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子叫向高村,村子北邊有條河叫北河,村子南邊還有一條河叫南河,兩條河都是東西流向,引繡江水入白云湖。南河較小,大概是自然河道,原本清澈見底,常年流水不斷,后來被上游的造紙廠污染,成了半干涸的臭水溝;北河寬大,建有河壩,是人工河道,主要供雨季泄洪使用,倒是一直沒有太多污染,夏天水量平穩的時候,可以游泳、釣魚。
從我記事開始,就一直去那里玩。有時候自己去,有時候和小朋友結伴去,開心了去河邊瘋一瘋,不開心了去河邊坐一坐。我還曾經因為偷偷去游泳被打過幾次。
在北河除了游泳,春天可以采一種嫩草芽吃,在河邊草地里捉螞蚱;夏天可以釣魚,摳知了猴,捉知了,還可以在河堰上的大樹下乘涼;秋天可以采野果;冬天河面結冰的時候,可以在河面溜冰,有時候我還沿著河邊草地走很久,想象自己是在探險,其實大多數時候也就是濕了鞋子。但是不經意間,會有一條色彩斑斕的蛇急匆匆的閃過,倒是嚇一激靈。
北河可以算是我童年時的樂園了。
捉螞蚱是個技術工作,要求眼尖手快,不然根本就捉不住。主要捉兩種螞蚱,一種是圓頭的油螞蚱,也就是蝗蟲,另一種叫做“稍馬家”(音),頭是尖的,體型較油螞蚱大很多。捉回去,去掉翅膀和蟲體內的污物,洗凈用油一煎,那就是人間的極品美味,用來給爺爺下酒,再有幾?;ㄉ祝鎸O倆就會其樂融融。
野果有很多種,我最喜歡的是一種叫做“洋茄子”的小野果,應該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果實比黃豆小一點,一簇一簇的長,成熟了是紫色的,采完了在路邊清水溝渠里沖洗干凈,或者根本就不用洗,直接吃,經常吃得手、嘴巴、牙齒都是紫色的,衣袖和衣襟也都沾得洗不掉。有一次我表弟貪吃,連一只臭蟲一起塞進嘴里咬了一下,結果把臭蟲咬成了兩截,嘔了老半天,惡心死了。那時候還有一種我們視而不見的好東西——野生枸杞,我們叫死人珠珠,意思是死人的項鏈或手鏈,這種東西到處都是,我們從沒有拿它當寶。
我玩過釣魚,從來也沒有成功過,原因是沒有耐心,甩下去,拉起來,搞幾下沒意思,扛起釣竿就回家。
在厚厚的冰面上玩耍自然好玩,但是玩過了一次之后就沒多大意思了。好玩的是冬天我們經常迫不及待在剛結冰沒幾天的冰面上溜冰。慢慢地沿著河邊的冰往河中走,看著綠色的冰面,腳底下傳來嚓嚓的聲音,令人既毛骨悚然又極度興奮。走到河對面之后,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氣。那是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如履薄冰,那種刺激經驗,終生難忘。但是我兒子如果這么做,我絕對會狠狠地打他的屁股,太危險了。
旱季的時候,常有人在北河道里種植莊稼,取沙的人挖了太多沙坑,有很多小孩子在那里被吞噬了生命。其實在河床上取沙和種植莊稼都是非法的,但河道的管理權不在村里,真正的河道管理部門看來也沒用心管,因此就這些事就放任自流了。
北河往東不遠,大概幾百米就是繡江河。在與北河的交匯處有一座河壩,附近的人叫攔河閘。攔河閘在兩村交界的地方,橫跨繡江河,它是附近僅有的雄偉建筑。
那時候我經常爬上攔河閘的頂部,往下俯視,看得我頭暈目眩,兩腿發軟,水勢磅礴的時候,更加驚心動魄,有時候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再也下不來了。
為了建筑這座攔河閘,曾經有很多人獻出了生命,為此,那里立了一塊石質的紀念碑。
小時候,我經常站在攔河閘的腳下,手撫紀念碑。我那時就開始感覺自己的渺小和建設者的偉大了。紀念碑曾經被我無限的崇拜,因為那也是附近唯一的一塊真正立著的紀念碑,現在想來,大概有2米多高,1米多寬,上面雕有飛檐斗拱,在我眼里,算作是古跡了。我仰著頭,盡可能的默念那上面一個一個永垂不朽的人名,那石碑上的對聯我還恍惚能記得:誓把千頃平湖月,變成萬畝水稻田?,F在想來,是把白云湖給治理成水稻田吧?
攔河閘是如此令人神往,除了憑吊懷古,還有更刺激的游戲。那就是去那里玩一次,感覺就像出國歷險一次,因為不但遠離本土,而且還靠近敵境,經常碰到鄰村小孩的挑釁,時常會有不同規模的沖突,我和表弟曾在那里并肩奮戰。打贏了就在紀念碑下休息,頗有點燕然勒石的小小氣魄,哈!
我們還曾經從攔河閘河邊的果園子里偷過蘋果,至今我還會回味那青蘋果的酸甜可口?,F在牙齒變壞,根本就享受不了那份幸福了。
后來常年求學在外,回家休假,再去看攔河閘,才發現,它其實并不高大,在橋上看它,也就是3、4米高,從河床到閘頂也就是8、9米高。更讓我感傷的是,它有些破敗了——大概就像父母在我們眼里的變化吧?隨著兒女的長大成人,他們高大挺拔的身姿也就不可避免地逐漸地變得佝僂憔悴。
如今我已成家立業,多年奔波,少有閑暇,不覺又幾年沒有回家了,不知攔河閘可安否?
近來聽說南河因造紙廠關閉而回復清澈,北河如何,暫時不太了解。祝福這兩條小小的母親河?,F在家鄉經濟發展比較好了,順便也修一修攔河閘吧,偉大的政府應該不差那幾個錢。
2010年04月06日凌晨于廣州
后記:攔河閘早已修繕一新,堅固且耐用,惟失去了舊有的那座紀念碑,殊為遺憾。喜新而不厭舊,立足現在,面向未來,銘記過去,三全其美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