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意表堅定，態顏毅然，眸里充斥有微弱明光，搖曳擺晃，如同清風下頑抗不滅的燭火。

素錦秋頷首，不再多說什么，而是轉言道：“蘇家前些日子登門尋我商量了一樁買賣，旁敲側聽打探了一下玉兒的情況，自那以后，蘇杰就一直借口上門糾纏玉兒！”

突然將話題轉移，林笙只能賠笑道：“原來如此，難怪玉兒姐心情不好。”

“其實玉兒的身世與你兄妹二人很像。”

素錦秋頓了頓，看著有些呆愕的林笙，說道：“玉兒母親與我乃是摯交，既是同門，也是同窗，她死前將玉兒托付于我，那時玉兒還未滿月。

十八年過去，當年的事早已不為外人所記，如今在他們看來，我不但是玉兒的師傅，更是她的母親。”

素錦秋的語氣很是平淡，面無表情，像是在說著無關緊要的事。

這件事林笙還是第一次聽說，不由扭頭看向草坪間的沈玉。

對方似有所覺，笑對著他威脅性地揚起手，林笙一臉無奈地收回視線。

素錦秋像是沒看到兩人的無形交鋒，道：“你與玉兒說了不少話，除了沒說的，其他都大差不差，我現在想聽聽你藏起來的那些！”

林笙瞬間明白了素錦秋的意思，稍稍沉吟，便道：“既然秋姨有心要考究小笙，那么小笙就獻丑了，蘇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素錦秋挑眉道：“這一點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別總是說這些沒用的！”

林笙微微一笑，當即續道：“蘇家欲要獨宰淵城的野心向來昭然，而在淵城各家各派中能與其并肩者，無非是江家與青淵劍派。

元法上的事小笙不是很懂，只是聽說三家均有同階頂尖強者坐鎮，而余下亦是相去不遠，倘若蘇家再多上一件頂尖寶甲，那么蘇家家主是否會可能做到以一人之力獨戰兩家高手的地步？”

凡兵、煉兵、千鋒、萬刃、寶器，五階分屬，一元以下，幾乎含納世間萬般兵甲，至于神兵，已在一元之上。

寶器級別的兵器很是少見，淵城中也就蘇家擁有，而蘇家能夠壓蓋兩家，也正是因為寶器的存在。

至于寶器級別的寶甲，雖然比之寶器更為少見，然而根據傳聞，錦繡坊中其實便有一件。

據說那是一件達到寶器級的軟甲，乃是以極其罕見的星月蠶絲所織而成。

星月蠶是一種只存在傳說中的蠶，世間從未有人見過它的真面目，只知道它們以星光月華為食，最喜歡星光濃盛的地方。

每一次吞食月華后，星月蠶都會有可能吐出蠶絲，通常是三到五根之間，長度則是指長到三尺不等。

因而只憑一人很難織出一件星月蠶甲，錦繡坊是自第一代坊主開始，歷經一百多年，先后在四任坊主的接續下才完成的。

之所以會有這個傳聞的出現，概是因為錦繡坊一直都有在以重金四處收購星月蠶有關之物，且落在錦繡坊中的星月光華每晚都有一個時辰的強盛期。

此間種種落在外人眼中，無疑是正應了傳聞。

“唯有坊主才可執有，蘇家打的好算計，那按照你的說法，他們預想中的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對我動手？”素錦秋哂然笑道，同時并沒有否認林笙的話。

林笙自然明白素錦秋的意思，沈玉是素錦秋唯一的弟子，日后自然會接替素錦秋成為錦繡坊坊主，只要現在將沈玉控制在手，屆時自然能拿到他們想要的。

不過在這里面，他們必然是會考慮到素錦秋的存在，于是他笑道：“蘇家不蠢，他們知道您的實力并不弱于蘇家家主，再是如何也不敢與您開戰，除非…他們有絕對的把握能夠對付您！”

林笙話里的意味問詢性多于猜測，說完后他還求證般看向素錦秋。

素錦秋美麗的面容露出贊賞般的笑意，道：“城里的老鼠越來越多，前些日子還有幾只迷路闖進坊中，當時閑來無事，我便隨手戲弄了一番！”

看似隨意的話，林笙聽得冷汗暗冒，緩了緩方道：“如此說來倒也說得通了！”

只是說完后他又皺起了眉頭，試探性問道：“蘇家的目標不是您，也不是星月蠶甲，而是青淵劍派？！”

這個想法是他的靈光一現。

蘇家既然有對付素錦秋的把握，那就證明對付其余兩家不會是問題，但他們偏又讓蘇杰糾纏沈玉，這里面就有些說不出的矛盾存在。

“你想得沒錯，這既是蘇家的警告，也是他們的離間之計。”素錦秋直接道出了林笙的想法。

警告是蘇杰的出現，明白告訴素錦秋他們有了足夠的底氣，至于離間，這就不得不提上一句青淵劍派的少門主秦風了。

秦風與沈玉同齡，且兩人情同意合，彼此相愛。

兩年前為了獲得素錦秋首肯，也為了減少誤會，秦風曾冒名登門求婚。

林笙那時還在錦繡坊，見過秦風幾面，對方俊朗溫潤，待人真誠，與沈玉可說是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素錦秋見面便道破了他的身份，卻沒有為難他，只是喊來沈玉，三人當時就在這院子里交談了一下午。

最后的結果皆大歡喜，素錦秋非但沒有生氣，還正式應下了這門親事，只不過應是出于某些原因，二人至今還未完婚。

至于為何如此安排，他們二人又是如何認識的，林笙不甚清楚。

但能夠得到素錦秋的認可，也就意味著秦風對沈玉的喜歡很純粹，完全沒有夾帶其他的目的。

此事在當時沒有做過多少遮掩，也無須去做遮掩，所以城里各家都是知道的。

蘇家的反應最劇烈也最為迅速，聽說是族長蘇萬山連夜登門，連闖三院，最后是與素錦秋對了幾招才憤然離開的。

淵城各家一時猜測無數，隱隱將錦繡坊放在兩家一派的位置上。

后來似又覺得不真切，突然流傳了三招之約的說法，說是素錦秋依靠星月蠶甲抗過了蘇萬山的三招，事情才就此過去。

“玉兒姐還不知道？”林笙疑道。

這一手離間同樣是陽謀，目的多是為了擾亂青淵劍派的判斷，那么蘇家必然會截斷秦風與沈玉兩人的諸多聯系。

這一點看來做到很好。

因為自蘇杰糾纏沈玉已經過去一段時間，秦風至今還未來過錦繡坊，除非對方現下不在淵城，否則如何也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除此之外還有兩種可能，其一是眼下的青淵劍派無暇分身，難以遣派人手前來詢問以確定情況。

其二，青淵劍派遣派來的人沒能來到錦繡坊。

無論是哪一種，概與蘇家脫不了干系，同樣也說明如今的青淵劍派處境恐怕不會很好。

面對林笙的疑問，素錦秋淡淡道：“她知道又如何！兩家爭鋒，以她那點力量什么都做不了！”

林笙又問：“那您就看著玉兒姐的未婚夫遭難？不怕玉兒姐知道后殉情？小笙要是沒記錯，玉兒姐該是您唯一的弟子吧！”

“唯一的弟子？這可不見得！”素錦秋莞爾一笑。

林笙神色一變，下意識看向沈玉邊上的林綰仙，不一會卻又一臉不確定地指了指自己。

素錦秋仍是笑而不語。

林笙一時間拿不定素錦秋的想法，只好岔開話題：“這種事向來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淵城中竟沒有絲毫風聲，消息封鎖到了這種地步，江家不會還蒙在鼓里吧？！”

“你怕是還不知道，淵城近來突然冒出來幾個專門潛盜富紳大戶的飛賊，江家少主江陌離十日前應邀到柳家做客，機緣巧合撞上了其中一個，對方借著夜色和一身不俗身法，硬是從江陌離的追擒下逃到了外市，兩人在外市交手了一番，最后一同墜入淵江遺谷，至今還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素錦秋笑顏稍斂，意味深長。

林笙已經不是感到意外，而是滿臉驚色了。

元道步及三元境地，其中一元之境共有六階，他若是沒記錯，江家少主江陌離至少有四階修為在身。

須知淵城各家中，擁有四階修為的并不多，俱是各家各派之主，除去兩家一派外，整個淵城攏共不會超過十五人。

而五階的強者，只有蘇家的三大長老，江家的兩位族老、一位供奉，以及青淵劍派的兩位副門主。

至于蘇家家主、江家家主、青淵劍派掌門，那三位均是六階，一元巔峰的地步。

這個時間點平白冒出一位至少四階的強者，還弄出來這么大的動靜，的確很耐人尋味。

不過淵城既然沒有太多關于此事的風聲，想來是江家也在封鎖消息。

“您是說那也是蘇家的手筆？不對，這種事一旦敗露，蘇家聲名必會受損，說不定書齋那幾位師教也會借勢挽回正名。”

林笙自顧自道，眼睛越說越是明亮，最后恍然道：“那些裝作飛賊的高手就是蘇家的底氣來源！”

“聰明！”素錦秋無不贊賞。

林笙此時卻是變得愁苦起來，帶著幾分怨念道：“秋姨，您這次可真是給小笙設了不小的難題啊！”

對于林笙話里透露出來的意味，素錦秋視若無睹，只是凝視著淵城東邊：“有些事我現下還不好讓玉兒去做，希望小笙你能夠理解！”

林笙下意識循望過去，發現素錦秋并不是在望向蘇家方向，心里很是不解。

但他忽然笑了起來，臉色變得從容許多：“此事或許還不需要如此擔心。”

素錦秋收回視線，轉頭凝視林笙。

“小笙要說的其實與此事無關，而且事情究竟如何尚未可知，不過再等上一兩天，或可見分曉！”

理了理思緒，林笙神色變得沉重：“秋姨許是知道的，先生這些年為了給小笙挽命去過不少地方，做過不少驗證，當中便有棲霞山。

山上的一些東西小笙不算陌生，稍早一點時間，小笙在珍饈樓門口遇到了兩人，從他們身上聞到了熟悉的氣味，若是沒錯，應該就是衍蟲無疑！”

“衍蟲？！小笙你確定？”素錦秋猛然起身，臉上一片驚色。

林笙點頭道：“那兩人身上的衍蟲氣息很淡，可能只有寥寥幾只，但小笙可以確定那就是衍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