她咬緊牙關,也被劇痛激得微微一抖。

她扔掉木頭,另一只手打開了早就預留好的暗門,敏捷地翻身而去。到了外頭,她隱隱聽見后面傳來竹間的驚呼,以及山兮高呼“走水了”的聲音。

救火宮人的奔忙聲,咒罵聲,驚懼聲,夾雜著陌晚宮在大火中力拉崩倒的曳屋許許聲,徹底粉碎了寧靜的夜色。

她聽見木兮哭喊著“公主還在里面”,聽見竹間帶著恐懼的指揮聲。

謝非云拔了發簪,揉亂了自己的頭發,往臉上胡亂地抹了幾把灰,轉身離去。

謝非云從小路到了醫師館,一路上并未見到多少人。陌晚宮被焚,無數宮人奔走救火,還要防止連累東宮的其他貴人,忙得恨不得自己生出四只腳來。

謝非云隔著濃濃夜色,也能看見火光照亮了黑夜中的一角,那火光落在她深邃的眸中,燃燒出奇異的光亮。

謝非云唇角微勾,一轉身,卻看見一個白衣少年站在藥柜前。

他年紀與自己相仿,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俊逸出塵,幾縷碎發覆在光潔的額頭上,劍眉星目,唇若桃花,漆黑的眸子澄澈如水晶,似有悲憫。他看著看似狼狽,卻格外平靜的謝非云,眉頭微皺。

片刻后,少年的目光落在了謝非云胳膊上的傷口處,于是他俯身行禮,從容不迫道:“安平公主,容臣先替你處理傷口。”

謝非云靜靜地看著他,并不上前,少年微微垂首,聲音舒朗:“臣是太醫院的沐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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