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族企業與沖突

首先，讓我們來簡單了解一個商業型家族，其將貫穿本書，帶我們探索家族企業內的種種沖突。你可能會發現自己和這家人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像，但我們保證這個家族是虛構的。

冰冷的滂沱大雨砸在一把把撐開的傘上，這種天氣與斯里瓦斯塔瓦家族現在的心情倒也相配。今天舉辦馬亨德拉·斯里瓦斯塔瓦的葬禮，馬亨德拉是父親、是祖父，也是一個小型商業帝國的締造者，如今他的一干后輩聚在外面，卻無暇耽溺于悲痛之情。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亟待解決的問題：馬亨德拉突然離世，斯里瓦斯塔瓦集團將何去何從？

馬亨德拉怎么會什么規劃也沒提前制訂并留下呢？

斯里瓦斯塔瓦集團的規模并不大，但卻是當代印度的一個很重要的標桿。集團有一條縱向一體化的混凝土供應鏈，覆蓋了巖石開采、先進水泥生產、發電等各個環節，并在近30年里為印度各大迅速發展的城市提供了關鍵的建筑技術。最近，該家族企業進一步擴大，新成立了一家基建專營公司，以滿足印度的基礎設施需求，同時成立了一家非銀行金融公司，專門向地產行業提供貸款服務。

和許多商業型家族一樣，下一代人需要在悼念亡父的同時，解決亂成一團的所有權問題，以及家族名下的六家企業和一個慈善基金會的相關戰略問題。馬亨德拉的控制欲很強，為人處世又十分強硬，哪怕放權也只是讓家族成員參與管理企業罷了，沒人能從他的商業帝國中分得股份，在企業里上班的家族成員也只是按市場價拿工資而已。不過每位成員平時都會收到一份津貼，大概就是馬亨德拉想給多少給多少，再加上一點分紅，整個過程十分不透明。因此，他的四個孩子都覺得自己能分到相當一部分的公司股份。

家族內部領導權該如何分配著實讓人有些頭疼。馬亨德拉生前并未指定由誰來接手斯里瓦斯塔瓦集團。他的遺孀亞米尼已有80歲的高齡，厭倦了家族企業內的紛亂，因此拒絕扮演一個中立的家族仲裁者去裁定子女甚至孫輩、子侄中到底誰該繼承、掌控哪個家族企業。亞米尼只希望能夠一個人靜一靜，不想被卷入孩子們的權力斗爭。

家族內部流傳的猜測是，長子阿比吉特將執掌集團的大權。他是馬亨德拉的親信，也是馬亨德拉為自己創辦的首家公司破碎機指定的領導者。阿比吉特對家族產業涉獵領域的了解，比他的三個弟弟妹妹加起來還要多。雖然弟弟妹妹們和家族企業的其他領導，都十分懷疑阿比吉特的商業頭腦根本不足以引領斯里瓦斯塔瓦集團，但沒人愿意開口說出這份疑慮。不過阿比吉特的兩個兒子——比喬伊和卡爾蒂克倒很有出息，兩人分別在家族的電力公司扎普電力和建筑公司建力中大展拳腳。有他們的輔佐，或許阿比吉特真能成為馬亨德拉的接班人。

排在后面的是阿比吉特的妹妹、馬亨德拉的大女兒南迪尼。不過桀驁不馴且注重環保的南迪尼不太可能成為斯里瓦斯塔瓦集團的下一任領導者。過去30年里，她一直在公開譴責家族的礦業公司破碎機給環境造成的破壞，以及她個人認為的公司對礦工的剝削。如今，全球對可持續發展和ESG（環境、社會、公司治理）的重視，為她的控訴賦予了新的意義。她的小弟賽支持用新手段處理破碎機公司造成的問題，比如轉股撤資；而她的侄子比喬伊的想法（雖然有些不太成熟）是讓破碎機公司從火力發電轉向清潔能源發電。

南迪尼掌管著家族的慈善機構——帕里瓦爾坦[1]基金會。然而，她的野心遠比這大得多。在即將到來的選舉中，作為一位政黨候選人，南迪尼的競選宣言就是要懲罰破碎機這樣的公司，讓它們為自己的怙惡不悛以及對環境和社會的破壞付出代價。而南迪尼敢于公開批判其他家族成員的做法，也被描繪成她的政治決心和毅力的證明。

南迪尼的妹妹、馬亨德拉的二女兒瓦什納維同樣不是斯里瓦斯塔瓦集團的下任掌舵人的有力競爭者。因為厭倦了大學里的教職工作，瓦什納維想要找尋新的挑戰，所以過去三年，她一直在爭取進入家族企業的管理層。她感覺家族中的男性只會欺壓自己。大哥阿比吉特和父親馬亨德拉都認為女性就不是管理公司的料。

但瓦什納維并非尋常女性。她在讀博期間有了重大突破，發明了一種新型水泥化學式，用以制作高強度快速凝固混凝土。后來，她在家族的水泥公司靈生水泥做了兩年的博士后。在那里，她進一步完善了家族的秘密配方。在此后的20年里，在瓦什納維水泥化學式的專利有效期內，靈生水泥公司一躍成為全世界利潤最高的水泥公司，也成為家族企業中營收最高的公司。靠著瓦什納維的貢獻，在20世紀90年代初，斯里瓦斯塔瓦家族趕超一眾競爭對手。毫不夸張地說，是她的配方“撐起”了印度形形色色的摩天大樓。

然而直到今天，瓦什納維都沒有得到任何回報。在接受印度理工學院的終身教授職位之前，她在家族企業作為博士后工作的兩年里，馬亨德拉支付給她的薪水和支付給靈生水泥公司的其他研究員一樣。后來，她向馬亨德拉提議可以出任靈生水泥公司的CEO（首席執行官），幫自己的日本籍丈夫郁夫分擔一些壓力（郁夫同時是靈生水泥公司的董事長兼CEO、碩業公司的董事長兼CEO以及建力公司的董事長），但馬亨德拉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可早在20多年前，他就讓郁夫接手業務了。所以在瓦什納維看來，父親的決策根本沒過腦子，完全是出于大男子主義。

瓦什納維希望在馬亨德拉去世后，家族內部不要再將她排擠在家族企業之外。但她還有大哥阿比吉特需要對付，而且雪上加霜的是，阿比吉特十分嫉妒郁夫在公司里的成績。郁夫一個外人居然能夠博得馬亨德拉的青睞，甚至掌管了家族企業的半壁江山，這讓阿比吉特怨念頗深。

深思熟慮之下，馬亨德拉的小兒子賽，實在是沒有能力去領導整個家族。雖然他英明的商業決策讓家族的金融服務公司里本金融大獲成功，但他的私生活簡直是一團糟。26年前，賽曾與一位有夫之婦阿帕爾娜有一腿，并且生了一個兒子桑凱特。從那以后，他先后換過許多女伴，但都不長久，他從沒說鐘情于誰，也沒想過組建一個體面的家庭。他這樁未婚生子的丑事讓家族蒙羞，而家族也從未原諒過他。雖然在其他地方未婚生子可能沒什么大不了，但在斯里瓦斯塔瓦家族的社交圈里，這是一大禁忌。

賽的酗酒習慣使他的生活不太安定，這讓家族感到不安。里本金融公司即將邁入國際化擴張階段，許多人都預計該公司將持續高速增長，但賽的這種花花公子形象卻是家族最不想要曝光的了。他囂張跋扈、不知悔改，和自己那個古板的侄子卡爾蒂克針尖對麥芒。算起來卡爾蒂克只比他小五歲而已，但迄今坐過最高的位置也不過是建力公司的高級副總裁。

斯里瓦斯塔瓦家族的企業會變成什么樣子？他們是會放下幾十年來的嫌隙與怨懟，團結一致，共謀發展，還是會因為重要的所有權問題而鬧得不可開交，最終導致家族在馬亨德拉死后分崩離析？企業是完全放棄采礦業，還是轉而發展清潔開采技術？這樣的商業決策是否會讓家族商議陷入僵局，從而損害企業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