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上巳佳節(jié)，城里城外皆是人，換上麗衣，我同季向恒在芙蓉酒樓碰面。
酒樓外擺放著好看的蘭草，以供客人自行拿取。
在來的路上我便見到不少女子佩蘭。
不過我不喜蘭草，便沒拿。
倒是季向恒站在邊上，可憐巴巴地望著那蘭草。
“怎么？你想要？”
“嘁，小爺要那玩意兒作甚，又不能吃。”季向恒偏過頭，一臉不屑。
見此，我忍著笑，一臉的為難樣：
“原來你不喜歡啊，本來還想拿一朵送你的。”
“？”
一聽我本是要送他的，季向恒登時變了臉色：“小爺我什么時候說不喜歡了，我只是覺得這東西不能吃而已，又沒說我不喜歡。”
我被他著急的模樣逗樂，雙肩亂顫。
知道我是在笑他，季向恒當(dāng)即別過臉不再看我，似孩童般生起了悶氣。
不過我笑歸笑，還是給他拿了朵蘭草過來。
“既然柳姑娘一定要送，那小爺我便勉為其難的收下吧。”
若不是從一開始他眼睛就黏在我手中的蘭草上，
或許我還真就信了。
大道上來來往往的全是人，季向恒執(zhí)著蘭草逢人就晃晃，好不嘚瑟。
逛了半天，我剛看見街邊有拔柳祓禊的地方，手腕就被身邊人牽起，沖著另一邊去了。
少年掌中附著薄薄的繭，那是長期習(xí)武所留下的。
雖磨著手腕不舒服，卻并不叫人討厭。
“那里有柳樹，我?guī)闳フ鴹l。”
“我爬樹可厲害了，當(dāng)年我就是用的這招和洵王世子相交的。”
我：“……”
誰家女子出來過上巳，還自己爬樹摘柳條的？
最終季向恒沒能完成帶我爬樹的心愿，而是被我?guī)У搅税瘟痨牡胤健?
嫩綠的柳枝帶動盆里的水，灑在季向恒的紅衣上，
一點點暈開，鮮紅似血。
拔柳祓禊，消除不詳，去除災(zāi)禍。
是世人對未來的一種美好祈愿。
放下柳枝，我正欲帶季向恒離開，哪知路邊小巷就傳來女子的呼救聲。
上巳人多，總有女子落單被歹人盯上。
我眉心一蹙，抬腳便要過去，身邊人卻在這個時候出手攔我。
我斜眼睨他，眉頭蹙地更深。
心中對他的那點好感一點點龜裂開來，世上男子果然都是一個樣。
“這種事情哪有你上的道理，站在這兒別動，等我回來。”
話落，季向恒轉(zhuǎn)身朝著巷子里走去。
我有些發(fā)懵。
所以……
方才是我誤會他了？
10
等了許久也不見季向恒出來，我不免有些擔(dān)心。
剛走到巷口便聽見他擲地有聲的話語。
“她是你妻子又如何，難道她就不是人嘛？”
“她在外面做營生養(yǎng)活兒女這是何等厲害的事，你卻在這里對她施以拳腳。”
“你口口聲聲說你是她丈夫，對她下手卻是招招致命！”
“若不是小爺我來的及時，只怕她今日別想活著走出這條巷子吧？”
這一句句好似說到了我心中，我躲在巷口，偷偷向里看。
季向恒一身紅衣背對著我，此時的他正單手拎著一個瘦弱男子的衣領(lǐng)，將他高高舉起。
而距離兩人不遠處的地上，正倚著一個滿臉滿身是血的婦人。
婦人的手邊，還倒著一籃開的絢爛的芍藥花。
都城之中有個不成文的約定，上巳佳節(jié)，男女可互贈芍藥，以表情意。
婦人便是想著，借此機會賣點芍藥，好多賺點錢養(yǎng)活家里的一雙兒女。
誰知路上被好面子的丈夫撞見，才不幸遭此劫難。
“不就是個婦人嘛，我打死也就打死了，日后再娶一個就是。”
那男子被季向恒擒在手里還不老實，各種出言挑釁。
季向恒也不是個吃素的，照著他臉上就是咣咣兩大拳。
“有種你再說一遍！”
男子吃到苦頭，這才意識到自己踢到了鐵板，慌忙求饒：
“小的知錯了，大爺您就饒了我吧，我再也不說了。”
“我、我把這婦人送給您，您大人有大量放過小的吧。”
都到這種時候了，男子還想著賣妻保命，真是叫人心寒。
季向恒沒理他，而是看向倚在墻邊的婦人，示意她來做決定。
到底是別人的家事，外人不好干預(yù)。
“公子您就放了他吧，我家里還有一雙兒女，他們不能沒有爹啊。”婦人說這話時，顯然已經(jīng)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瞧不見季向恒的表情，也不知他此刻究竟是作何感想。
不過他還是按照婦人的要求放了男子。
男子剛一獲得自由，便向巷子外沖。
我氣得抬腳一絆，轉(zhuǎn)眼就把他摔了個狗吃屎。
見我是個女子，好拿捏，他便想著拿我泄憤：“臭娘們！敢陰老子！老子弄……”
可惜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被陰著臉從巷子里沖出來的季向恒給踹飛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好落到路邊的池塘里。
“不是叫你在那邊等著嘛，怎么過來了？”
“他沒傷到你吧？嚇?biāo)牢伊恕！?
季向恒目光在我身上轉(zhuǎn)了一圈，見我沒什么事，這才放下心來。
隨即又想到什么，轉(zhuǎn)身回到巷子，從角落里撿起那朵被踩得稀爛的蘭草。
他走到我面前，低垂著腦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送我的蘭草不小心掉到地上被踩壞了。”
“沒事，一會兒我再給你拿一朵。”我看了眼角落里的婦人，“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得先送這位夫人去醫(yī)館才行。”
婦人的身上已然沒有一塊好肉，全身青紫。
要不是我同季向恒送得及時，只怕她此次真的是兇多吉少。
處理過傷口后，婦人從籃子里拿出兩朵芍藥。
“我也沒什么可以感謝二位的，唯有這兩朵芍藥開的艷麗，便贈予二位。”
“祝愿二位能夠早日結(jié)成連理，百年好合。”
婦人那邊還在說吉祥話，我臉上霎時升起一陣溫?zé)帷?
剛準(zhǔn)備解釋，季向恒先一步伸手接過芍藥，還不忘往我懷里塞一朵。
絢爛的芍藥躺在我懷中，燙人的緊。
他的心思我又如何不懂？
說什么要去北邊剿匪，不過就是為了讓我沒有心理負擔(dān)而扯的謊。
現(xiàn)在又堂而皇之地接下婦人的芍藥，無非是想借此暗示對我那無法言明的愛意。
我知道的，
他在怕，怕我拒絕。
畢竟我與他的相識，并不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