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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造就了美好生活?

生命如此短暫,我們沒有時間去爭吵、道歉、心痛和責備。花時間去愛吧,哪怕只有一瞬也值得。

——馬克·吐溫

讓我們從這個問題開始:

如果你現在只能做出一種生活上的抉擇,以設定你未來的健康和幸福之路,你會選擇什么?

你會選擇每個月存更多的錢嗎?會選擇換個職業嗎?會決定多去旅行嗎?當你在生命最后幾天回首往事時,哪一種選擇最能確保你覺得擁有了美好生活?

在2007年的一項調查中,當千禧一代被問及他們最重要的人生目標時,76%的受訪者表示富有是他們的首要目標,50%的人則表示,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出名。10多年過去,在千禧一代成年后,一組調查再次提出了類似的問題。名聲此時在榜單上排名靠后,但最重要的目標仍然包括富有、事業成功和擺脫債務等。

這些是跨越世代和國界的共同而實際的目標。在許多國家,從剛能說話開始,孩子們就會被問到他們長大后想做什么,也就是他們打算從事什么職業。當成年人結識新朋友時,首先會被問到的一個問題就是“你是做什么的”。生活中的成功通常是通過頭銜、薪水和對成就的認知來衡量的,盡管我們大多數人都明白,這些東西本身并不一定會帶來幸福的生活。那些設法得到了這些的人經常發現自己的幸福感并未發生多大變化。

與此同時,我們整天都在被各種信息轟炸,這些信息告訴我們什么會讓我們快樂,我們在一生中應該追求什么,誰在過所謂“正確的”生活。廣告告訴我們,喝這個牌子的酸奶會讓我們健康,買那輛豪車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新的樂趣,使用某種面霜會讓我們永葆青春。

其他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信息則不那么明確。如果一個朋友買了一輛新車,我們可能會想,一輛新車是否會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好?當我們瀏覽社交媒體,只看到夢幻的派對和沙灘的照片時,我們可能會想,我們的生活是不是缺少派對和海灘?在日常交往、工作,尤其是在社交媒體中,我們都傾向于向他人展示理想化的自己,展示我們的游戲面孔,所以我們看到的他人形象與對自我的感知之間形成的對比會讓我們產生錯失感。正如一句諺語,我們總是把自己的內在與他人的外在進行比較。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會產生一種微妙但難以擺脫的感覺,即我們當下的生活在這里,美好生活所需的東西卻在那里,或者說在未來,總是遙不可及。

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看待生活,我們很容易認為美好生活并不真的存在,或者只有對別人來說才有可能。畢竟,自己的現實生活與我們在腦海中描繪的美好圖景相去甚遠。我們的生活總是雜亂無序、繁復無章,感覺并不美好。

劇透預警:美好生活是一種復雜的生活。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如此。

美好生活是快樂的……且極富挑戰性。它充滿愛,但也伴有痛苦。它永遠不會有嚴格意義上的“發生”,相反,美好生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展開的,它是一個過程。它包括動蕩與平靜、輕松與負擔、掙扎與成就、挫折與躍進,以及重創。當然,美好生活總是以死亡告終。

我們知道,這是個好賣點。

但請允許我們直言不諱:生活,即便美好,同樣不易。我們沒有辦法讓生活變得完美,如果有,那也不會是好事。

為什么?因為豐富的生活——美好生活——正是由那些讓生活變得艱難的東西所鑄就。

本書建立在堅實的科學研究基礎上。其核心是哈佛成人發展研究(the Harvard Study of Adult Development,以下簡稱哈佛研究),這是一項始于1938年的非凡科學探索,盡管困難重重,但如今仍在蓬勃發展。羅伯特是這項研究的第四任主任,馬克是副主任。這項研究在當時是激進的,它通過調查使人生命力旺盛而非生病的因素來了解人類健康。它記錄了參與者的生活經歷,或多或少地再現了他們從童年困境到初戀,再到最后的時光。像參與者的生活一樣,哈佛大學的這項研究本身也是漫長而曲折的,幾十年來其研究方法不斷改進,研究對象業已擴展至三代人,包括最初的724名參與者與他們的1300多名后代。它如今還在繼續發展壯大,成了有史以來對人類生活進行的持續時間最長的深入性縱向研究。

但是,任何一項研究,無論它多么豐富,都不足以對人類生活做出寬泛的總結。因此,本書雖然有哈佛研究的獨特基礎,但它仍加入了數百項其他科學研究的支撐,這些研究涉及來自世界各地的成千上萬的參與者。本書還貫穿了從古至今的智慧——這些經久不衰的思想反映并豐富了現代科學對人類歷程的理解。這是一本主要揭示了關系的力量的書,兩位作者長久而豐碩的友誼也恰好深刻印證了該書的觀點。

此外,如果沒有哈佛研究的參與者,本書就不會存在——是他們的誠實和慷慨使這項本不可能的研究取得了第一步勝利,變為可能。

比如羅莎和亨利·基恩。

他們的故事

“你最害怕什么?”

羅莎大聲讀出這個問題,然后隔著廚房桌子看著她的丈夫亨利。年過70的羅莎和亨利已經在這個房子里居住了50多年,并且其中的大多數清晨,他們都坐在這張桌子旁。他們中間放著一壺茶、一包吃了一半的奧利奧和一臺錄音機。房間角落里擺著一臺攝像機,攝像機旁邊坐著一位名叫夏洛特的年輕的哈佛研究人員,她靜靜地觀察并做著筆記。

“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問題。”羅莎說。

“‘我’最害怕什么?”亨利對夏洛特說,“還是‘我們’最害怕什么?”

羅莎和亨利并不認為自己是特別有趣的研究對象。他們都出身貧寒,20多歲時結婚,一起撫養了5個孩子。當然,他們經歷了大蕭條等許多艱難時期,但這與他們認識的其他人無異。所以他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哈佛的研究人員一開始會對他們感興趣,更不用說為什么至今仍然對他們感興趣,還在不斷地給他們打電話、寄問卷,甚至偶爾會飛越大半個國家來采訪他們。

當研究人員第一次敲開亨利家的門,詢問他一臉困惑的父母能否記錄下他們的生活時,亨利只有14歲,住在波士頓西區一棟沒有自來水的公寓里。他1954年8月與羅莎結婚時,這項研究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記錄顯示,當羅莎答應求婚時,亨利簡直不敢相信他有多幸運。時間來到了2004年10月,他們的50周年結婚紀念日已經過去兩個月了。2002年,羅莎被邀請直接參與這項研究。“是時候了。”她說。自1941年以來,哈佛研究一直在年復一年地記錄亨利的生活。羅莎經常說,她認為亨利到這個年紀還愿意參與研究是很奇怪的,因為他在其他方面很注重隱私。但亨利表示,他有一種參與研究的責任感,并且他對研究過程很有好感,因為這給了他一個看待事物的新視角。因此,63年來,他向研究團隊敞開了他的生活。實際上,亨利告訴了他們太多關于自己的事情,而且持續如此長時間,他甚至已經記不起他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但亨利認為他們什么都知道,包括一些除了羅莎以外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事情,因為每當研究團隊提問時,他都會盡最大努力告訴他們真相。

他們問了很多問題。

“基恩先生顯然對我來采訪他們感到受寵若驚,”夏洛特在她的實地考察筆記中寫道,“這為采訪營造了友好的氣氛。我發現他是一個樂于合作且對研究有興趣的人。他對每一個問題都是深思熟慮的,在回答之前經常會停頓片刻。盡管他很友好,我仍覺得他符合沉默寡言的密歇根人形象。”

夏洛特在那里待了兩天,她采訪了基恩夫婦,并進行了一項非常漫長的調查——詢問他們的健康狀況、個人生活及共同生活。像我們大多數剛從業的年輕研究人員一樣,夏洛特也有她自己的問題,關于什么是美好生活,以及她目前的選擇可能會如何影響她的未來。這些個人問題有沒有可能從別人的生活中得到啟發?唯一能找到答案的方法就是提問,并對所采訪的每一個人密切關注。對當前這個采訪對象來說,什么是重要的?是什么賦予了他生活的意義?他從自己的經歷中學到了什么?他有什么后悔的事?每一次采訪都為夏洛特提供了新的機會,讓她與一個比她在人生道路上走得更遠、來自不同環境和不同歷史節點的人建立聯結。

時間又回到本次調查的開始,今天夏洛特將進行與亨利和羅莎的共同面談,并將他們一起談論最大的恐懼的過程錄制下來。在此之前她已經在我們所說的“依戀訪談”環節中分別對他們進行了采訪。回到波士頓,研究人員將對錄像帶和采訪記錄進行分析,將亨利和羅莎談論對方的方式、他們的非語言線索以及許多其他信息編碼成關于他們關系本質的數據——這些數據將成為他們文件的一部分,也是“真實生活面貌”龐大數據庫中很小但很重要的一部分。

“你最害怕什么?”夏洛特已經在單獨的采訪中分別記錄了他們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但現在是時候共同討論這個問題了。

他們的討論過程如下。

“在某種程度上,我喜歡討論困難的問題。”羅莎說。

“很好,”亨利說,“那你先說。”

羅莎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告訴亨利她最害怕的是亨利可能會出現嚴重的健康狀況,或者她會再次中風。亨利同意這些都是可怕的可能情況。但是他說,他們現在已經到了無法避免這些事情的年紀。他們詳細地討論了一場嚴重的疾病可能會對子女的生活以及對彼此所造成的影響。最終,羅莎承認,一個人能預料到的事情只有那么多,在事情發生之前感到不安是無用的。

“還有什么問題嗎?”亨利問夏洛特。

“亨利,你最害怕什么?”羅莎問道。

“我本來希望你會忘記問我。”亨利說道,然后他們笑了起來。亨利給羅莎倒了更多的茶,又給自己拿了一塊奧利奧,然后沉默了一會兒。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他說,“但老實說,這不是我喜歡考慮的事情。”

“嗯,他們大老遠地把這個可憐的女孩從波士頓送來,所以你最好回答。”

“我覺得很尷尬。”他聲音顫抖地說。

“說吧。”

“我不會先死,這是我的恐懼。我會被丟在這里,沒有你。”

* * *

距離亨利·基恩兒時的居住地不遠,在波士頓西區布爾芬奇大三角的拐角處,洛克哈特大廈俯瞰著梅里馬克街和高士威街的喧囂。20世紀初,這座磚結構建筑是一個家具廠,雇用了亨利所在社區的男男女女。現在,這里匯集了幾家診所、一家比薩店和一家甜甜圈店,它也是有史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成人生活研究——哈佛成人發展研究的研究工作和研究檔案所在地。

在一個標有“KA-KE”的文件抽屜里存放著亨利和羅莎的資料。在里面,我們找到了記錄著亨利1941年最初訪談的泛黃紙張,它幾乎要從記錄本上脫落了。它是研究人員用流暢且熟練的手書速記的。我們看到,亨利出身于波士頓最貧窮的家庭之一,在他14歲的時候,他被認為是一個“性情穩定、管教良好”的青少年,對自己的未來有著“合乎邏輯的考慮”。作為一個年輕的成年人,他和母親非常親近,但憎恨父親,父親酗酒迫使亨利成了家庭的主要經濟支柱。在亨利20多歲時發生了一件特別令人心碎的事,他的父親告訴亨利的新未婚妻,她價值300美元的訂婚戒指讓他們家失去了急用的錢,而因擔心永遠無法逃離亨利的家人,他的未婚妻取消了訂婚。

1953年,亨利在通用汽車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并搬到了密歇根州的威樓巒,從此擺脫了父親的束縛。在那里,他遇到了丹麥移民羅莎,她們家的9個孩子之一。一年后他們結婚了,并陸續有了自己的5個孩子。在羅莎看來,孩子“不少,但還不夠”。

在接下來的10年里,亨利和羅莎度過了一些困難時期。1959年,他們5歲的兒子羅伯特患上了小兒麻痹癥,這一挑戰為他們的婚姻帶來了考驗,也給整個家庭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和憂慮。在工作方面,亨利最初在通用汽車公司的車間做裝配工,但因羅伯特的病而缺勤,他被降職,而后被解雇,失業的他還有3個孩子需要照顧。為了維持收支平衡,羅莎開始在威樓巒市區的薪資部工作。雖然這份工作最初只是為了家庭的權宜之計,但羅莎深受同事們的喜愛,在接下來的30年里,她一直在那里全職工作,與同事們建立了情同家人的深厚關系。在被解雇之后,亨利換了3次工作,最終于1963年重新回到通用汽車公司,并一步步晉升到樓層主管。不久之后,他與父親(已經戒掉了酒癮)重新取得聯系,并原諒了父親。

亨利和羅莎的女兒,現年50多歲的佩吉也參與了這項研究。佩吉并不知道她的父母在這項研究中分享了什么,因為我們不想影響她對于家庭生活的報告。收集對同一家庭環境和相同事件的多視角感知有助于拓寬和加深這項研究的數據。當我們深入研究佩吉的檔案時了解到,在她的成長過程中,她覺得父母能夠理解她遇到的問題,并且當她難過的時候,他們會幫助她振作起來。總的來說,她認為她的父母之間“充滿愛”。與亨利和羅莎自己關于他們婚姻的報告一致,佩吉說她的父母從來沒有考慮過分居或離婚。

在1977年,時年50歲的亨利這樣評價自己的生活:

婚姻的樂趣:棒極了

過去一年的心情:棒極了

過去兩年的身體健康狀況:棒極了

但是,我們不能僅通過詢問亨利,包括這項研究中的所有人,關于他們自己和所愛之人的感受來確定他們是否健康和幸福。我們通過各種方式來觀察人們的幸福,從腦部掃描到血液測試,再到他們談論自己深切關心話題的錄像帶。我們采集他們的頭發樣本來測量壓力激素,要求他們描述最大的顧慮以及他們生活中的關鍵目標,測量他們的心率在完成腦筋急轉彎挑戰后能夠多快平靜下來。這些數據讓我們能夠更深入、更全面地衡量一個人的生活狀況。

亨利是一個害羞的人,但他將自己投入最親密的關系中,特別是他與羅莎以及孩子們的聯結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安全感。他還采取了一些強有力的應對機制,我們將在接下來的幾頁中更多地討論這些機制。基于這種情感上的安全感和有效應對機制的結合,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亨利也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報告說,他感到“快樂”或“非常快樂”,并且他的健康和長壽也反映了這一點。

2009年,在夏洛特拜訪亨利和羅莎5年之后,也是在亨利第一次接受這項研究采訪的71年之后,亨利最大的恐懼變成了現實:羅莎去世了。不到6周后,亨利也去世了。

但他們的女兒佩吉延續了這項家庭研究。不久前,她在我們波士頓的辦公室接受了采訪。從29歲起,佩吉就和她的伴侶蘇珊維持著幸福的關系,現年57歲的佩吉報告說,她并不孤獨,身體也很健康。她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小學教師,也是她所在社區的活躍成員。然而,她到達如今幸福生活的人生之路是痛苦而勇敢的,我們之后會再回到她的故事。

一生的投資

要用什么樣的方式對待生活才能讓亨利和羅莎在艱難時期仍能綻放笑容?是什么讓亨利和羅莎的故事,或者任何一個哈佛研究中的人生故事,值得我們長久的關注?

當我們想去了解人們的一生都經歷了什么的時候,妄想獲得他們整個生活的真實圖景——他們所做的決定、他們所選擇的道路,以及這一切對他們來說是如何實現的——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對他人生活的了解大多是通過讓人們回憶過去獲得的,而人們的記憶總會千瘡百孔。只要你試著回憶一下自己上周二晚餐吃了什么,或者去年這個時候你和誰說過話,你就會知道我們的生活有多少已經遺失在記憶中。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忘記的細節越多,我們的記憶就越模糊,并且研究表明,回憶一件事情的這一行為實際上也會改變我們對這件事情的記憶。簡而言之,作為研究過去事件的工具,人類的記憶是不精確的,甚至是被竄改的。

但是,如果我們可以隨著時間推移而逐步看到整個生活圖景的展開,那會如何?如果我們可以研究人的一生,從他的青少年一直到老年,看看什么對一個人的健康和幸福是真正重要的,哪些投資是真正有回報的,那又會如何?

我們做到了!

84年來,哈佛研究追蹤同一批個體,詢問了數以千計的問題,完成了千百次測驗,只為找出真正讓人保持健康和快樂的答案。這些年通過研究他們的生活,有一個關鍵因素顯現出與身心健康和長壽一致且有力的關聯。與大多數人可能認為的不同,這個因素并非事業成就、鍛煉或健康飲食——別誤會,這些也很重要——在我們的研究中,這個持續性地展示出廣泛且持久的重要性因素是:

良好的人際關系。

事實上,良好的人際關系極其重要,以至于如果我們必須把全部84年的研究歸結為一個生活準則,并且這一準則得到了大量其他研究的支持,那么它會是:

良好的人際關系讓我們更健康、更快樂。

所以,如果你只能做出一種抉擇,以確保自己的健康和快樂,科學告訴我們,你應該選擇去建立溫暖的人際關系——各種形式的。我們將在后文呈現,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一遍又一遍、一秒又一秒、周而復始、年復一年中做出選擇。這是在一個接一個的研究中發現的,能夠促進持久的愉悅并豐盈生命的選擇。但建立良好的人際關系并非容易之事。生而為人,即使懷著最好的意圖,我們也只能按照我們的方式行事,我們也會犯錯,也會受到所愛之人的傷害。畢竟,通往美好生活之路并不容易,但是成功地駕馭其中的曲折是完全有可能的。哈佛成人發展研究能夠為我們指明方向。

波士頓西區的寶藏

哈佛成人發展研究始于波士頓,當時美國正努力走出大蕭條。隨著社會保障和失業保險等新政項目的勢頭增強,人們越來越有興趣了解是什么因素讓人們成長,而又是什么因素讓他們失敗。這種新的研究興趣促使波士頓的兩組毫無關聯的研究人員開始了對兩組截然不同的男孩的追蹤研究。

第一組男孩是哈佛大學的268名大二學生,他們之所以被選中,在于他們被認為有可能成長為健康、適應能力強的男性。哈佛大學新任衛生學教授兼學生健康服務部主任阿利·博克秉承時代精神——仍在醫學界的同僚中過于前衛,他希望將研究重點從關注是什么讓人們生病轉向關注是什么讓人們健康。被選中參加這項研究的年輕人部分來自富裕家庭,但他們中至少有一半人能進入哈佛學習是靠著獎學金和勤工儉學來支付學費的。其中一些人的祖輩在立國之初就在美國,另有13%的人的父母則是移民。

第二組是波士頓市中心的456名男孩,比如亨利·基恩,他們被選中另有原因:他們是在波士頓最困難的家庭和最底層的社區長大的孩子,但他們在14歲時并未走上許多同齡人所走的青少年犯罪之路。在這些青少年中,超過60%的人的父母中至少有一個是移民,他們大多來自東歐和西歐的貧困地區,以及諸如大敘利亞和土耳其等中東或其周邊地區。他們卑微的出身和移民身份使他們被雙重邊緣化。謝爾頓,一名律師,埃莉諾·格魯克,一位社會工作者,他們共同發起了這項研究,試圖了解哪些生活因素可以預防犯罪,使這些男孩成功避免了青少年犯罪。

這兩項研究分別開始,目的不一,但現在殊途同歸,為了共同的目標而運行。

參加兩個研究的所有的波士頓市中心男孩和哈佛男孩都接受了采訪和體檢。研究人員還到他們家中采訪了他們的父母。這些青少年成年后進入了各行各業,有些成了工人、律師、瓦匠、醫生,有些則染上了酒癮,少數患上了精神分裂癥。有的人一路從社會底層攀登到頂層,有的人則恰恰相反。

哈佛研究的創始人若看到這項研究至今仍在繼續,并且由此得到了他們從未想象的獨特而重要的發現,一定會倍感震撼與欣喜的。作為現在的主任和副主任,我們非常自豪地與您分享其中的一些研究成果。

時間棱鏡

人類充滿了驚喜和矛盾。我們并不總是明智的,甚至(或者說尤其)對我們自己都搞不清楚。哈佛研究為我們提供了獨特而實用的工具來揭示這種自然的人類奧秘。一些簡要的科學背景將有助于解釋其中的原因。

對人類健康和行為的研究通常有兩種類型:“橫斷研究”和“縱向研究”。橫斷研究是在特定的時間將世界截取一個橫斷面,然后對其進行觀察,就像你切開一層蛋糕看看它里面是由什么組成的一樣。大多數心理和健康研究都屬于這一類,因為它們具有成本效益。它們所需的時間有限,并且成本可預測。但這種研究有一個基礎缺陷,羅伯特喜歡用一個老掉牙的笑話來說明這一點:如果只依賴橫斷研究,你就會得出這個結論——在邁阿密,有些人生為古巴人,死為猶太人。換句話說,橫斷研究是生活的“快照”,它迫使我們去看兩個本是互不相關的事物之間的聯系,因為它忽略了一個關鍵變量:時間。

而縱向研究顧名思義,持續時間長。它通過時間來研究生活,有兩種具體的方法。第一種我們已經提到過,也是最常見的:讓人們回憶過去。這就是所謂的回顧性研究。

但正如我們提到的,這些都依賴于記憶。拿亨利和羅莎來說,在2004年的單獨采訪中,夏洛特要求他們分別描述第一次見面的情況。羅莎著重講述了她是如何在亨利卡車前的冰上滑倒的,亨利是如何扶她起來的,以及后來她和幾個朋友外出時是如何在餐館里看到亨利的。

“這很有趣,我們都笑了,”羅莎說,“因為他穿著兩只不同顏色的襪子。我想:‘天哪,他的情況很糟糕,他正需要像我這樣的人!’”

亨利也記得羅莎在冰上滑倒的情景。

“過了一會兒,我看到她坐在一家咖啡館里,”他說,“她發現我在盯著她的腿看。但我之所以看,只是因為她穿著兩只不同顏色的長襪,一只紅的和一只黑的。”

這種夫妻間的不一致很常見,任何經歷過長期關系的人都會對此很熟悉。每當你和你的伴侶對你們共同生活的一些情景記憶有出入時,你就見證了一項回顧性研究的失敗。

哈佛研究不是回顧性的,而是前瞻性的。我們的參與者被問及他們現在的生活,而不是過去的生活。正如亨利和羅莎的案例,我們有時確實會詢問過去以研究記憶的本質,即事件在未來會如何被處理和記住,但總的來說,我們想知道的是當下的情況。這樣一來,我們就能夠知道實際上哪個版本的襪子(長襪)故事更準確,因為我們在他們結婚那年問了亨利同樣的問題。

“我穿著不同顏色的襪子,她注意到了,”他在1954年說,“她現在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了。”

像這樣具有前瞻性、跨越一生的研究是極其罕見的。參與者可能會在沒有通知研究者的情況下脫離研究、改名換姓或搬家,研究也有可能出現資金枯竭、研究人員失去興趣的情況。平均而言,大多數成功的前瞻性縱向研究只能維持30%~70%的參與者存留率,而且其中一些研究只能持續幾年。然而,哈佛研究卻想方設法使參與率保持在84%,并且至今仍在良好運行著。

真的涵蓋很多問題

在我們的縱向研究中,每個生活故事都建立在參與者的健康和習慣基礎上,是一幅隨時間變化繪制的關于他們身體狀況和生活行為的地圖。為了得到一個關于他們健康的完整故事,我們定期收集他們的體重、運動量、吸煙和飲酒習慣、膽固醇水平、手術情況和并發癥信息。這是他們健康的全記錄。我們還記錄了其他基本信息,例如他們的工作性質、親密朋友的數量、愛好和娛樂活動。我們還設計了更深層次的問題來探索他們的主觀體驗和生活中難以被量化的信息。我們詢問他們對工作和婚姻的滿意度、用來化解沖突的方法,以及結婚和離婚、生育和死亡對他們產生的心理影響;詢問他們與父母有關的最溫暖的記憶,以及他們與兄弟姐妹之間的情感紐帶(或所缺乏的紐帶);邀請他們詳細描述生命中最低谷的時刻,并告訴我們如果他們在半夜驚醒,會打電話給誰。

我們研究他們的精神信仰和政治偏好、他們參加的教堂和社區活動,以及他們的生活目標和焦慮來源。我們研究中的許多參與者都上過戰場,參與了戰斗和殺戮,也目睹了他們的朋友被殺害。我們有他們關于這些經歷的一手記述和反思。

我們每2年寄送一份長問卷,其中包括一些開放式和個性化問題;每5年從他們的醫生那里收集完整的健康記錄;每15年左右會和他們進行面談,面談地點十分多樣化,可能是在佛羅里達的某個走廊,或者威斯康星北部的某個酒吧,又或者按照參與者的要求在機場的大廳與其見面。我們記錄他們的外觀和行為、眼神交流的程度、他們的衣著以及生活條件。

我們知道誰染上了酒癮,而誰正在戒除;我們知道誰投了里根,誰投了尼克松,誰投了約翰·肯尼迪。事實上,在肯尼迪圖書館獲得肯尼迪的投票記錄之前,我們就知道他投了誰的票,因為他也是我們的參與者之一。

如果參與者有孩子的話,我們總會問他們的孩子過得怎么樣。如今,我們也詢問起這些孩子自己——嬰兒潮一代的男男女女——我們希望有一天也能詢問他們孩子的孩子。

我們有血液樣本、DNA樣本,還有大量的功能性磁共振成像、心電圖、腦電圖以及其他腦成像報告。我們甚至有25個真正的大腦,由參與者臨終慷慨捐贈。

我們不知道的是,這些東西在未來的研究中將如何被使用,甚至是否會被使用。科學同文化一樣,是不斷演化的,盡管這項研究中的大部分數據在過去都被證明是有用的,但一些早期被仔細測量的變量之所以再次被研究,僅僅出于一些存在嚴重缺陷的假設。

例如,在1938年,體型被認為是智力甚至生活滿意度的重要預測指標(運動型體型被認為在大多數領域具有優勢),顱骨的形狀和突起被認為能夠反映人格和心智。研究最初關注的問題之一是“你怕癢嗎”,但為何如此發問不得而知。我們連續問了40年這個問題,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80年之后回顧這些,我們現在知道,這些想法有的略顯草率,有的甚至完全錯誤。有可能,甚至極有可能,我們今天收集的一些數據在80年后也會同樣令人感到疑惑。

但關鍵是,每一項研究都是它所處時代和進行這項研究的人的產物。在哈佛研究中,這些人大多是白人、中年人、受過教育的人、異性戀者和男性。由于文化偏見,以及1938年波士頓和哈佛大學里幾乎都是白人,研究創始人選擇了只研究白人男性的方便路線。這個問題很常見,但哈佛研究必須努力解決這個問題,我們所做的也是為了努力糾正它。有一些發現只適用于20世紀30年代這項研究剛開始時所研究的一個或兩個群體,而這些狹隘的發現不會在本書中展示。幸運的是,我們現在可以將最初的哈佛研究樣本的結果與我們自己擴大樣本(包括最初參與者的妻子、兒子和女兒)后的結果進行比較,也可以與包含更多元的文化和經濟背景、性別認同和種族的研究進行比較。在接下來的幾頁中,我們將強調被其他研究也證實的一些發現——這些發現已經被證明適用于女性、有色人種、性少數群體,以及全球范圍內的各種社會經濟群體——適用于我們所有人。本書的目的是提供我們對人類狀況的了解,向你展示哈佛研究關于生活普適性的發現。

馬克已經在一所女子學院任教25年了,每年都會有一批聰明活躍的學生要求參加他關于幸福和人們的生活如何隨時間進程演化的研究。來自印度的安娜雅就是這些學生中的一員。她對逆境和成年后幸福之間的關系特別感興趣。馬克告訴安娜雅,哈佛研究有貫穿了整個成年生活過程的數百人的豐富數據。但這些數據都來自白人男性,比安娜雅早70多年出生。她迫切地想知道,她能夠從與她如此不同的人們——尤其是那些很久以前出生的年長白人男性的生活中學到什么。

馬克建議她在周末閱讀哈佛研究中的一名參與者的記錄文件,然后他們可以在下周再次進行交流。安娜雅滿懷熱情地參加了下一次會面,在馬克來得及問起之前,她就說她想對哈佛研究中的男性進行研究。她被在文件中讀到的被記錄下來的豐富生活所折服。盡管這位參與者的生活細節在許多方面都與安娜雅自己的生活截然不同——在不同的大洲長大,皮膚是白色而非棕色,認同自己是男性而非女性,從未上過大學——但安娜雅在這位參與者的心理經歷和挑戰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是一個幾乎每年都會重演的故事,在過去幾年里更是如此。心理學及其他領域已經意識到了與種族和文化背景有關的嚴重的持續差異,羅伯特本人在剛開始被邀請加入哈佛研究中心擔任新主任時也經歷了類似的猶豫,他也對這些生活的相關性以及其中一些研究方法的奇特之處表示懷疑。他花了一個周末的時間通讀了幾份記錄文件,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就像安娜雅一樣。這正如我們希望你在閱讀本書時會達到的那樣。

自我們的第一代參與者誕生以來,整整一個世紀過去了,但人類仍然復雜難懂,這項工作永遠不會結束。隨著哈佛研究進入下一個10年,我們將繼續完善和擴大我們的信息收集。我們的想法是,每一條數據、每一次個人反思或瞬間感覺都能描繪出更完整的人類圖景,并可能有助于回答我們目前還想象不到的未來可能出現的問題。當然,關于人類生活的圖景永遠不可能完整。

但我們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涉足一些關于人類發展的難解之謎。例如,為什么人際關系看上去是豐富生活的關鍵?童年早期的哪些因素塑造了中老年時期的身心健康?哪些因素與長壽的關系最為密切?簡而言之:

什么造就了美好生活?

當被問到在生活中想得到什么時,許多人說他們只想要“幸福”。如果羅伯特誠實的話,他應該也會這樣回答。這個答案含糊得令人難以置信,但不知何故卻道出了一切。馬克則可能會停頓一秒鐘,然后說:“不止于此。”

但是幸福究竟意味著什么呢?它在你的生活中會是什么樣子?

尋找答案的一種方法是詢問人們什么會讓他們快樂,然后找到共同之處。但我們將告訴你的是所有人都應該接受的一個殘酷事實,那就是人們很難知道什么是對他們好的。我們稍后再談這個問題。

比人們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更重要的是人們關于“什么造就了幸福生活”這一問題的共通的和內在化的誤解。這種誤解有很多,但其中最主要的一種觀點是,幸福是你要去實現的東西。似乎它是一個獎品,你可以把它框起來掛在墻上。或者它似乎是一個目的地,在克服了路上所有的障礙之后,你最終會到達那里,然后就在那里度過余生。

當然,事實并非如此。

兩千多年前,亞里士多德創造了一個至今仍在心理學中廣泛使用的術語:心盛幸福感(Eudaimonia)。它指一種極度幸福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一個人感到自己的生命有意義和目標。它經常與享樂快感(Hedonia, 享樂主義一詞的起源)形成對比,后者指各種快樂構成的短暫幸福。換句話說,如果享樂主義幸福(hedonic happiness)是我們所說的玩得開心,那么心盛幸福(eudaimonic happiness)就是我們所說的生活很美好。它是這樣一種感覺:無論快樂抑或痛苦,你的生命都是值得的,對你來說是有價值的。這是一種能夠經受住波折起伏的幸福感。

別擔心,我們不會一遍又一遍地說“你的心盛幸福”。但在此我們簡單介紹一下我們要說的內容,以及它的含義:

一些心理學家反對“幸福(happiness)”這個詞,因為它可以意味著任何東西,包括從暫時的快樂到現實中幾乎無人能夠實現的神話般的理想主義幸福目標。因此,在心理學文獻中,“幸福(well-being)”“健康(wellness)”“繁榮(thriving)”和“繁盛(flourishing)”等更微妙的術語取代了幸福(happiness)。我們在這本書中使用了這些術語。馬克特別喜歡繁榮和繁盛這兩個詞,因為它們指的是一種活躍的、持續不斷的生成狀態,而不僅僅是一種心境。但我們有時仍會用“幸福”一詞,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人們談論自己的生活時會這么說。沒有人會問“你繁盛嗎”,我們會問“你幸福嗎”。因此在隨意的談話中,我們發現自己也在談論研究。當談論健康和幸福、意義和目標時,我們其實在談論心盛幸福。盡管這個詞存在不確定性,但當人們停下來思考它的真正含義時,它就會變成一個自然而然的術語。當一對夫婦描述他們剛出生的孫女時說道“我們很幸福”,或者當接受心理咨詢的人說她的婚姻“不幸福”時,很明顯,這個詞描述的是一種長期的生活質量,而不僅僅是一種轉瞬即逝的感覺。這就是我們在本書中使用幸福(happiness)這個術語的原因。

從數據到日常生活

你可能想知道,我們怎么能如此確定人際關系在我們的健康和幸福中扮演著如此重要的角色。我們是如何將人際關系與經濟因素、好運或厄運、艱難童年或任何其他影響我們日常感受的重要環境因素分開的呢?什么造就了美好的生活,這個問題真的有可能被回答嗎?

在研究了數百人的一生之后,我們可以回答所有人內心深處都已知的事實——一個人的幸福是由非常多的因素決定的。經濟、社會、心理和健康促進因子之間的微妙平衡是復雜且不斷變化的,罕有任何單一因素能夠必然導致特定的結果,人們的發展總是會讓你感到驚訝,但這并不意味著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如果你每隔一段時間反復觀察相同類型的數據,那么在大量的研究和參與者中隱含的規律就會開始顯現,人類心理繁榮的預測因素也變得清晰起來。

哈佛研究并不是世界上唯一一項長達數十年的關于人類心理繁榮的縱向研究,我們一直有意識地關注著其他研究,想知道我們的研究結果在不同時代和不同人群中是否具有穩健性。每項研究都有自己的特別之處,因此在多項研究中重復驗證研究結果在科學上是必要的。

其他幾個重要的縱向研究案例囊括了成千上萬的人。

英國隊列研究(the British Cohort Studies)包括5個在特定年份出生的具有全國代表性的大型群體(最早是出生于二戰剛結束時期的嬰兒潮一代,最近是出生于21世紀初的兒童),并對他們的一生進行追蹤調查。

米爾斯縱向研究(the Mills Longitudinal Study)自1958年一群女性高中生畢業以來一直對她們進行著追蹤調查。

達尼丁多學科健康與發展研究(the Dunedin Multidisciplinary Health and Development Study)始于1972年,對出生在新西蘭一個小城市的91%的兒童進行研究,并持續追蹤到他們中年(最近還追蹤他們的孩子)。

考艾島縱向研究(the Kauai Longitudinal Study)持續了30年,涵蓋了1955年出生在夏威夷考艾島的所有兒童,其中大多數是日本人、菲律賓人和夏威夷人的后裔。

芝加哥健康老齡化和社會關系研究(the Chicago Healthy Aging and Social Relations Study)從2002年開始對不同的中年男女群體進行了長達10多年的深入研究。

多樣性社區的健康老齡化終身研究(the Healthy Aging in Neighborhoods of Diversity across the Life Span Study)自2004年以來,一直在調查巴爾的摩市數千名成年黑人和白人(年齡在35~64歲)健康差距的本質和原因。

學生會研究(Student Council Study)始于1947年,開始追蹤調查被選為布林·莫爾學院、哈弗福德學院和斯沃斯莫爾學院學生會代表的男女學生們的生活。這項研究一部分是由哈佛研究的研究人員策劃的,旨在收集最初并未包含在哈佛研究中的女性樣本的人生經歷。它持續了超過30年,這項研究的原始檔案材料最近被重新發現。由于學生會研究與哈佛研究相關,因此你將在本書中看到其中一些女性的經歷。

所有的這些研究,包括我們的哈佛研究,都見證了人際關系的重要性。這些研究顯示,與家人、朋友以及社群聯結更緊密的人比那些疏于聯結的人更幸福,且身體更健康。那些比他們自己想要的更加孤獨的人會發現自己的健康狀況比那些認為自己和他人有聯結的人惡化得更快。孤獨的人的壽命也更短。而且,這種與外界脫節的感覺似乎在世界各地蔓延。大約四分之一的美國人表示自己感到孤獨,人數超過六千萬。近年來,中國老年人的孤獨感也明顯增加。英國還任命了一名孤獨部長(Minister of Loneliness),以應對這一已然成為重大公共衛生挑戰的問題。

孤獨者可能是我們的鄰居、我們的孩子、我們自己。其中有無數社會的、經濟的和技術的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數據都再清楚不過了:孤獨和社會脫節的陰影籠罩著我們這個科技“互聯”的世界。

你現在可能在想,你是否真的能做點什么來改變自己的生活。讓我們善于交際或感到害羞的品質是不是已經在我們的人格中根深蒂固了?我們是注定被愛抑或孤獨,注定快樂抑或不快樂嗎?我們的童年經歷會永遠定義我們嗎?我們經常被問到這樣的問題。說真的,大多數人都可以歸結為有這樣一種恐懼:對我來說,現在太晚了嗎?

這是哈佛研究一直在努力回答的問題。這項研究的前任負責人喬治·瓦蘭特在他的職業生涯中花了大量的時間來研究人們應對生活挑戰的方式是否會改變。多虧了喬治以及其他人的研究工作,我們可以對這個問題做出回答:對我來說是否太晚了?絕對不晚。

永遠不會太晚。誠然,你的基因和經歷塑造了你看待世界的方式,你與他人互動的方式,以及你應對負面情緒的方式。當然,經濟進步和基本人類尊嚴的機會并非人人都能平等獲得,我們中的一些人生來就處于非常不利的位置。但你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方式并非埋在石頭里一成不變。他們更像是被埋在沙子里。你的童年經歷不是你的命運。你的資質不是你的命運。你的成長環境不是你的命運。研究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你生活中發生的任何事情都不會成為你與他人溝通心理繁榮或者快樂的阻礙。人們通常認為,一旦你成年了就意味著你的生活和生活方式已經定型了。但是,縱觀所有關于成人發展的研究,我們發現事實并非如此。有意義的改變是可能的。

我們剛才用到了一個特別的表述。我們談論的是那些“比他們想要的更加孤獨的人”。我們使用這句話是有原因的:孤獨不僅僅是物理上與他人的隔絕。你認識人的數量并不一定決定你的聯結感或孤獨感。你的生活和婚姻狀況也是如此。你可能在人群中感到孤獨,也可能在婚姻中感到孤獨。事實上,我們知道那些缺乏感情基礎、沖突頻繁的婚姻比離婚更不利于健康。

相反,關系的質量才是重要的。簡而言之,生活在溫暖的人際關系中是對身心的雙重保護。

這是一個重要的概念:保護。生活是艱難的,有時它會充滿打擊,溫暖而密切聯結的關系可以保護你免受生活和衰老的打擊。

當我們在哈佛研究所追蹤的人活到80歲時,我們就會回顧他們的中年生活,看看我們是否能通過什么來預測誰將成為快樂、健康的八旬老人,而誰不會。所以我們回顧了他們50歲時的所有信息,發現并非他們中年時的膽固醇水平決定了他們如何變老,而是他們對關系的滿意程度。那些在50歲時對自己的人際關系最滿意的人在80歲時心理和身體都是最健康的。

隨著我們對這種聯結的進一步研究,證據不斷增加。我們研究中最幸福的伴侶在他們80多歲時報告說,即使在他們身體疼痛較多的日子里,他們的心情也能保持同樣的快樂。但是,當處于不愉快關系中的人報告身體疼痛時,他們的情緒會惡化,這也會給他們帶來額外的情感痛苦。關于人際關系的強大作用,其他研究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以下是上文提到的一些縱向研究中的幾個例子。

通過對3720名成年黑人和白人(年齡在35~64歲)的調查,多樣性社區的健康老齡化終身研究發現,那些報告自己得到更多社會支持的人抑郁程度也更低。

芝加哥健康老齡化和社會關系研究是對芝加哥居民進行的一項代表性研究,在這項研究中,擁有滿意關系的參與者報告了更高的幸福感水平。

在新西蘭達尼丁多學科健康與發展研究中,青少年時期的社會關系比學業成績更能預測成年后的幸福感。

這樣的研究發現不勝枚舉。當然,科學并非人類知識中唯一與美好生活有關的領域。事實上,科學只是后來者。

古人走在了前面

幾千年來,哲學家和宗教一直認為健康的人際關系對我們有益。在某種意義上而言,值得注意的是縱觀整個歷史,試圖理解人類生活的人們總是得出非常相似的結論。這也是有道理的。盡管我們的技術和文化在不斷變化——現在的變化速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快——但人類經歷的基本方面不會變。當亞里士多德提出“幸福”這一概念時,他是基于對世界的觀察,當然也是基于他自己的感受,這些感受和我們今天所經歷的感受是一樣的。當老子在2500年前說“既以與人,己愈多”時,他實際上指出了一個至今仍然存在的悖論。他們生活在不同的時代,但他們的世界仍然是我們生活的世界。他們的智慧是我們的遺產,我們應該加以利用。

我們指出這些與古代智慧的相似之處,是為了將我們的科學置于更廣闊的背景下,并強調這些問題和發現的永恒意義。除了少數的例外,科學對古人或公認的智慧不太感興趣。在啟蒙運動之后,科學就像追求知識和真理的年輕英雄一樣走上了自己的道路。這可能花了數百年的時間,但在人類幸福領域,我們現在正接近一個完整的循環。科學知識終于追趕上了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古老智慧并與之相連。

崎嶇的發現之路

每天,我們兩人一起工作,來推敲是什么造就了美好生活這一問題。隨著時間的流逝,一些結果讓我們大吃一驚。我們以為板上釘釘的事情實際上并非如此;我們以為是錯誤的事情結果被證明是正確的。在接下來的章節中,我們將與您分享全部或大部分內容。

在前五章中,我們將探討人際關系的基本性質,并具體說明如何應用這本書中最有力的一課。我們會討論你在生活中的位置——你在人類生命歷程中的位置——將如何幫助你從日常中找到意義和幸福。我們也會討論社會健康(social fitness)這一極其重要的概念,以及為什么它和身體健康一樣重要。我們還會探討好奇心和注意力如何改善人際關系和幸福感,并且提供一些策略來應對這樣一個事實:人際關系有時也會給我們帶來最大的挑戰。

在后面的章節中,我們將深入挖掘特定關系類型的本質,從長期親密關系中最重要的因素、早期家庭經歷對幸福感的影響以及應對方法,到工作場所經常被忽視的建立聯結的機會,再到所有類型的友誼都會帶來的驚喜好處。通過這一切,我們將分享得到這些見解的科學研究,我們也將從哈佛研究參與者那里了解到,近一個世紀以來所有的這些事情在他們的現實生活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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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主任和副主任,我們把生活重心放在哈佛研究以及它所能教給我們的關于幸福的東西上。我們對人類狀況的迷戀讓我們感到幸福(也感到痛苦)。羅伯特是一名精神病學家和精神分析學家,他每天花費數小時與人們談論他們最深切的擔憂。除了指導哈佛研究之外,他還教年輕的精神病學家如何進行心理治療。他已經結婚35年了,有2個成年的兒子,工作之余,他會花很多時間在冥想墊上練習和傳授禪宗佛教。馬克是一名臨床心理學家和教授,30年來一直在教授和培訓新興心理學家和研究人員。他也是一名執業治療師,處在一段長久的婚姻關系中,撫養著2個兒子。作為一名狂熱的體育迷,他經常在工作之余出現在網球場上與他人切磋(年輕時是在籃球場上)。

我們倆的研究合作和友誼開始于大約30年前。我們在馬薩諸塞州精神健康中心相遇,這是一個標志性的社區組織,我們都曾在那里與處在惡劣社會和經濟條件下同精神疾病做斗爭的人并肩作戰。無論是在我們的臨床工作,還是在我們對生活的研究中,我們都覺得有使命去理解那些與我們有著截然不同背景的人的經歷。

30年后,我們發現仍然是彼此的朋友,仍然在研究上合作,并盡我們所能帶領哈佛研究的巨大生命故事寶庫走向了第二個世紀。在了解這些人及其家庭的過程中,我們也學到并將繼續學習關于我們自己、關于如何塑造我們自身生活的寶貴經驗。這本書試圖分享這些經驗和教訓,以及哈佛研究參與者給全世界的無價禮物。畢竟,他們不只是為了像我們這樣的研究人員才同意參加的,他們這樣做是為了每個地方的每個人。他們的生活構成了這本書跳動的心臟。

我們已經看到了將這些洞見分享到更大的世界中會產生怎樣的結果。在我們從事這項研究的過程中,我們已就在后續章節中分享的發現做了數百次演講。講座結束后,人們一次又一次地向我們表示,聽到我們的研究結果,他們感到非常欣慰,因為這些講座非常清楚地表明了一件事:美好生活并不總是遙不可及。它不是需要等待的在遙遠的未來的一個夢幻般的事業上的成功。它不會在你獲得一大筆錢后才生效。美好生活就在你眼前,有時只有一臂之遙。現在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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