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初始微小擾動的極端敏感性,是混沌系統(tǒng)的主要特征,這種貌似偶然卻有內(nèi)在規(guī)律的“假隨機性”有一個形象的詮釋:南美的一只蝴蝶偶然煽動一下翅膀,最終引發(fā)了一場席卷太平洋西岸的風(fēng)暴。
其實歷史也可以看作是混沌系統(tǒng):一個人偶然的微小舉動,有可能在無意間改變了歷史的走向。從春秋到戰(zhàn)國,分界線在哪一天,或者哪一年?恐怕沒有一個人能論證清楚。對于改朝換代,這樣的問題再簡單不過,老百姓睡一覺起來,衙門口的牌子便能從“大明”改成“大清”。但是,春秋到戰(zhàn)國畢竟不是改朝換代,只是一個朝代里,經(jīng)濟制度的新陳代謝導(dǎo)致政治形態(tài)的變化。這樣的過程注定是漸進的,偶然的因素層出不窮,似乎沒有人能夠精確地捕捉到扇了一下翅膀?qū)е乱粓鲲L(fēng)暴的那只蝴蝶。
不過,歷史總是那么出人意料,史學(xué)家們對分界線觀點不一,卻不約而同地捉住了那只蝴蝶——晉國的荀瑤,也被稱為智伯。
晉國當(dāng)時的政治體制是這樣:國君下面設(shè)有“正卿”,這個職位是世襲的。經(jīng)過一代又一代的“勵精圖治”,正卿們不斷積累能量,夢想著“咸魚翻身”。特別是公元前520年,周景王掛了,王子們開始搶奪王位,晉國六位正卿力挽狂瀾,一舉平亂,扶持流亡到晉國的王子匄繼位,是為周敬王。憑借著這一“豐功偉績”,六卿在晉國更加肆無忌憚。公元前514年,趙、魏、韓、智、中行、范六家正卿通過頻繁的滅族、分地運動,極大削弱了晉國國君的權(quán)勢,形成了“晉益弱,六卿皆大”的政治局面。
管理學(xué)的“鸚鵡老板”原理并非永遠正確,當(dāng)高富帥的實力出現(xiàn)分化的時候,弱肉強食的鬧劇就要上演,矮窮矬很可能就混不下去了。從“六卿皆大”開始,又經(jīng)過幾十年的爾虞我詐,趙氏漸漸脫穎而出,到公元前491年,趙氏在晉國一家獨大的局面已然形成,《史記》的說法是“趙名晉卿,實專晉權(quán)”。
此時,智氏的老掌門——荀申(謚號是智宣子)要做一個選擇題:哪個兒子作為正卿的繼承人,荀宵還是荀瑤?荀申覺得荀宵長得太兇,因此傾向于荀瑤。族人智果提出了不同意見,他認(rèn)為荀瑤為人有“五賢一不肖”。所謂“五賢”,指的是“美鬢長大則賢,射御足力則賢,伎藝畢給則賢,巧文辯惠則賢,強毅果敢則賢”。如此才華橫溢的人,還能有什么弱點呢?——不仁!
如果覺得智果說的還不夠直白,不妨參考《水滸傳》對高俅的總結(jié):“這人吹彈歌舞,刺槍使棒,相撲玩耍,亦胡亂學(xué)詩書詞賦;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在智果的眼里,荀瑤就是這樣的人。
智果認(rèn)為,荀宵長像是兇狠了點,但對于夾縫中求生存的智氏而言,選繼承人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事,不是搞“超級達人秀”。智果說,若論兇狠,荀瑤甚于荀宵,因為荀宵狠于面、荀瑤狠于心。面貌兇狠的人,可能還有一顆仁愛的心;內(nèi)心兇狠的人,什么缺德事干不出來?智果信誓旦旦地預(yù)言:“若果立瑤也,智宗必滅。”
智果的諍言沒有能夠阻止荀申的一意孤行,他最終選擇了荀瑤作為接班人。荀申死后,荀瑤繼承正卿之位,人稱智伯,謚號智襄子。
智果看人看得極準(zhǔn),荀瑤絕對是個坑爹的貨,到處招惹是非,唯恐天下不亂。
公元前464年,晉君派智伯和“正卿老大哥”趙鞅之子趙無恤討伐鄭國。在這場征戰(zhàn)中,好惹事的智伯與趙無恤結(jié)下了梁子。
當(dāng)時軍隊打到鄭國都城的城下,智伯以主帥的名義,命令趙無恤率趙家軍隊攻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智伯是想讓趙氏當(dāng)冤大頭,自己躲在后面“道義上支持”,以此削弱趙家的軍事力量。趙無恤當(dāng)然沒這么傻,堅決不干,理由很簡單:要打一起打,哪有我一家打的?趙家要能搞顛,還派你智伯來干什么?
趙無恤不執(zhí)行命令,作為主帥的智伯感到很沒面子,不陰不陽地訓(xùn)斥趙無恤:“惡而無勇,何以為子?”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智伯的話卻點中了趙無恤的要害。原來,正卿趙鞅早先廢掉了嫡子伯魯,改立面貌丑陋、又是賤妾所生的趙無恤作為接班人。智伯拐著彎地罵趙鞅瞎了眼,又暗示趙無恤出身卑賤,意圖就是激怒趙無恤,便能以“抗命”為由陣前處置。趙無恤不中智伯的圈套,索性來個將計就計,不陰不陽地回敬說:“以能忍恥,庶無害趙宗乎。”也就是說,我這只“忍者神龜”能確保趙家無虞,你智伯整日上躥下跳的,遲早要坑爹!
以上是《左傳》的記載,《史記》說的卻不一樣。按照司馬遷的說法,智伯是在伐鄭的時候借酒鬧事,動手打了趙無恤。打得不算厲害,但趙無恤的手下人不干了,這不是欺負(fù)人嗎?這些人紛紛向趙無恤請戰(zhàn),要一報還一報,收拾智伯。面對群情激奮,當(dāng)事人趙無恤卻開導(dǎo)說:“君所以置無恤,為能忍詬。”
無論智伯是真醉還是假醉,酒醒后不但不為自己的失禮道歉,反而變本加厲,竟然在回國后鼓動趙鞅廢掉趙無恤。趙鞅不為所動,反而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是個人才,堅持讓趙無恤繼承正卿之位。
歷史的真實,到底是《左傳》記載的陣前激辯,還是《史記》記載的借酒發(fā)瘋,令人莫衷一是。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場由智伯挑起的紛爭,使得一向相安無事的智、趙兩家正卿,形成了勢不兩立的局面。
公元前457年,實力最雄厚的正卿趙鞅去世,智伯趁虛而入,取代趙氏掌控了晉國大權(quán)。三年后的公元前454年,智伯又跳將出來,率領(lǐng)韓、趙、魏三家正卿,把兩外兩家正卿——范氏、中行氏給滅了。
其實這是趙家的歷史遺留問題。早在公元前497年,范氏、中行氏便聯(lián)合起來討伐趙氏,趙鞅打著國君的幌子,“奉命”討伐了這兩家倒霉蛋,最終“保留卿籍,以觀后效”。羽翼漸豐的智伯想給發(fā)展壯大找一個突破口,于是選擇先解決這個歷史遺留問題,給“正卿”做減法。
四強打二弱,這個減法輕而易舉就完成了,接下來要做加法——瓜分土地,累加到四家中去。這一次“打貧農(nóng)分田地”,智、趙、韓、魏四家開始“排排坐,吃果果”,作為晉國國君的晉出公坐不住了。以往六卿吃肉,國君還能喝口湯,如今四卿吃滿漢全席,國君只能離桌三尺淌口水,是可忍孰不可忍!
晉出公手中有軍隊,但人少裝備差,跟四家正卿比起來就跟“兒童團”似的。因此,晉出公決定向齊國、魯國搬救兵。消息還沒有傳到齊、魯,探聽到風(fēng)聲的四卿就有些心驚膽戰(zhàn)了。與齊、魯兩國的正規(guī)軍相比,四家正卿的軍隊即便不是“兒童團”,充其量也就是“保安團”,這仗還用打嗎?
危急時刻,挑頭的智伯再一次跳出來,決定先下手為強——把晉出公給轟出去。有人可能會問,干嘛轟啊,直接殺了不就得了嗎?其實智伯的選擇,是由東周時期的態(tài)勢決定的。當(dāng)時,諸侯之間犬牙交錯,誰都在鼓足力氣隨時準(zhǔn)備大戰(zhàn)一場,但往往“師出無名”,容易給人討伐的口實,上演“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鬧劇。
有一種例外:如果有哪個國家出現(xiàn)“臣軾君”的局面,早已虎視眈眈的諸侯們就會跟逛廟會一樣,不約而同甚至不遠千里地趕來,發(fā)揚“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國際主義精神”:有奪土地的、有搶財寶的、有撈人才的、還有湊熱鬧打太平拳的……如果你沒有實力抵抗諸侯的蜂擁而起,最好不要去冒這樣大的風(fēng)險。因此,如果智伯把晉出公給滅了,無疑等于找死。
在智伯的欺壓下,晉出公沒法在自己的國家立足,準(zhǔn)備出奔齊國,卻在路上嗚呼哀哉。其實無論他掛不掛,晉國都面臨一個問題——誰做國君?從內(nèi)心來說,大權(quán)獨握的智伯太想“黃袍加身”了。但是,智伯不敢,這樣不合時宜地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不僅韓、趙、魏三家不干,外面的諸侯也不會答應(yīng),因為這跟“臣軾君”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智伯不想成為三家正卿和諸侯們口里的“烤乳豬”,又不愿意交出晉國的大權(quán),最好的辦法還是從晉國國君的家族譜系中找一個傀儡。他趕走了不聽話的晉出公,扶持晉昭公的曾孫唐驕繼位,是為晉哀公。傀儡的上臺絲毫沒有改變智伯獨掌晉國大權(quán)的現(xiàn)實,《史記》記載說:“晉國政皆決于智伯,晉哀公不得有所制。”
智伯堂而皇之地在晉國做起了“太上皇”,并借職權(quán)的便利,將原先瓜分給韓、趙、魏三家的土地全部據(jù)為己有,形成了智氏一家獨大的局面。
權(quán)勢日重的智伯顯然被勝利沖昏了頭腦,開始利欲熏心起來,甚至在藍臺宴會上,當(dāng)著魏桓子的面,公然挑釁韓康子及其謀士段規(guī)。在智伯看來,自己已經(jīng)能夠在晉國呼風(fēng)喚雨、一手遮天了。
智伯并不滿足于玩弄晉哀公和三家正卿于股掌,他需要實質(zhì)性的戰(zhàn)果——地盤。晉哀公應(yīng)該沒有什么地盤,最多也就是象征性地有一些收租稅的封地,智伯的目光自然掃向了另外三家正卿。
智伯先找韓康子要地盤,韓康子很郁悶,心想:被你調(diào)戲也就算了,竟然還空口白牙搶地盤,老虎不發(fā)威你當(dāng)我病貓?同樣在藍臺被戲弄的段規(guī)卻深謀遠慮,他給韓康子出了一招“欲擒故縱”的計謀。
段規(guī)認(rèn)為,如果不滿足智伯的要求,“好利而愎”的智伯必然大動干戈,魏、趙兩家要么跟著打太平拳,就像當(dāng)年三家跟在智伯屁股后面收拾中行氏、范氏一樣,要么保持中立、隔岸觀火,隨時準(zhǔn)備撈一把。韓家獨自對抗實力雄厚的智伯,被干掉是遲早的事。因此,最好的辦法是讓智伯輕松加愉快地如愿以償,他必然會將“成功經(jīng)驗”復(fù)制到魏家、趙家。這樣一來,韓國就能利用智伯,構(gòu)建韓、趙、魏三家的利益共同體,集中力量收拾智伯。
韓康子采納了段規(guī)的意見,得手后的智伯屁顛屁顛地跑去找魏桓子如法炮制。魏桓子的反應(yīng)跟韓康子一樣,而謀士任章又與段規(guī)“英雄所見略同”。于是,智伯這股禍水,被韓、魏兩家一起引到了趙家的面前。
智伯玩“空手道”搶地盤的最后一關(guān)是趙家,而趙家的當(dāng)家人卻是當(dāng)年跟他結(jié)下梁子的趙無恤。這一次,趙無恤不想再做“忍者神龜”。
趙無恤的回答干凈利落:No door!有本事來搶!
志在必得的智伯沒想到,當(dāng)年隱忍不發(fā)的趙無恤竟然像只斗雞一樣,渾身的羽毛都豎了起來。既然如此,只有一戰(zhàn)!
在智伯的脅迫下,韓、魏兩家極不情愿跟著一起討伐趙氏。面對來勢洶洶的智伯,措手不及的趙無恤只能避其鋒芒。問題在于,趙家的地盤也沒多大,無論往哪里跑,都將面臨一場城池保衛(wèi)戰(zhàn),去哪里整兵備戰(zhàn)呢?
驚慌失措的趙無恤做了幾次深呼吸,猛然想起了父親趙鞅生前的交待:“晉國有難,而無以尹鐸為少,無以晉陽為遠,必以為歸。”這句話提到了一個叫尹鐸的人,一個叫晉陽的地方,還要從趙鞅做正卿的時候說起。
當(dāng)時,趙鞅決定讓尹鐸去管轄晉陽。尹鐸受命之前詢問趙鞅:“以為蘭絲乎?抑為保障乎?”也就是說,您讓我去晉陽,是像其他地方一樣收刮民脂民膏呢,還是勵精圖治以防將來有所不測?趙鞅對晉陽有特殊的感情,因為當(dāng)初被中行氏、范氏討伐的時候,自己就是跑到晉陽反戈一擊的。于是趙鞅選擇了后者,尹鐸也忠實地執(zhí)行了這個命令。
在趙無恤看來,晉陽是“先主所屬也,尹鐸之所寬也,民必和矣”,無疑是對抗智伯的最佳選擇。公元前454年,趙無恤率領(lǐng)兵馬進駐尹鐸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城池,尾隨而來的智伯率軍將晉陽團團圍困,“晉陽保衛(wèi)戰(zhàn)”正式拉開序幕。
很遺憾,最擅長描寫戰(zhàn)爭的《左傳》沒有把時間拉得這么遠,我們難以直接窺探這場城池保衛(wèi)戰(zhàn)的硝煙。不過,這場戰(zhàn)爭的慘烈程度卻是不容置疑的。智伯的軍隊將晉陽圍困了兩年多,始終攻城不下,智伯采取了水攻,將附近的汾水決開一個口子,大水很快就灌進了地勢低洼的晉陽城。《戰(zhàn)國策》說此時的晉陽“城不沉者三板”,《國語》說的是“沉灶產(chǎn)蛙,民無叛意。”也就是說,智伯決汾水把整個晉陽城給淹了,能露出水面的只有六尺。燒火做飯的灶臺沉入水底,成了青蛙族的“產(chǎn)科醫(yī)院”。即便是如此境況,晉陽人民依然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始終抱有將“侵略者”趕出家園的必勝信念。
整個城池被水淹沒,軍民又怎么維持基本的生活呢?按照《戰(zhàn)國策》的說法,謀士絺疵與智伯的對話中描述晉陽是“臼、灶生蛙,人馬相食”。《史記》的說法則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懸釜而炊,易子而食。”城池被淹了,軍民將鍋吊起來煮飯,糧食吃完了,軍民交換嬰孩為食。
慘烈的戰(zhàn)爭,沒有磨滅晉陽軍民的斗志,趙無恤也在琢磨著反敗為勝之策。此時,謀士張孟談?wù)玖顺鰜恚鲃诱埨t出城,策反韓、魏兩家。
對于韓、魏而言,這一仗打得實在太窩囊,自己的土地被智伯莫名其妙地“征用”,還要為智伯搖旗吶喊當(dāng)“拆遷隊”,對付趙無恤這個骨灰級“釘子戶”。站在被汾水淹得慘不忍睹的晉陽城下,魏桓子、韓康子心知肚明,智伯今天能引汾水灌晉陽,明天也能引汾水灌魏氏的老巢安邑,后天更能引絳水灌韓氏的老巢平陽。實際上,面對智伯的一手遮天,韓、趙、魏三家本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唇亡齒寒的道理,韓、魏是非常清楚的。因此,張孟談跟魏桓子、韓康子談得很順利,還裝模作樣地拜會了智伯。
智伯被眼前的勝利沖昏了頭腦,但身邊并不缺乏明眼人。謀士絺疵曾經(jīng)提醒智伯:晉陽被淹得這么慘,眼看勝利在即,魏、韓兩家怎么沒有一點喜色,反而憂心忡忡?張孟談出城“訪問”之時,族臣智過發(fā)現(xiàn)了趙與韓、魏暗中勾結(jié)的玄機,向智伯報告了“二主殆將有變”的新動向。對于這些意見,剛愎自用的智伯都認(rèn)為是杞人憂天。為了保險起見,智過又提出“土地?fù)Q聯(lián)盟”的辦法,也就是用土地許以韓、魏的謀臣段規(guī)、趙葭,這兩個是“皆能移其君之計”的人。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他們拿了智伯的土地,自然會鼓動韓、魏死心塌地為智伯賣命。
貪心的人往往都是吝嗇的,一聽說要割自己的土地予人,智伯一百個不愿意。為了鼓動韓、魏兩家一起來收拾趙無恤這個“釘子戶”,智伯曾經(jīng)許諾一旦得手,三家一起瓜分趙家的土地,如今還要分給倆謀臣,那自己能得的不是更少嗎?
野心、貪欲,終將會把智伯推向萬劫不復(fù)的深淵。智伯舍不得土地,韓、趙、魏三家很快就達成默契。按照既定的計劃,趙無恤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派人夜襲河堤,將汾水引向智伯的軍營。智軍忙著抗洪,韓、魏卻乘亂反戈一擊,智軍大敗,智伯也在亂陣中被殺身亡,“晉陽保衛(wèi)戰(zhàn)”勝利結(jié)束。趙無恤砍下老冤家智伯的頭,剝了皮肉,擺在酒桌上作“飲器”——智伯“杯具”了。
智伯這只愛惹事的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引發(fā)了晉國的一場風(fēng)暴。智伯被殺,這場風(fēng)暴原本可以到此為止,但已經(jīng)沒有人能夠阻止這個混沌系統(tǒng)向不可預(yù)知的方向發(fā)展了。
韓、趙、魏三家滅掉智伯后,開始對智氏進行徹底清算。首先當(dāng)然是分土地,趙家的地盤擴大到晉國北部(即今山西省中部、北部),魏家擴大到晉國中南部(即今山西省南部),韓家擴大到晉國南部(即今河南省西北部),地理位置極其重要的上黨地區(qū)則被三家共同瓜分。按以往的慣例,這一次“排排坐,吃果果”,當(dāng)然還是沒有晉國“名義國君”晉哀公的份。
正卿的減法從六做到三,權(quán)勢更加集中,晉國公室則更加衰頹。憑借著骨灰級“釘子戶”的經(jīng)歷,趙無恤代替智伯,在僅剩的三家正卿中一家獨大,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三家分晉”事件。
此后,韓、趙、魏三家繼續(xù)蠶食晉國土地,到晉幽公繼位的公元前437年,三家留給他的土地只剩下了絳和曲沃兩個城池。《史記》說,此時的晉幽公“反朝韓、趙、魏之君”,君臣之間來了個“乾坤大挪移”。
公元前425年,趙襄子無恤去世,其弟驅(qū)逐了襄子的兒子自立,是為桓子。不過,桓子僅僅在位一年就嗚呼哀哉,國人滅掉了桓子的兒子,接回趙無恤的兒子襲位,是為獻侯。
趁著趙家禍起蕭墻,在公元前424年襲位的魏斯取代趙氏,成為三家正卿中的老大。
公元前420年,魏桓子的孫子魏斯又借晉幽公晚上出去偷情之機,偷偷把這個雖然臣服但多少有些礙眼的國君給滅了,又以“靖難”為名,乘亂改立晉幽公的兒子唐止,也就是晉烈公。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曾經(jīng)聯(lián)合剿滅智伯的韓、趙、魏三家,絕非鐵板一塊。從公元前410年開始,魏斯便對趙國采取了軍事行動。不過,魏斯并沒有直接揮師伐趙,而是指向了一個無辜的路人甲——中山國。
魏斯選擇打中山國,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從地理位置上看,趙國在北面,魏國在南面,中山國則地處趙國的東北面。魏國一旦拿下中山國,就會形成對趙國的“月牙形”包圍,從而占據(jù)上風(fēng)。
魏家大軍壓境,一小二弱的中山國顯然不是對手。公元前407年,中山王被迫率殘余勢力躲進了太行山區(qū)。
魏國實現(xiàn)了對趙國的戰(zhàn)略包圍,但現(xiàn)實并沒有魏斯預(yù)想的那么美好。魏與中山之間隔著趙,補給、聯(lián)絡(luò)都要經(jīng)過趙氏的地盤,趙氏心情好可以讓你通過,一不高興就搞“流量控制”,中山的駐軍挨凍受餓,魏斯只能干瞪眼。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魏斯只能派兒子魏擊鎮(zhèn)守中山,讓這塊“飛地”成為高度自治的“特區(qū)”,對趙氏形成“月牙形”包圍的戰(zhàn)略構(gòu)想始終沒能實現(xiàn)。相反,由于中山遠離魏氏本土,又直接面臨趙氏的軍事威脅,必須派重兵把守,這樣就削弱了本土的防守能力,給趙氏以可乘之機。
早在魏斯向趙籍借道伐中山的時候,趙籍不想借,謀臣趙利就已經(jīng)向趙籍分析了可能出現(xiàn)的結(jié)局。趙利預(yù)言:如果魏氏失敗,那么趙氏就能乘虛討伐魏氏;如果魏氏勝利,也不可能跳過趙氏的地盤去治理中山。無論魏氏勝與敗,結(jié)果都是“用兵者魏也,而得地者趙也”,也就是魏氏幫趙氏把中山王趕走。別人主動免費給你打工,何樂而不為?
從公元前453年開始,經(jīng)過幾十年的苦心經(jīng)營,韓、趙、魏在實際上已經(jīng)與其他諸侯無異。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一紙詔令,任命魏斯、趙籍、韓虔三家為諸侯,史稱“三晉”,從而形成了韓、趙、魏、楚、燕、齊、秦七大國并立的局面。至此,“三家分晉”的鬧劇謝幕,智伯這只蝴蝶,終于扇出了令天下形勢為之一變的大風(fēng)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