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兄弟，十余年前棲霞山林逢變已然是一處一品險境，而今再度有變，恐怕將會晉升成為兇地。”馳馬跟隨在林笙邊側的白謙如是說道。

短暫的沉默后，他的聲音變得凝重了不少：“須知一品險境當中的兇險足以威脅到武人境、解元期的強者，一旦晉升為兇地，經過元息群涌的諸多元獸即可連連破鏡，縱是會出現異獸也不無可能，那等元獸僅宗師、一元巔峰可抗衡，林小兄弟何必要去趟這池渾水？”

“多謝白公子提醒！”

林笙的臉色很是平靜，只是習練過《三身契意完渡圖》后氣意消減極甚，以至于整個人十分憊倦。

尤其是這一次他在二渡的習練上往二身推進了一個獸形，氣意比之過去的兩日更為萎靡，說起話來反而顯得有些愁苦。

白謙聞言眉頭一挑，看著林笙陷入了沉吟。

稍許后，他驅馬向林笙靠了靠，右手驟然抬起落在林笙的肩膀上。

“白公子！”

正想著進行下一步動作的白謙被林笙忽來的一聲打斷。

林笙不著痕跡地將身體從白謙手下挪開，正色道：“小弟此行要先去往顧家村一趟，繞行棲霞山林恐需一日時間，白公子若是……”

未等林笙說完，白謙連忙揖禮道：“白某此次既是隨行于林小兄弟，一切自然是以林小兄弟為首！”

臨末時他又笑了笑，道：“白某癡長小兄弟幾歲，倘若林小兄弟不嫌棄，你我便以兄弟相稱如何？”

林笙聞言神色有些不自然，遲疑了片刻還是在白謙期許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林賢弟！”白謙笑著喊道。

可林笙并未多說什么，埋頭蹬腿加快了速度。

白謙一開始有些錯愕，稍稍轉念一想不由浮現幾許竊笑，只是當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時，神色甚是古怪。

淵城東城門正對棲霞山林，顧家村就在棲霞山林靠后側的山林邊緣上。

以往顧永領率村里人入城時多是選擇穿行棲霞山林，如此既可以減少日程，也可以考校一番隨行者的馴御能力。

顧家村馴御的獸禽有近十種，數量雖然少，可卻囊括了蟲蟻鳥獸，包括了偵測、覓物、代步等，可謂是五臟俱全。

如他與白謙所駕馭的烈風駿便是顧家村用作往來代步的馴獸，體健駿發，腳力極好，一日間便可從顧家村趕行至淵城。

沒有冒然循行緊挨棲霞山林邊的道路，林笙始終將距離控制在五里左右。

此般既可以預防棲霞山林中的天象突然爆發，也可以防范潛伏、等待在棲霞山林外的那些強者。

如今的棲霞山林外緣可是極為熱鬧。

聞訊消息趕來的武練者、元修極多，他們多是三五成群落腳在外緣處，彼此割據，甚少有獨行的人出現。

因是在謀等天象徹底爆發后諸獸短時間里無法離巢的機會，所以他們都緊繃著心神，一邊留意棲霞山林里的動靜，一邊高度警惕著其他人。

機緣難奪，兇險萬分，真到了可以進入棲霞山林里覓尋機緣的時候，最大的兇險反而不是那些元獸、詭毒，而是自己的同類。

林笙兩人的出現自然引來不少人的戒備，幸得兩人始終與他們保持著互不侵犯的距離，所以沒有引來半點麻煩。

他現在已經繞了不少路，兩家一派的人林笙倒是沒有看見，料想他們應該在更加好的地方駐守。

棲霞山林上空的異象他也看在眼里，確實與流傳在淵城的那些消息里所言述的一般無二。

天上是道道黑隙盤錯交鎖于一點，浮隱其上的云團帶著淺淡的灰敗腐朽的顏色，映投灑落的暖光也像是少了幾分應有的暖意，白日明光盛盛，身處其中竟是感受到莫名的冷徹。

山林中灰霧濃郁遮掩了所有視線，還在不斷滾翻勃涌，引得觀看著思緒浮翩，生怕下一刻出現的會是戾息纏身的兇獸。

林笙最擔心的還是尚未見到半點蹤影的衍蟲，經過這一次變故后若是再次出現，屆時對于聚集在棲霞山林外的人而言恐怕將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他沒有將兩小只中的一只帶來，正是出于這兩點。

它們任意一只都過于弱小，一旦遇上棲霞山林里的猛禽、兇禽，又或是衍蟲，必定沒有半點生還的可能。

最讓林笙感受莫名的是以棲霞山林為中心外延五十里范圍內的空間隱隱變得不一樣了，似乎某種本該存在的東西被完全剝奪了一樣。

白謙似也感受到這一片空間的不同，一路上都是凝皺著眉頭，神色間有幾分難言地不耐煩。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讓他很是在意，那就是現在早已經過了蜃景顯映的時辰，棲霞山林上空的天象卻并沒有如消息中所說的那般消隱，此是否意味著晉升已經不遠，或許就在下來的幾日之間？

想到這一點，林笙神色凝變，速度再次加快了不少，臨近黃昏時，他才將速度放緩下來。

顧家村需要行入棲霞山林外圍數里，石子小道恰好可允一架馬車行走，這一段路在往常并沒有什么危險可言。

因為村里人在小道的兩邊和村子周邊放置了不少可以驅獸的藥物和陷阱，尋常獸類不會出現在附近，縱使出現也多會落入陷阱里。

為了穩妥起見，他們還安排了一些飛禽和警惕性極強的小獸在村子周邊，一旦有異常狀況或是強大的獸禽出現，它們會在第一時間發出警告，足夠讓村里人進行潛藏和躲避。

他與薛君賢每個月都會來顧家村一趟，每次都會待上至少兩天的時間，以往每次踏入小道時都能感覺到小獸和飛禽的存在，如今卻是沒有。

一路上很是靜謐，只有微風徐來，從里面林笙聞不到有半點熟悉的氣味存在，眉頭越發凝皺。

咴咴…

行至半程左右，兩人身下的烈風駿似乎感覺到什么，不聽發出低鳴，身體繃緊，任由兩人如何驅策四肢都沒有往前挪移。

林笙安撫著烈風駿，環視周圍一圈，忽然見到一顆樹上的枝葉間掛著一具鳥形獸骨，不甚完整，有近半掉落在地面上，且均是裂斷。

略一思尋，林笙道：“白公子，再往前不遠就是顧家村，如今各路強者匯聚，你我再是策馬恐怕不合適！”

白謙很是通情達理，道：“林賢弟說的極是！”

兩人相視間先后下馬，林笙隨后在白謙好奇的目光下將兩匹駿壯馬兒牽到一邊，昏暗中看不清楚林笙在做什么，只是過了片刻分別在馬屁股上一拍，伴隨著兩聲快意嘶鳴，它們先后奔馳遠去。

“林賢弟倒是有憐憫之心！”白謙笑著跟上林笙。

話里的幾分打趣林笙一下子就聽了出來，倒也沒有什么心緒上的變化，只是搖頭道：“烈風駿總歸是顧叔叔花費心思才馴御到手的，我總不能讓顧叔叔的心思白費，況且…”

說話間兩人前方不遠的地面出現了一具骸骨，林笙神色沉重地走到骸骨邊上，盯視了片刻，最后視線落在骸骨的右臂上，微微一拜。

白謙見狀沒有多少遲疑便欲跟隨，林笙卻是抬手將他攔下，道：“白公子不必如此！”

白謙神情一肅，方欲出聲，林笙已是搖頭繼續前行，并嘆聲道：“方才那一位是顧家村的顧漠大叔，平日里烈風駿就是由他進行看顧，半年前其中一匹突然有了瘋性，顧漠大叔為將其安撫下來不慎傷折了手臂，當時還是我替顧漠大叔醫治的！”

說完后林笙有些沉默，白謙則是回憶了一下，剛才所見骸骨的右臂上確實有折斷過留下的傷痕。

下來兩人每前行一段路都會出現一具骸骨，越是接近顧家村，出現的越多。

林笙每一次都會特意停駐盯視片刻，嘴里始終低聲念叨著，細細聽下來便會發現俱是人的名字。

顧力、顧明、顧江、顧林……

將這些都聽在耳中的白謙神情越發凝重，凝聲道：“此種奇蟲世所罕見，若是讓它們從棲霞山林離散至各處，只怕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林笙附言道：“衍蟲確是可怖，不止餐血肉、噬元息，其本身還帶著棲霞山林里的各種毒，尋常武練者和元修遇上幾乎沒有幸存下來的可能。

這些年先生一直都想找尋出可以解決此患的辦法，奈何人力終有窮盡……”

“貴先生慈悲為懷，顧念天下，真是一位仁心賢仕！”白謙懇言肅聲。

林笙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白謙，黑眸里閃爍著的光芒有些奇怪。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顧家村村口，光是在路上遇到的骸骨不下八具，其中多數都是成人，骸骨上或多或少留存有一些舊痕。

站在村口的兩人目中所望到的景象更是觸目驚心。

一具具各異的骸骨分散在村子的各處，從村口延至各家門口、井邊、石磨旁、柳樹下。

成年的、孩童的，身邊不是凌亂的各種器具，就是掉落在地已經開始腐爛朽敗的果子，又或者是一些體型并不大的各種獸骨。

即便林笙此前心里有了準備，這一幕看下來極其震撼人心。

尤其是這些骸骨所在的周圍沒有留下任何散亂的腳步和掙扎的跡象，竟像是在沒能反應過來的時間里就變成一具白骨。

顧家村合共有四十余人口，林笙一番細數下來，村子里只有二十多具骸骨，其余人事發時很有可能沒在村子里，那么就應該是在村子的御場里。

思尋至此，他也不顧白謙投過來的疑惑扭身走向邊側的羊腸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