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更近了,他臉龐輪廓更顯清晰,如同清晨的寺中遠處的山巒,優雅而含蓄。那雙明亮的眼睛映照著她毛毛的身體。他的嘴唇輕抿著,帶上一絲淡淡的笑意,展現出一種動人的美感。
再也沒有什么比這一幕更美的景色了。
沒出過福華寺的貓兒這么想著,她想,即使這輩子他去過再多的地方,見過再多漂亮的人物,也一定會回想起以前這個人。
夕陽傍晚,那人就要下山走了。
她不甘心就這樣,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說不定以后就不能再見了。
不知哪來的執念,因著只見了一面的人,她便生了一顆向往寺外的心。
于是便化為人形,在下山的臺階上故意扭了一腳,守在他來的路上,造了一場相見。
“姑娘你沒事吧?”
“呼,我,我好像傷到了,那個能不能帶我去冶傷呀?”少女頂著雙耳發髻,一雙鈴鐺脆鈴鈴地。
從那以后她便一直跟在他身后,對他的各種事情都十分好奇,知道了他叫李浮情,是茲州人,并且身患病疾。
李浮情一開始并不同意她一個姑娘家流浪在外,并且男女授受不親。小疃便學來話本子上的苦肉計,編了個和家人走失,無處可歸的身世,李浮情這才應下,并且幫她搜羅家人消息。
什么都是好的,她想,明明什么都很好,但上天為什么這么無情呢,浮情哥哥這般好的人,偏偏短命!
化為原型的時候,她覺得他的掌心多么溫暖,讓她那樣眷戀,以為世間就是這般美好。
為什么?為什么啊……
怎么可以!她不想讓他離開,他明明值得全天下最好的,卻父母早逝,兄弟夭折,孑然一身長大,而且,那位夫人也不是真心愛著他……
她的浮情哥哥啊。
就讓我來護你吧!
如果人生對你這么不公,就讓我來傾盡全力的對你好!
涼風襲來,李浮情額發微動,他也平靜了下來,淡然開口道:“你走吧,離開這里,我的身體自己知道,不需要你。”
她聞言眼滴下一滴一滴的淚,心如刀絞,聲音比剛才還更哀傷,“浮情哥哥不要!你怎么可以趕我走!我還要陪在你的身邊,看著你好起來,你打我,罵我什么都好呀,只要別讓我離開!”
“嗚嗚嗚嗚,你不要生氣浮情哥哥,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我犯的錯我都認,都怪我,讓你生氣害了身子。”
“不要不相信我,不要因為我是妖就不信我好嗎?我從來不想奢求什么,現在我只求求你讓我陪在你的身邊看著你好起來不就好了嗎!”
她哭的眼睛幾乎都快腫了,無助的像個小孩,卻一直在渴望他的撫慰。
她哭著不管不顧,頭腦如同被打一樣昏沉,滿眼只有那人。
她的淚,打在地上。
然而李浮情態度不轉,神色漠然,只是又說了一遍,“走吧,順便拿走你的內丹。”
輕輕的,擊碎她的心靈。
她吸著冰冷的屬于夜晚微涼氣息,心口發疼。
她瞠目,不懂,她是福華寺修行來的貓,香客們每每見了她都笑臉相迎,對她喜愛有加。她也會幫香客們把許愿牌叼上高高的樹枝上懸掛,然后是大家的歡呼雀躍。
自已的心一向很柔軟,但在此刻也不由得開始恨起眼前這些人,如果不是他們,浮情哥哥不會這樣的!
都怪這些人為什么要來打擾她美好的生活!
明明可以一直這様歲月安穩的下去的,然后浮情哥哥的病也會好起來的,陽光依舊明媚,湖魚鮮美,她也不是手染鮮血的女妖!
她想要的只不過是眼前這位男子啊,她的少女戀慕,全牽在他身上。
而且她從末曾想害過任何人,僅僅只是陪伴在他身邊也不可以嗎?
怎么可以,心臟怎么可以這么痛,像在流血…
她的心,仿佛被著月光一片一片擊碎。
…………………………
翌日,李府依舊平靜。
柴房,昨夜哭的眼腫的小疃被縛妖繩綁在角落里,還昏迷著。
昨夜她心緒波動過大,險些走火入魔,幸好被道士打昏了。
女童子隨師傅身后來到房中,見了此情此景,不禁嘆氣。
引來師傅一個彈腦瓜子,她“哎喲”痛呼一聲,看向師傅。
道士悠哉地看著小童子,“干什么露出這副神情?”
她呵呵笑道:“師傅,跟在你身邊看多了,就覺得吧,這世界上癡情的妖怪可真多。”
話音剛落,她又挨了師傅的一彈指。
“啊!”
她正要抱怨,卻瞧見師傅冰涼的眉梢,皮骨下透著一股殺意,“呵,你覺得她癡情?”
女童子想了想,說道:“可能是我猜錯了吧,有可能她也只是想報口中救命之恩,但如果不是真心的,哪個妖怪會把自己的內丹給別人。”
“但是她殺的人也是真的,所以,這是個沖動的妖!”她下結論。
她偷瞄師傅,見他神色不撓,便問道:“師傅,我說錯了嗎?”
道士一笑,不回答,對她言:“徒兒,你若想知道,不妨和她聊一聊。”
“放心,縛妖繩在,她又沒了內丹,傷不了你的。”
說完,道士拂袖走了出去。
恰巧,角落里的小疃也開始細聲呢喃起來,“不要……”
似乎要醒來了。
女童子畢竟見過諸多妖精了,對她一個失了內丹的也不是很怕,便上前好奇地端詳她。
小疃一睜眼,便看見一個扎著雙垂髻的圓臉丫頭,胸前掛著一串銀鎖,雙目大大好奇地看著自己。
她脆聲道:“你醒啦?”
“我,我怎么在這里。”她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自己被綁了,觀察四周,堆滿了柴薪,光線從窗紙透進,浮塵四動。
“你不要掙扎了,這是縛妖繩,會白費力氣的。”她好心道。
似乎是聽到了妖這個字,小疃想起了什么,瞬間涌上悲傷,“我怎么在這里,浮情哥哥呢,他……為什么不來看我?”
女童子詫然,“啊?哦,你昨晚差點走火入魔呢,然后就暈了。現在還早呢,估計大家都沒起來。雖然可能大家也沒睡著。”
小疃似懂非懂地點頭,但她心思明顯不在這。
“貓妖姐姐,我可以問你為什么你要殺人嗎?我看得出,你沾的罪孽確實不深,所以你到底為什么要殺害李家的下人呢?”
小疃噎住,她打心底里十分抗拒談起這件事。
但她確實是誤殺的。
自從甘月三日被刺激到后,她心事重重了一個晚上,滿腦子都是浮情哥哥和李夫人并肩遠走的畫面,揮之不去,如藤蔓般將她越纏越緊,直至難以呼吸。
她想強迫自己忘掉,這不代表什么的,可是為什么她就是忘不掉?
她好想,立刻到浮情哥哥身邊,不要分開。
如果,她也是浮情哥哥的妻子的話……
她胡思亂想地走到了廚房,卻聽到了下人們的嬉笑。
“夫人他們一晚上都沒回來呢。”
“害,我就說他們感情好吧,估計是九九春日宴玩過頭了,宿在外邊了。”
“嘿嘿,那倒也是,我就這么想!”
什么意思?為什么她聽不懂呢?
她在心里反駁,才沒有,你們都不懂。浮情哥哥和李夫人相看兩相厭,說上五句話便冷了場,待上一盞茶就得各回各屋。
她問過浮情哥哥,是因為喜歡李夫人娶了她嗎?
浮情哥哥搖頭,只說了是因為娃娃親。
她深思自己,嫉妒李夫人嗎,可能是有的,但轉念一想又慶幸自己是妖,這様就能救浮情哥哥了。
不知為何,她情緒低了下來,跺腳往反方向走了。
然后,走到一個拐彎處,心不在焉的她被撞倒在地上,一下子疼回神了。
就看到一個丫鬟俯身好奇的看著她,疑惑道:“你是府上的丫鬟嗎?我怎么沒見過你?而且你穿的也不像丫鬟呀!”
她大驚失色,連忙施法想逃,但她忘了自己內丹盡失,法力薄弱無以施法了。
她只好冷靜下來,不動聲色地起身,裝作被摔疼的様子,丫鬟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剛要關心一下就被劈暈了!
不敢再在白天轉悠,她漸漸地晝伏夜出。
在一個夜間,她感到丹田異動,便在后山荷池處收納吐氣,運轉丹田,絲絲澄色靈蘊繚繞身側。
幾個周天下來,感覺好了許多,剛要收功,微微睜開眼,便見一道模糊的人影忤在前側方。
她一驚,急忙收了功,憑著妖目清晰地看見那個下人就要張開嘴叫人,她心思全亂了,不能讓他叫出聲!
可他們之間還有一段距離,她立馬甩手施了一道妖力擊去,腳下生風,移到他面前攥緊了他衣襟。
目暏了他眼中的驚懼和憎惡,她一下子就慌了心神。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看著她?
如果是浮情哥哥,一定不會這樣看著自己的對不對?
就因為發現了她是妖,就這般難以接受嗎?
她忐忑不安了幾天的心在這一刻近乎崩潰,她不禁想到浮情哥哥厭惡地看著自己的場景。
不!
不會的!
沒事的,他不會知道,不知道就不會有那一天了。
對,就是這様。
她陷入混沌,失手錯殺了手下的梁山。
梁山是府里的下人多年了,他慘死的事一發生就引起了李府的震怒。而且死法非常殘忍,在各方的證詞和經驗人士的告誡下,有可能是妖物下手的。
于是這師徒二人才被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