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

腳步在踏入府邸的一瞬間，杜松陽腳步頓了頓，吩咐管家將后院的小姐公子全叫來。

管家見老爺臉色僵冷，也不敢多問，立刻去辦。

大廳內，氣氛一度冷硬。

杜松陽臉色蒼白地坐在上位，為官十幾年的氣場壓得幾個兒女不敢抬頭。

他們也很不知所措，短短的時間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自己最近干什么事了。

杜松陽看著眼前他素日最引以為傲的孩子，腦海里卻浮起丞相冰冷的詞藻——

“想來杜卿教導之處不到位，或是府中先生懈怠了，否則，以杜卿的監史來看，怎會有教導不方的后輩呢?！?

不明不白的杜松陽在那一刻瞬間通透，原來是家中有逆子犯了他，心下咬牙恨不得回家罵一通，卻只能先掛著笑臉奉承。一出了丞相府戰戰兢兢地回了府。

看著畏畏縮縮的他們更是惱火，真是出息了，給他招了這么個禍害，有苦也說不出！

杜松陽一怒之下不問是非，直接賞了伵人關禁閉，直至他從通州回來，竟是連年也出不來過了。

可瞧見老爺糟糕透了的面色，沒有人敢求情。

那杜府兒女也是自覺委屈，不知什么錯事，被父親一句“德行有缺，好生受授”關了禁閉。

杜府下人們津津有味地猜測著。

丞相府

亂云低薄暮

千山鳥飛絕，庭院千堆雪，散落白絮如白頭。

林姑娘掩在層層煙蘿帳后，美人如花隔云端。

她今日精氣神滿，眼波流轉，“那聘禮花了你不少銀錢吧？”

年輕的丞相淡淡轉過身，容貌在屋內昏暗的光中風華絕代，回答她的問題，“尚可。”

沈年意為官這些年對送上門的肥羊當然不會手軟，手中斂了那些大臣大半家財，他自然不貪贓，畢竟，錢銀都是在貪贓枉法的臣子中掠來的。他也還有一眾親信和私兵要養，怎么可能缺金少銀。

她揪著手里銀線殘荷繡帕，心下有了思量，好奇道:“你既官拜丞相，那在朝中也是有份量的否？”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五指收袖朝她走去，墨發如水般流淌在錦緞上，與她四目相對，“定不負夫人厚望。”

她咬了咬下唇，“我也不是想涉政事，我雖只識幾個字，也知道權謀之術的厲害，”目光似搖曳蝶舞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心有憂怖，你要覺得我多言，我便不提了?！?

修剪整齊的修長玉手拂上她粉腮，“無事，你擔心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又道，“新年禮要什么？”

她莞爾，她有什么想要的，只好想了想，“在院子里守歲?！?

她被捂進懷里，迷迷朧朧間聽他嗯了一聲。

除夕夜，大雪。

明月照積雪。

因在院子守歲，燒了極旺的火，即便是寒冬臘月，現下也被火光添了金黃之霞。

供桌上擺了透酥糖，紅梅數枝。碗中填著滑軟黃粱飯，瓜果玉壺，核桃柿餅龍眼。

門懸彩繡，林姑娘身著緋色鸞繡雪衣，髻間金釵墜珠絡，軟薄團散開層疊的華服如花展，唇上描了赤脂。

坐在火爐邊，一雙柔荑戴金環，圓潤小巧的餃子乍現手中。

餃子餡混了肉，蔬肴筍芽木耳并蘑菇，桌上鑲金點翠盆已列了兩排餃子，全出自林姑娘之手。

靜玉在一旁忙著蒸酥蜜食兼嘉饌，一派喜氣。

見那水青色人影愈近，林姑娘自餃子中抬起頭，問他，“夫君你覺得討個什么彩頭好？”

銀月皎皎，沈年意身攜清輝，光潤玉顏。

在她身旁坐下，眼中倒映出火光下橙潢亮麗的側顏，他心下微動，在她鬢邊落下一吻。

“便放一銀鉸吧?！?

他自袖中摸出一小粒銀錠錠。

她抿嘴輕笑，低頭避開視線，接過，往餃子里放進去。

玻璃盞，黃金盤，白玉碗，葡萄瓜仁菱米齊。

續明催畫燭，守歲接長筵。

京畿家家戶戶掛燈，鞭仗聲四起，一年燈火要人歸。

雪自遙天來，月夜寒云，階平庭滿白皚皚。

沈年意側頭靠在她肩上，順滑的烏發如瀑，與她共賞此時今夜。

夜空煙花燦爛時，她往他懷中塞了個懷香紅錦袋，裝的壓歲錢。

“新春快樂，夫君?！?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此時此刻只愿殫盡紅顏，與君相守，山長水闊不分離。

歲月忽已晚。

新年的第一天，滿城喜氣洋洋，熱鬧聲隔著高墻都傳進來了。

燭火香息順著風來，林姑娘剛從被衾里出來，就聽靜玉進屋賀喜道:“新春吉祥夫人?！?

她屆笑春桃般，“你是討喜極了，年禮我可沒忘?！?

靜玉笑著應道是，上前給她梳洗。

今日設了家宴。

夫人著了欲彩石榴裙，眉頭如月，朝若彩霞。

席上擺了爛煮的米糊湯，糖澆香芋，花椒香牛乳，香飯兼苞蘆。

丞相處理了年前舊事這時才回，遇雪紛紛，卻一派鬧意。

眉上染霜自帶涼意，肌膚在冰寒之下更顯透凈，傘下容華艷比芙蓉。

席間——

林姑娘接過那嵌錦花纏白瓷蠱，梅花清香馥氣奪人，置在他眼前。

“夫君看我熬的梅粥如何？”

她今日起來后將收掇的梅英凈洗脫蕊，枝上白雪熬粥，沸后入英同一起熬。

沈年意那雙好看的手執玉勺，溫熱的粥入唇，味道自是清香靄然。

他惑人一笑，伸手將她掰正向桌，“好好吃飯，多吃點，太瘦不好?！?

她還瘦嗎，自從嫁給他，說不盡百味珍饈上品，山海珍補，她自覺是胖了的。

但見他眼底帶笑意，便不與他爭了。

午歇后靜玉和林姑娘圍爐說話，用小剪子破栗子硬殼。

曉看天色暮成雪。

栗香果肉綿軟，她比往日貪吃了幾個。

“倒是有些想做玉井飯，現下卻滿塘枯荷?！甭曇敉褶D低下。

靜玉:“夫人且忍忍，這冬日怕還長?！?

她又換了個主意，“不若做玉廷索餅?！?

“這個好，待會就做怎樣？”靜玉提議。

她興趣盎然，點頭。

桐窗映輝，殘雪壓枝猶有桔。

一屋之隔，漱冰濯雪，樹凍不流云。

山舞銀蛇，不阻屋內燈火闌珊，橘影人隨。

椅上繞暖氣，袖浸梨花香，玉掌難遮眼。

鬢發亂，他將她壓在椅上，紅唇相抵，自是情難斷意暫留。

瓊瑤滿地，與君相執手。

欲將逐夢墜，一夜玉龍暖，剩喜滿天盡妍嘆。

倚檀醉不知，白雪卻嫌天色晚。

我愿與君魂相融，夢相隨，除卻天邊寄心月，沒人知。

半生盡淚，皆道幾時休，世間逢君一思，再無攢眉千度，誠知此情換傷痛，愿作明珠伴君側。

與君再無相逢日，只因此生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